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该卖就得卖
两个半小时后，吉普车缓缓停在省委办公大院里面，一路上默不作声的陈和伟在周广生打开门后，突然开口问道：“小周，你说他真懂我的意思吗？”
周广生想了想，光滑的面上看不出情绪：“这个，我猜不出来…”
“是啊，你都猜不出来。”
下了车，陈和伟看着人来人往的大院，知道自己在这里有些碍眼，前几天他还带着知了龟满大院的送礼呢，手中接过公文包往前一指，迈步登上了台阶，每每踩上这个台阶的时候，他心中都有种登上人生巅峰的感觉，此时自然也不例外。
郑卫国看着精明的很，可连他的这个亲戚都表示猜不出来，也就能看出两人在私下并没太大的交往，自己是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该释放的信号也释放出去了，就是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被钱糊住了眼睛。
进了大厅辨明方向，陈和伟脑海中又浮现出搭档范红春和吴本奇的吃相，心想这两位都逃不过被金钱糊住了眼睛，郑卫国这个年轻人也很可能跑不了，就这么想着到了办公室前，从敞开的门瞅着里面汗流浃背的工作人员，搭眼看了看房顶上挂着的吊扇，心想连这里都停电了，念头才闪过心头，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你好，请问你是…”
默然侧过身子看向来人，陈和伟发黄的面上露出了温和的笑：“你好，我是天都县县委的陈和伟，早上有电话通知我过来…”
“哦，你就是陈书记。”
吴国琦面上露出了恍然神色，下意识的看了眼办公室里，就瞅见房顶上的电风扇又不转了，面上露出了个苦笑，开口道：“陈书记您担待下，我去看看书记屋里的电风扇停了没。”
“啊？”
陈和伟自然认识面前的山辉大秘，连忙开口道：“没事没事，你去忙，我在这等会。”
看到陈和伟的低姿态，吴国琦心中闪过一阵舒坦，这可是目前风头最劲的县高官，小跑着到了老板的办公室一看，板着小脸飞快的跑回办公室，不顾旁边的陈和伟，声音里夹杂着强压着的怒意：“怎么又停电了？小徐你打电话去问问供电局，这都是半个月来第四次了，他们怎么搞的？！”
“好的，吴主任！”
眼瞅着叫小徐的年轻秘书看了眼头顶的电风扇，拿起电话开始拨号，陈和伟眨了眨眼睛，供电局的局长叫蓝让，两人曾经在酒桌上遇到过，听吴国琦话中的意思，怕是最近没少挨挂落。
“陈书记。”
安排好手上的工作，吴国琦的脸上堆出了灿烂的笑：“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咱们这边走。有位老同志听说了你们县把知了龟卖的满城都是，就想了解下你们的初衷和想法，以及未来的打算，这位老同志虽然没有担任任何具体职务，却是小心点没大错，您有准备吧？”
“啊？”
陈和伟刹那间的失神后，眼底闪过了狂喜，没有担任具体职务不怕，只要是位老同志就行，重重点头：“吴秘书，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嗯，那就好，不过你们县的有些人，做事也太不地道了。”
带着陈和伟上楼，吴国琦依然没忘记昨天出的篓子：“知了龟都有味了还卖，这点你们要加强管理才行…”
“是是是，这个是我的工作没做到位…”
满口把责任背到身上，陈和伟并没有多想，而是继续表态：“我回去就会抓紧落实知了龟，不，食品的安全问题，对于敢置群众生命危险而不顾的犯罪分子，一定追查到底，严打到底。”
“对，一定要追查到底，严打到底。”
想起昨天第一书记难看的面色，吴国琦就恨不得亲自抽那俩混一顿，幸亏老人家买了后交给饭店的大厨，这要是给了私人保姆吃坏身体，怕是从上到下都要挨批，这么想着拐进走廊放轻脚步，到了间门口开口道：“您稍等，我去找下周秘书。”
“好的。”
拿着公文包脊背挺直的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陈和伟还是头次到这一层来，四下打量着环境，没多大会就见吴国琦陪着个比自己还要大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只从这人的打扮上迅速判断出，这怕就是那个什么周秘书，连忙站起身子面带温和的笑。
“你好，陈书记，麻烦你专门跑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周彬探出手和对方握在一起，然后冲着吴国琦道：“吴秘书，那我就带陈书记进去了，首长正好才起。”
脑海中闪过各种各样在报道上和电视中出现的老人家，陈和伟跟着周彬进了间宽大的房间，踩着软绵绵的地毯，就见到张他做梦都没想过的面孔，就听旁边周彬开口道：“首长，这位是天都县陈和伟书记…”
“哦，来了？”
沙发上的老人摘下老花镜，把手上的报纸放在了茶几上，抬了抬手：“坐吧，小陈，我来了山辉没几天，你的名字就不时在我耳边转悠啊，坐嘛，站着做什么？小周，给陈书记上茶。”
“谢谢首长。”
把半个屁股放在沙发上，陈和伟面上挂着灿烂的笑，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嗓子眼的小舌头早就露出来了，这位可是当年非常坚定的站在设计师身后的老人之一，虽然跟着邓大人被批斗下去解除一切职务，可邓大人都出来重新工作了，这位什么时候出来，怕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知了龟的事儿，我了解了下。”
老人站起身子背着手，身上穿着个的确良的短袖，神情默然：“正如国栋书记所说，这知了龟在咱们国家分布广泛，可据我所知，这小半个国土上面，吃这东西的人不少，几百个县都有或多或少的食用历史，可把吃它当给农民增加收入的，就是你陈和伟一个，我想知道你当初是怎么想的。”
“还不是穷这个字闹的？”
陈和伟心中挣扎一番，迅速决定在这位老人面前坦白从宽，赵冬梅是当时亲耳听到郑卫国计划的，只是这点他就绝对不能把这些功劳分到自己头上：“说这人之前，我想说下我们县农民的情况。责任包干到户已经展开了半年，农民们种地的积极性前所未有的高涨，可同时还暴露出来了新的问题，那就是农资器具和物资的问题。
这些在以前有集体承担的时候，公家对公家的可以借账欠款。现在责任包干到户，农民们就没有办法了。因为对于农民来说，能换现钱的就那么点东西，不是地里种的就是家里副业的养殖，鸡鸭牛猪什么的这些。可现在人都吃不饱肚子，又有几家能够去喂这些大牲口？”
老人默默的思考着，开口道：“这个问题不光你们县有，也不光是山辉省独有的，而是整个国家绝大多数地方，都存在着这种问题，所以你就想到了用这玩意卖钱，好让农民们手里有点现钱？”
“这不是我想到的，谢谢周秘。”
陈和伟接过周彬双手递来的茶，他也是真渴了，两个多小时里滴水未沾，抿了口道：“这是我们县今年全省高考状元郑卫国想到的，他在报纸上看到省城人很少见这个知了龟，就有了把知了龟拿来卖的想法，并且还带着我做过这个生意。当时，我就有了个模糊的想法，可还是没有年轻人的思想转变的快，他竟然为了让农民们手上有点买农资的钱，把这个生意贡献出来，让我出面…”
“嗯，你们都是好样的！”
确认了心中想要的答案，老人的心情舒畅了很多，年纪轻轻便知道面对大义取舍的状元郎，坦然承认自己想的没年轻人快的县高官，想到这里心情愈发愉快，面现温和的笑道：“还有，他的诗我也是喜欢的，年纪轻轻便心怀农民的不易，感念战士们的付出…”
心神微动，陈和伟没想到老人竟然给这郑卫国下如此高的定论，他的诗自然也是读过的，想到这里迅速开口道：“而且，他还十分拥护国家改革开放的决定…”
“哦，他还关心国家大事？”
老人满脸惊奇，转头看了眼同样面现惊讶的周彬，笑道：“来来来，说说怎么个拥护法？”
脑海中浮现出那晚的情景，陈和伟开口道：“他对马主义也是……有自己想法的，认为马克没有说明社会主义中生产方式的组织手段，也没有阐述新体制的形式，仅有着雾里看花似是而非的目标，他认为这点不足，可以归结于当时受限的视野环境，同时还认为当时世界环境与现在截然不同，更与共和国现今的环境有着极大的不同。认为要把马主义基本原理，同推进马主义本土化结合起来，建设有特色的社主义！”
“是有那么点自己的看法…这些都是他自己想到的？”
惊异的看了眼周彬，老人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小觑了这个人，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想着国家现在磕磕绊绊的推行着改革开放，可不就是在走有“特色”的道路，看到陈和伟点头确认，眼神变得深邃起来道：“那他有没有再具体点的想法？”
“有！”
陈和伟想都没想，就把郑卫国给卖了：“他的原话是……在村支书的领导下，立足基本村情，以经济赚钱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改革开放，解放和发展村里的生产力，促进村民的全面发展，逐步实现全体村民共同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