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地鸡毛
“范书记他侄儿也被抓了?!”
把诗交给赵冬梅后,回到家蒙头大睡的郑卫国正睡的口水成河,不想就被上门的三舅给拍醒了,看他满脸不在乎的模样,周土海禁不住的跳了脚:“人家不就是抢了你的一点知了龟吗?值当的把人家都抓了?”
双手狠狠的搓了搓脸,稍微有了点精神的郑卫国翻身从床上下来,边穿衣服边满脸无语:“这话是谁说的?”
“是谁说的?”
周土海是整个周家兄弟中最矮最胖的,瞅着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外甥,满脸忐忑:“他们外边都在这么说,你虽然认识省里的人,可那范书记和吴县长都是咱们的县管啊,省里来的警察直接到县里抓的人,抓了直接就走连停都没停,现在县里都炸窝了,你还在这里睡觉?”
“再炸也和我没关系。”
瞅了眼条几上的座钟,郑卫国抱起方桌上的瓷壶咣咣灌了一肚子水,就听周英的声音从外边嚷嚷起来:“没有茶缸吗,直接用壶喝?啊,你还小吗?!”
“呃…”
喝了个水饱,感觉身上有了力气的郑卫国一屁股坐在桌子边,看到三舅满脸不信,开口道:“你外甥我就是个等待大学录取的学生,能认识县高官就是老郑家的祖坟上冒青烟,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你还指望我认识省里哪个大官,还让人家抓谁就抓谁?”
“也是啊…”
周土海瞅了眼进屋的周英,拽了个马扎坐在了桌边,下意识的掏出烟来,瞅了瞅郑卫国的表情,知道他讨厌别人抽烟,抽出根放在鼻子上也不点,就那么闻了起来:“可他们都这么说,也不是没缘由的吧?”
那是肯定啊,默默的打量了下三舅的神情,郑卫国也知道这事儿看上去有些邪乎,在外人眼里这俩货凌晨才抢了自己的财路,一个是直接在省城就被抓了,还有个是回到家还被省城警察直接带走的,连和本地的警察打招呼都没有,在县一级这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眼里,这就太恐怖了啊,不就是些知了龟么,值当这么吓人?
“擦,这下是黄泥掉裤裆里了…”
两个倒霉蛋被抓的原因,郑卫国自然能够猜出一二,这个年头的警察办事儿可不像后来那么收敛,对于这事儿中的省城警察们来说,就更是如此了,报案的是省委办公室啊,大家什么也别说了,赶快把事情原因查实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这样一来,落网的二人就必然会受到各种亲切关怀和问候,其中虽然有个副县长的亲戚,可在报案者身份面前也是个渣渣,估计很快就把他知道的事儿都倒了出来,这个时候自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于是跑回来那哥们被盯上不说,弄不好自己现在也很危险。
想到这里,郑卫国看向了旁边满脸忐忑的老妈周英,心中也有些后悔,先前见到那位老人的时候应该拉点关系才对,还有就是赵大记者,想到这里啪的拍了下脑门,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妈,这是我这些天的稿酬,大概有一百块吧,你拿去用。”
“稿酬?”
瞅着那一叠毛票子,周土海很快就想到另一个传言上去了,今天他到了公社坐了没一个小时,办公室里就和那赶庙会似的,你来我往各种传言,是传的张飞打岳飞满天都是飞,手中捏着烟寻思着怎么开口,就见周英拿起钱数了数,用手帕包起来,小心翼翼的塞进兜里:“那妈就帮你收着,将来给你娶媳妇用…”
“呵呵…”
看了眼小妹不像是在说笑,周土海呵呵两声瞥了眼郑卫国,开口道:“卫国,你没把知了龟的事儿给你妈说?”
“这不没到时候嘛…”
默默的扫了眼三舅,郑卫国自然有他的打算,现在看到老妈面色板起目光炯炯,连忙开口道:“妈,这段时间我帮着县里操持知了龟的事儿,是有份子在里面的,这个钱你拿去先用,后面等这事儿差不多了,我还会拿钱回来,总之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先前的传言变成现实,周土海捏紧了手中的烟,满脸好奇:“是一半吧?”
“是一半。”
当着老妈的面,郑卫国满脸的无奈,他原本是打算快结束的时候再给家里说的:“目前这钱差不多有一万…”
“啊?”
周土海迅速的打起了心中的小算盘,今天的传言中他知道了很多细节,比如这些天汇总的知了龟数目,以及漫天乱飞的各种闲话,想起那两个没收到的仓库,就被劫走的好几千斤知了龟有一半是自家的,啪的把手中卷烟给捏成了两截,满脸凶狠:“娘的,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三舅!”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郑卫国知道现在最要紧的事儿,还是解开老妈的疑惑:“在我的计划里,最终大概能落个两万左右,当然,现在就不一定了…”
周土海连忙提起了小心肝,两眼放光:“是多了还是少了?”
“应该是多了。”
心中微微一叹,发现老妈面露疑惑,郑卫国开口道:“妈,人家外边说我找人抓了那俩抢知了龟的贩子,这是屁话你不能信,你儿子我有这本事,还起早贪黑的去搞这知了龟?”
周英满脸不以为然:“那你会干什么?”
“额?”
郑卫国迎着老妈的视线,想了想道:“那可干的多了,贷款开砖瓦厂,再有点钱就开个水泥厂钢铁厂啥的…”
“你娃傻了吧,还开砖瓦厂和钢铁厂?”
周土海好悬没吐出口唾沫,发现郑卫国就那么冷冷的瞅着自己,夸张的表情消失,坐回了马扎上满脸忐忑,捏着烟杆子沉声道:“卫国啊,咱是个农民…”
“三舅,咱现在是个农民不假,以后你还想继续当农民?就没其他想法了?”
冷冷的瞅着这位三舅,郑卫国看向了老妈周英,开口道:“妈,我考上大学再怎么着,也能跳出农门吃上商品粮,可你和舅舅们依然要当农民,我不是说农民不好,改革开放了大家可以想怎么种就怎么种了,只要每年上缴的皇粮没问题,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可一年当中并不是每天都能种地的,所以我想办个厂子,赚多赚少都是赚…”
默默的打量着侃侃而谈的儿子,周英心中涌起阵阵的陌生感,可这鼻子这眼这个面庞,都在表明面前这个有些陌生的人,就是那个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就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想起自从他上了高中后的变化,心中既有酸楚也有欣慰:“你也长大了,你赚的钱你做主,妈只想让你平平安安的,钱多钱少只要咱们有地,就饿不着咱们,可有一条妈要说明,不能借钱!”
“啊?”
郑卫国又惊又喜,喜的是老妈这么快就松了口,可惊的是不允许贷款,想到现在的银行利息,那钱在他看来就和白用似的,发现周英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决定这个事儿可以缓缓再谈,总算是把自己赚了笔钱这个事儿解决,那么就可以继续说下一个话题:“妈,我估摸着警察很可能就会上门…”
“啊,为什么?!”
哗啦站起身把桌子带的一歪,周英古铜色的面上现出了几分苍白,很快就要哭了似的:“为什么?你做了什么犯法的事儿了?”
“没有,只是我想着他们会找我了解下情况!”
不知道会不会被抓,郑卫国也不能不防着有人从他这里拿了知了龟,一天没卖出去第二天再接着卖,这个时候大家可是穷的叮当响,冰箱冷柜这些玩意,只有大型供销超市才能见到,普通人家怕也得是个省委领导才能用得上,反正陈和伟家里是没有这个东西。
要是真有二道贩子不舍得扔,被抓后肯定会牵扯到他身上,面对这个时候的暴力机构,郑卫国只能把事儿想的坏一点:“就是说清情况就没事儿了,咱又没做丧良心的事儿,对吧?”
周英频频点头:“对对,咱们可能不做没良心的事儿,那是要生儿子没的。”
吱嘎声响,院子外边传来了汽车刹车的声音,周英豁然站起,面色大变的看向院子,心跳霍霍加快,直到来人进了院子,提起的心放下,满脸堆笑道:“表叔你来了?”
看清来人,周土海刷的站了起来,屁股底下的马扎都带倒了,手中拿着的烟想也不想就递了过去:“表叔你来了?”
“英子土海,我不抽烟,我是来找卫国的。”
周广生默然看了眼屋里的情况,冲着端坐的郑卫国招了招手:“卫国出来下,书记在车上等你呢。”
“那好。”
听到陈和伟来了,郑卫国没理手脚不知往哪放的三舅,转身看向了老妈:“没事儿,您也别担心,我去去就来。”
郑卫国说着就跟周广生往外走,两人默不作声的出了院子,就见三四米外停着吉普车,郑卫国连忙走了过去,车里的陈和伟正抽着烟,开口道:“书记,您找我?”
“刚才我接了个电话,让我到省委办公室一趟…”
坐在车里看了下手腕上的表,陈和伟知道时间比较急,这个电话是省委办公室直接跳过地委打给他的,平时自然是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儿,可今天县里发生的事儿太奇怪,传闻也有些夸张:“咱俩也不算外人了,听说今天差不多十吨,我就给你换了辆车,你能说说这是个怎么回事吗?”
“和我没关系,确切的说有关系也不大。”
站在烈日下把自己掌握和猜测的情况一说,郑卫国一言以蔽之:“让您去,表面上看是知了龟的这个事儿,实际上我估摸着还是上面想知道您在这件事上的想法和打算,现在可都是一地鸡毛了。”
“嗯,和我想的差不多…”
赞许的看了眼郑卫国,陈和伟微微叹了口气:“不论怎么说,我都是个知了龟书记,你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