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起码也是肉
“用铲子把上面这层土刮走~”
深夜的周家村后，吃过晚饭的郑卫国寻着了发小刘二刚，一人一手拿着铲子和桶直奔旁边的树林子，手中的手电筒才远远的晃了下，林子里面便传来了声娇呼和稀碎的声音。
看到刘二刚探头探脑，郑卫国知道自己坏了人家好事，乌漆嘛黑的情况下有女的在小树林里面，只要不是刘二刚这种大脑慢一拍的人，都能想出来是个什么情节：“看样子来的人不多，咱们从这里往里面走，边走边刮掉浮土，然后咱们再转个大圈回来…”
刘二刚闻言开始挥舞着手中的铁铲，郑卫国探手在树上掰下根小树枝，一手树枝一手电筒在地上找了起来，很快就发现个小拇指粗细的洞，拿着手电筒一照，就看到个灰不溜秋毛茸茸的小东西正探头探脑，连忙用树枝放在它的面前，就见它探出夹子夹住了树枝，郑卫国现出了微笑，轻轻一提便把它提了出来。
“卫国哥，你真厉害！”
旁边传来了刘二刚赞叹的声音，郑卫国露出了微黄的牙齿，开口道：“咱们要发财了~”
“发财了？”
刘二刚方正的脸上露出了狐疑之色，眨了眨眼看到郑卫国又在旁边小洞里捉到一个，连忙继续挥舞起手中的铁铲，他只是有些迟钝，可并不傻，闷声道：“卫星哥你说的是发财？”
“对，你没听错！”
先前郑卫国还想着写书搞点钱改善生活，没想到这个大难题被郑卫星一句话给解决了，知了龟学名金蝉，俗称在各地都有不同，只是天都县这块地周边，便有爬拉猴、知了龟、知了猴、爬蚱等称呼。
先前被知了的叫声吵闹还没放在心上，直到郑卫星说要抓知了龟他才猛然惊醒，梦中这个玩意的价格比猪肉还贵，贵的七八十块一斤，便宜的也要四五十块，这没一会就捉了差不多二斤，就这么点放在梦中卖上百十块不成问题。
而捉知了龟，是天都县人夏天晚饭后的保留节目，特别是在乡下村里，无论男女老幼都有捉这个的爱好。郑卫国拎着小半桶的知了龟，打量着树林里不时出现的人影和嘀咕声，大人小孩的欢声笑语标志着今天的收获不错。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到郑卫国装满了手中的小铁桶，树林里再次恢复了宁静，偶尔有那一两个小孩子不愿离开，被大人抽的哭声震天：“要玩明天再来玩！”
“玩？”
郑卫国露出了灿烂的笑，不知他怎么了的刘二刚连忙后退两步，等他发现后回过神来，就听他道：“你回去拿个桶或者盆过来，分你一半。”
感觉正常的郑卫国回来，刘二刚看了眼那整整一铁桶的知了猴，憨厚的国字脸上露出了笑，摸了摸后脑勺跑远了：“等我。”
没多大会刘二刚拿着个脸盆回来了，郑卫国边分边开口道：“二刚，大刚还打你娘吗？”
刘二刚转头看了眼身后，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有时候喝醉了发酒疯就打。”
“你对她好点，人家把你们抚养长大了，无论怎么说养育之恩都是跑不了的。”
分了一半与刘二刚，郑卫国便拎着剩下的往家里走去，别看二刚和他哥哥是亲兄弟，性格那是南辕北辙，大刚嗜酒如命又暴躁易怒，二刚这个家伙老，实的和个榆木疙瘩似的。
兄弟俩的老娘在生他们的时候难产而死，老刘又给他们娶了个后妈，只是没过几年为抢救大队生产物资走了，就在别人以为后妈要跑的时候，这个善良的女人用她的实际行动，抽了这么想的人一巴掌——用矮小的身躯撑起了刘家最后的门面，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兄弟俩抚养长大。
只是此时还没人知道，二刚这个后妈实际上是个倭国的战争遗孤，不知是明年还是后年便会被找来的大哥接回去，顺带着还把这俩兄弟带走。
梦中知道这个消息的郑卫国差点没咬掉舌头，只是大刚的运气不佳，在过去后偷家里的车开，出了车祸挂了不说，还惹的家里吃上官司，赔了好大一笔钱。
开了眼界的二刚一辈子混的不错，娶了个乌克兰娘们又生了俩女儿，其中一个嫁给了美国人，梦醒前几天还在网上聊过，为他另外一个女儿找的法国男友抱怨，这么下去一家子人团聚的时候，就和那国际会谈似的多国语言齐飞了。
郑卫国这么想着进了家，发现大姐郑芸和老妈都在屋里坐着，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旁边的郑芸就跑过来接了过去出门，坐在灯下的周英看他回来，明显松了口气道：“偶尔玩下就行，你看看这几点了？”
瞅了眼北墙边上条几上没了玻璃罩的座钟，郑卫国这才发现11点多了，抢先开口道：“妈，你知道猪肉多少钱斤吗？”
看了眼儿子老神在在的模样，周英突然感觉面前这个儿子有些陌生，好一会才开口道：“肥的一块四五，瘦的八毛到一块。”
这个时候和梦中情况不同，人们对于肥肉的喜爱是梦中年轻人所无法想象的，肥肉可以熬大油，郑卫国最爱吃的饭便是猪油饭。再简单点是直接用开水泡煎饼，舀上一勺子荤油化开，然后把煎饼掰碎或者直接泡进去，奢侈的再配点老咸菜，对于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种享受：“妈，那您认为我这半桶知了龟有多少斤？”
周英满脸诧异之色，想着自家那小铁桶也就十几斤的容量，估摸着开口道：“半桶…七八斤吧？”
话音未落，周英猛然色变：“你想拿知了龟去卖钱？”
“是有这么个想法…”
说着郑卫国钻进了自己的屋里，瞅着趴在床上睡的呼呼的郑卫星，下意识的放松了动静，在桌子上找到放着的小半张报纸，到了堂屋母亲身边，放在了她面前：“这是去年咱们省的日报，这个豆腐块文章…”
这个报纸上的豆腐块，是写关于捉知了龟当闲情雅趣的报道，郑卫国的眼睛落在了旁边上的小诗上，赫然是首大海啊都是水，骏马啊他两条腿级别的诗，一时看的有点蒙。
迅速醒悟过来现在的情况，郑卫国看到母亲关注的模样，开口道：“你看这个报道里，说省城的人捉一晚上也捉不了几只，连下油炸了吃的功夫都不值当，我就想着省城里的人，是不是有喜欢吃这口的？”
“那…这个玩意有人要？”
周英满脸问号，下意识的问完，迅速摇了摇头，她实在是想不通城里人，怎么会可能花钱来买这个吃：“你这两个小时就抓了这么多，我记得这个东西一到夏天就满地都是吧？谁想吃，出去抓不就行了？”
母亲的顾虑郑卫国自然知道，这些原本就在他的想法里面，原本他还以为老妈会顾忌资本主义尾巴啥的，没想到是直接没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咱们这的人想吃去抓就行了，可省城的人想吃就不行了。你看这个报道上说的就是，二三十个才能装一盘子，我就想着可不可以弄去卖钱，从咱们这坐车到省城也就两个多小时，而且咱们这个知了便宜不说，还不要肉票。妈，假如你是买菜的话，会不会选择试一试？”
“嗯…”
改革开放已经一年了，计划经济冰封依旧，这个时候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都离不开相对应的票证，也就更不要说肉类这种级别的物资，听到不要肉票，周英便看了眼儿子，进入角色考虑起来，很快开口道：“毕竟不如猪肉，哪怕瘦的也赶不上，一块的话不要肉票也有点贵…”
“八毛钱呢？”
郑卫国报出了个价格，接着低下头想了想，省城人爱吃知了龟的消息，还是他几十年后在网上发现的，某个已经做大的老板，批发这玩意都是以吨来计算的，才知道省城人爱吃知了龟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好几十年前的现在，开口道：“最低六毛也行，再低利润就不高了。”
“利润？”
周英有些傻眼，停下手中纳的鞋底，看向了屋外：“小芸，小芸…”
“唉，妈，你叫我？”
拿着手帕正擦脸的郑芸小跑着进了屋，听周英说了下郑卫国的想法，整个人就不能淡定了，圆圆的脸上俏眼圆睁：“省里人喜欢吃这个？”
“最起码也是肉吧？”
郑卫国的话顿时引起了一家人的共鸣，是啊，这年头大家吃的饭，还都是高粱面烙的饼子。炒菜用油都是挤在布上擦遍锅，这就算是放油了，谁家汤菜上面有个油花，就得被老人指摘不会过日子。
看到母亲和姐姐不出声，郑卫国继续开口道：“我是这么想的，明天一早我带着刚才抓的去省城转转，然后再看情况接下来怎么办，卖不出去，也只是浪费了点路费，可要是卖出去，咱们手里就有点活钱了。”
“那就这么办，明早我拿路费给你。”
良久，周英再次拿起鞋底，用大针在头皮上蹭蹭，开口道：“你没出过远门，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行明天你去公社找你三舅开个介绍信，放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