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逃离
“你心里在说一些让人很不爽的话呢。”
自称为人类之神的塞西莉娅发出很不爽的声音，然后就像是一阵金色的狂风那样托起诗安和阿诺德的身体，把他们拖到了木制的帆船上。
然后那阵光逐渐融化，里面非人般的实体也开始逐渐消散，最后又重新凝聚成了塞西莉娅的样子。
神性在塞西莉娅金黄色的眸子里熠熠生辉，原本已经足够精致和美丽的脸庞如今更透出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艳丽，黄金般的光芒在她身侧徘徊许久才恋恋不舍的散去，无数的光粒在她的裙摆上旋转，仿佛舞蹈。
“逃走啦逃走啦逃走啦！”
但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美丽仅存在了一瞬间——小女孩拼命的催促着诗安。
“随便哪个方向都好，我们快点逃走啦！”
“好，好的。”
诗安把手放到帆船的甲板上，然后在里面注入了以家传的秘法训练出的魔力。
象征秘法的蓝光在一瞬间布满了整个甲板，仿佛是蓝色的荆棘盘绕住了船只，让它如同箭一样在海面上奔驰而去。
分开了海潮，把所有的一切都甩在了身后，还在不断的加快着速度，简直就像是要把自己被闲置了好多年的怨念在此刻全部发泄出来一样，帆船发出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如同发怒的公牛一样碾开了所有阻碍。
“啊啊啊啊，这算是什么破船啊！”
刚刚抵挡了灭世之神一击，将足以焚灭整个城市的火焰击溃的女孩发出着尖叫，使劲将自己的身体贴到不高的船杆上。
一只手抱着阿诺德的诗安，却一边忍耐着身体不适的感觉，一边升起了奇怪的念头。
——被这样的神明的保佑着，人类活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啊。
利维坦降临的最后几百米格外困难，这也导致阿诺德他们的逃跑异常顺利。
兴许是这个属于凡人的时代本身所产生的反抗意识发挥了作用，拉莱耶地下的灵脉不知到为什么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无形的灵光化为了空前庞大的空洞，从外界看过去好像整个空间都发生了极度的扭曲——
但没用，利维坦依旧缓慢而执拗的降临了。
那巨神把它如龙似蛇的怪异头颅低下，庞大的身躯连同无尽的黑暗一起从容的摇摆，即便是扭曲的空间也被巨神周围更加狂乱的无序所击溃，在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中逐渐崩塌。
就在阿诺德幽幽转醒，还没来及从昏迷前的剧痛反应过来的时候。
利维坦的头颅触碰到了拉莱耶的地面。
整个海洋似乎在瞬间被煮沸了，尽管距离已经远到了没法看到拉莱耶的景象，但世界被侵犯，时代被扭曲的感觉一瞬之间传遍了整个寰宇。
哪怕是丝毫没有魔法能力的普通人也感觉到了未来无法言传的黑暗，那是凡人的时代即将终结之时所发出的哀鸣，是在接近终焉的种族本能所发出的警告。
不必歌颂，更不必信仰和乞求，神明将在不远之后，星辰回归正确位置之时全部降临，给全体人类带来绝望的悼亡曲。
这将不是魔法师们可以遮掩下去的事件，整个里侧世界成千上万年来隐瞒着秘密终于袒露在了所有的人类面前。
——这也是阿诺德的父亲，克斯玛·瓦沙克所不惜付出全族也要完成的悲愿，人类终于在审判彻底到来，万神从天而降之前了解到了他们所要面对的存在。
尽管这件事情发生的好像和瓦沙克家族完全没有关系。
——真的毫无关系吗？
就连阿诺德自己都怀疑这一点。
但在担心那些事情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船就要翻了。
巨神降临尘世所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精神层面的，在物质领域更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尽管由于降临过程的最后几百米因为世界意志的强烈反抗而减缓了巨神撞击地面所产生的冲击，但其影响仍然不次于人类历史上记载的任何一次爆炸。
不仅仅是拉莱耶在一瞬间就被巨神湮灭，甚至与其相连的数个城市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伴随着巨神来临的是一场足以摧毁一切的地震，尽管帆船已经在飞速前进了几个小时之后逃离了重灾区，但是在海面上仍然跃起了巨大的海浪，碾压着在无垠海面上无比脆弱的帆板。
“诗安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努力的抓住船板，在大起大落的海浪中扼制住不时冲上喉头的吐意，阿诺德大声的喊着诗安的名字。
“有！帮我把周围海面上那些东西清理干净！”
诗安努力的控制着手中的魔力，仿佛通过这种方式调控着船板的平衡，蓝色藤蔓般的咒文散发着极高的亮光，将周围碧色的海面也映成深蓝的颜色。
原本在脱离了拉莱耶一定距离之后，天空中那被利维坦裹挟而来的黑暗就慢慢消散了，可阿诺德他们的运气实在不好，再加上他们出航的时间刚好在这片海洋的雨季，没过多久就迎来了一阵暴雨。
如果尽管是普通的暴雨，那么诗安和塞西莉娅可以轻松应付，但塞西莉娅似乎非常不适应坐船的样子，出海没多久就像是个在沙滩上濒死的鱼一样直挺挺的躺在了甲板上，诗安一个人在操控着帆船的同时还支起了一个可以遮挡暴雨的结界。
不过随着利维坦的降世，巨大的海浪从拉莱耶的方向铺天盖地一样涌来，诗安全部的力气就只能用在操控帆船上，连结界都取消了。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伴随着不幸到来的往往是更大的不幸，跟随着暴风雨的脚步，这片海洋的原住民也如同嗅到血气的鲨鱼那样出现了。
在水里面如同鱼一样游动着，但却长着类似人类的身体，在巨浪中穿梭自如，仿佛是将这暴风和海啸变成了骏马。
“人鱼？”
阿诺德大声的问着，声音稍小就会在短短的距离中被吹散在风里。
“天知道！”
诗安大声的回应着，她操控着帆船碾过一个浪头，结果直接和下一个迎面而来的巨浪撞在一起。
阿诺德立刻升起了一个结界，利用右手上瓦沙克家族世代相传的衔尾蛇之戒，仅仅是应付毫无神秘性的普通巨浪对他来说还不是什么大问题。
椭圆形的结界包裹着帆船冲入了昏暗的水流，帆船被巨浪直接打到了海面之下——然后在刹那间又冲了出来。
但同时，帆船上又多出了一个不应该属于这里的生物。
“该死，我对人鱼的一切美好的向往都被打破了。”
阿诺德咬牙切齿的在晃动不停的船上勉强的站起身来，他举起了右手，想要招来了狂风化作利刃。
“风啊……”
但他的对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面前那个佝偻的人形，全身上下长满了青色鳞片，胡乱混杂的长着鳃和鳍的怪异生物像是箭样对着阿诺德的身体扑来。
“它们是鱼人！不是人鱼！”
诗安努力的纠正着阿诺德的错误，然后操纵着帆船直接在一个突然从海面上跃起的鱼人身上碾了过去。
“是吗？我应该感觉到欣慰吗？”
阿诺德勉强的低下身子，躲过了鱼人的第一次扑击，结果鱼人只是微微一顿，就重新恢复好了身形，就再次以极快的速度向阿诺德扑来。
只来得及闻到一股腥风，本能的转过身体，规避开正对要害的一击，但胸口还是不免被鱼人尖利的爪牙所伤，留下了一道沉重的伤口。
还好是只伤及皮肉，没有伤到肋骨或者内脏，但还没来得及庆幸，倒在地上的阿诺德就听到了船板下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敲击着船板的声音。
“诗安！他们在船底下！”
“我知道。”
好不容易抽出手来，诗安一指那只还在跃跃欲试等待发起进攻的鱼人，一阵青绿色的旋风便卷起鱼人的身体，将它狠狠的丢到了船外。
“放心吧，这艘船是用魔法仪式加固过的，绝对不会被那些家伙弄开……大概。”
事实证明，什么话一加上大概都会让人产生截然相反的联想。
海中成群结队的鱼人们争先恐后的试图跃上帆船，终于来得及吟唱咒文的阿诺德用风刃狠狠的迎击着它们，呼啸之风将所有试图冲上来的鱼人都抵御在了帆船之外。
坚持不了多久，在使用一式（或者说被一式使用）时所透支的魔力并没有恢复，使用风刃这种直接操控元素进行作战的魔法对身体来说是极大的负担。
如果像一式那样直接用魔力强化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好一点？
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阿诺德自己打消了，用身体作战之类的事情，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魔法师应该做的事情。
优雅的使用魔法，从容的驾驭力量，这才是魔法师的战斗风格。
——直到又一个鱼人长着那长满了尖牙的大嘴跃出海面，结果被阿诺德下意识的用魔力强化了右手然后打飞为止，他一直都秉持着这样的战术。
“喂！我们还有多久才能走出暴风雨区？”
阿诺德左手抓住一个鱼人湿润而粘稠的身体，然后用右手抽出藏在腰间的仪式匕首狠狠的捅进鱼人的喉咙里。
但是没有死去，这种奇怪的海洋生物依旧剧烈的挣扎着。
其他的鱼人趁机纷纷涌了上来，然后试图用利齿撕咬阿诺德的身体，阿诺德只能用力挥舞着手脚，努力尝试着击退他们。
“……我觉得，我们大概不用等暴风雨停了。”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