第八章·港口
“的确，我不能把你们怎么样。”
怪人却似乎很冷静。
“哪怕知道你们就是让我王变成了怪物的凶手，哪怕知道就是你们让我犯下了弑君的重罪……现在的我，也的确不能把你们怎么样。”
“虽然看上去只是女人和孩子，但是你们本质上是名为魔法师的怪物，这点我非常清楚。”
“不过，你们要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我曾经在你们这些怪物的手下逃过一次，我就肯定能逃第二次。”
“下一次，下一次遇到你们，我帕尔修斯·斯雷因一定会把你们这些怪物赶尽杀绝！”
“没胆子的懦夫。”
塞西莉娅伸出了一只手，让对面的帕尔修斯瞬间绷紧了身体。
但她只不过是理了理自己修长的金发而已。
“好吧，我不杀你，你跑吧，跑的越远越好。”
塞西莉娅脸上突然带起了可以称得上是无暇的微笑。
“不过，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也会杀掉你哦……勇敢的骑士。”
帕尔修斯冷漠的看着塞西莉娅，确定了对方的确没有杀死了自己的念头后，弑君的骑士转身离去。
诗安忍不住举了举手，她的手中逐渐亮起了苍绿色的光芒……
“别再耽误时间了，除了胸大之外一点优点都没有的女人。”
塞西莉娅只是用手微微搭在诗安的腰上，她的魔力就瞬间消散了。
“只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凡人而已——如果我们再耽误时间下去，天上的那个家伙可就要彻底降临了。”
没错，位于天穹之上的巨神，在耽误了这些时间之后，已经无比的接近地面了。
这时候才能看到，巨神身上奔流的漆黑河流，实际上是流质的漆黑火焰，巨神的口鼻所喷涂的黑烟，实际是云雾般尖叫着消散的灵魂。
代表着‘万物之死’，职能为‘灭世’的神明，离尘世如此之近，以至于高楼塌陷，地上的尘埃都被巨神所吸引，围绕着巨神形成了圆环状的风暴。
即便是不杀死那个骑士，大概对方也无法在那古神降世所带来的灾难下逃生，想到这一点，诗安就拼命的奔跑了起来。
塞西莉娅轻松地跟在她的身后，笑容优雅，宛如正在观赏一场盛大的喜剧。
土木所做的建筑被轻易的撕碎，大地也逐渐崩解，天地汇流到一起，仿佛回到了天地未开，混沌未分的时刻，在巨神的身旁，漆黑的天穹与被巨神存在之力吸引而来大地聚合在一起，为巨神的降临而战栗不已。
神仆们抬起双手，仿佛要将这一伟大的盛景揽入怀中，它们高呼着利维坦的神名，哪怕不时有神仆因为无法承受神的伟大而倒地死去也无法改变它们的狂热。
在一个小时之前，它们或许是平民，或许是贵族，但是在此刻，万物共同感受着利维坦毁灭一切的意志，并为必将到来的灭亡而颤动。
死是终结，死是灭亡，但死也是更伟大的生，是加入更伟大生命历程的一种方式。
在被利维坦毁灭，被利维坦吞噬的同时成为了利维坦，成为了这终末世界的盛景的一部分，所以为自身的死亡而欣喜，为自身的死亡而庆贺，为了自身生命的超脱而乞求着利维坦所赋予的死亡，所谓的神仆就是这样的东西。
但那高居于天上的巨神却并没有在意它的信徒们所做的一切，对于它而言，毁灭只是一种理所当然，并不因此而感到愧疚的同时也没有为此索要信仰。
只有被拘束在人智范畴内的生物才会思考这些与永恒无关的东西，利维坦微微的向东方偏着头，它从那个方向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拉莱耶的东方临海，拉斐拉邦国为他们的都城建立起了高耸的城墙和强大的海军，他们先进的蒸汽战舰雄伟的排列在海面上，足以让每一个拉斐拉人为之骄傲。
但是这些东西在利维坦眼中没有丝毫的存在感，它所感觉到的是和它同样古老的气息。
那气息如光辉，如宝玉，挥挥洒洒仿佛黄金之国。
来自于本能的，初醒的利维坦感觉到了不喜。
混沌的力量在它的口中汇集，利维坦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诗安拼命的喘着粗气，她一手抱着阿诺德，另一只手轻抚着海面，通过手背上的符文感知着深海中的东西。
她能感觉到海面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的启动，但是速度实在太慢。
——快点，快上来啊。
那是她的母亲当年从东方来到拉莱耶时使用的舰船，心高气傲的女巫打造了可以周游世界的舰船，却没想到在自己的第一站就被人斩获了芳心，竟然在这座凡人的都城度过了一生。
平时诗安想到母亲和父亲的爱情故事就会情不自禁的幻想起来，希望自己未来也会得到那样浪漫的爱情——但是显然，此刻她没有那样的闲心。
拉莱耶的港口非常大，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大的港口之一了，平日里的港口终是充满了喧嚣，来往于东西方世界的航道在这里交汇，各个国家的商船往来不休，繁荣的充满着一夜暴富的契机，简直是所有敢于冒险的赌徒们心中的圣地。
飘扬着拉斐拉银龙旗帜的巨大蒸汽铁甲舰气势汹汹的停在碧波般的海面上，在阳光正好的时分和海面一起折射着迷人的金光，在略带腥气的海风吹拂之下生活的人们没有一个不为拉斐拉的强盛而骄傲。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繁华的港口已经人去楼空，只有心智相对坚定，没有被转化成为神仆的人们冰冷的尸体，为了迎接神的降临，神仆们都已向另一个方向离去，被神之力摧毁的城市建筑破败不堪，大多已经完全的坍塌，只有那些铁甲的军舰还在暗暗的水波中沉沉浮浮，仿佛是些巨人的尸体。
所有人都死了，人类的文明在神面前就是这样不值一提。
诗安咬破了嘴唇。
为什么只有阿诺德和塞西莉娅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神明？为什么阿诺德和塞西莉娅似乎都知道些什么的样子？为什么神明在她救了阿诺德和塞西莉娅的第二天就降临了？
——在诗安心里，说不定也在怀疑天上的巨神是阿诺德和塞西莉娅召唤的。
如果没有救下阿诺德，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呢？
“喂，只有胸大的那个家伙。”
塞西莉娅打断了诗安的思考。
“天上的那个家伙注意到我们了哦，如果你不在加快点速度的话，你和我的笨蛋下仆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诗安下意识的回了一下头。
整片天空都被翻转过来了，巨大的云气被利维坦吸进了它那巨大的身体里，然后带着漆黑色的火焰倾覆了下来。
那火焰一时之间遮天蔽地，挣扎的灵魂在火焰中尖叫着，向着诗安和塞西莉娅奔流而来。
会死。
一定会死。
下意识的，诗安就已经放弃了抵抗。
诗安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的抱着昏迷中的阿诺德。
尽管对于利维坦来说连攻击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比较粗重的呼吸而已，也并非人类可以触及的等级。
但是，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产生。
“真是，我认为我的那个下仆就是你们人类愚蠢的底线了，没想到你又让我对你们更加刮目相看了……”
是陌生的声音。
好像是翡翠互相交击产生的声响，仿佛是在吟唱着美妙的歌谣般柔和的声音，似乎不是诗安所通晓的任何一种语言，但那声音的含义却明明白白的直接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诗安迷茫的睁开眼睛，却没有看见塞西莉娅。
她只看到了一团光。
如同燃烧中的黄金组成的海洋，把世界上所有的宝石堆积起来也无法与之媲美，依稀的，她看到了光中的‘东西’。
完全无法形容，大脑完全无法理解那种姿态，就好像把人类所有最美好的期待糅杂在了一起，用多么华丽的字眼也无法形容其万分之一。
但明明是这样美丽的东西，却无法在大脑中留下任何一点记忆，就算是眼睛正在这么看着，对那在光中的‘东西’也完全留不下一丝印象。
只知道是那光组成了壁障，将天空中倾覆下的黑火挡在了外面。
“我能撑的时间可是不多，我们是在这里继续发呆还是你赶紧去把船取出来？”
光中的东西与那自天空而来的黑火相互纠缠着，略带有些不满的声音才又在诗安的脑海中响起。
虽然仍是那美妙的声音，但是却明显的带着塞西莉娅的口气。
“我可不是在关心你们，只不过是感觉到我的下仆如果就那么死了肯定会丢我的面子。”
“是，我知道了。”
全力调动着身体里的力量，诗安感觉那埋藏在海波中已久的船离海面越来越近。
“请问您是……塞西莉娅小姐吗？”
“哈？被我的美丽震傻了吗？真是个愚蠢的问题。”
那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声音嗤笑着回答。
“需要我重新做自我介绍吗？那就认认真真，恭恭敬敬的听着吧！”
“我是来源于太古，成就于未来神明中的神明。”
“我的职权和神名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那就是‘人类’，没错，我就是人类之神。”
“当然，如你所知——塞西莉娅这个名字也不错，我很喜欢。”
纯黑色的木制帆船破浪而出，带起的海水沾湿了因惊愕而张大了嘴的诗安及膝的青绿色长辫。
人类之神？
是个还没发育成熟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