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出门在外
憧憧人影渐渐消失，郑卫国从窗外缩回了头，看向了其他人：“这个事儿，咱们回来要去县公安局报个警，就以疑似拦路抢劫为由，就说担心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没敢停车，直接冲了过去，要是有人问谁让你做的，就实话实说。”
未雨绸缪的布置完，郑卫国接下来就陷入了莫名的焦躁中，在从带着谄笑的龙夹头和淮壮两个仓库负责人手里，提了不到三吨的知了龟后，他并没有陷入对今天预期收益的喜悦里。
按说应该欣喜异常，这车知了龟以八毛的价格批出去，就会有五千块落入他的腰包，可脑海中先前的遭遇令他无法高兴。
脑海中的大路背景不变，上面从人换成东西，再到专门扎轮胎的铁链，再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棺材，时间也慢慢的从黑色的夜变成光天化日，更有甚者直接披麻戴孝的一群，围着个躺在路上的人堵住大路拦车，说是先前经过的大车把人撞了，找不到肇事者，就只能找在这条路上跑的车。
从纷乱的画面中，再想到三年后发生的风暴，郑卫国知道在这期间，他只能想办法增大自己的话语权，来减少身边人成为缴纳出去的学费，等他收拾好心情做了决定，才想起车上的人还没吃饭。
想到这里面上现出了歉意，昨天是赶时间抢在贩子的前面，今天原本是不用的，这就是他个人的原因了，郑卫国开口道：“刚才想了点事儿，就把吃饭的事儿忘了，咱们到省城去吃！”
“唉，没事儿。”
看到郑卫国恢复正常，车厢里压抑的气氛解冻，钟伟不知道后面孙玉平怎么想的，他是被这位半大孩子先前的果决，以及他身上释放的气场给镇住了。
记忆中这种极具冲击力的气场，只有在曾经的连长身上感受过，而这位连长在第二天的战斗中，为了掩护他们撤下来，亲自带着警卫排负责掩护，从那便再也没见过。
瞅着车里气氛有些压抑，郑卫国估摸着先前的做法有些小人，如果昨天没有发生那俩倒霉蛋被抓的事儿，这会儿他自然不用开口，想了想还是决定解释下：“伟哥，先前我说那话有些过。作为司机，想必你也听过那些有的还有没有的说法，我这么说和这么做，自然是为咱们的安全考虑。
俗话说，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把人想象的坏一点，好人就会用他的善良打咱们的脸。这虽然会疼会难看，良心上还会受谴责，可坏人就不会从咱们身上占去便宜，刚才我是真的怕啊，要是有人下了黑心把咱们劫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单单是抢劫钱财还好说，可如果把咱们给害了，家里人还不得哭瞎？”
“卫国，哥哥知道，你不用多说。”
作为新司机，钟伟并没有遭遇过干无本买卖的，只是在运输队中口口相传的不知听了多少遍，队里更有过连人带车直接蒸发的事儿，到现在十几年了也没有个下落，有人说是带着车和车上的东西跑了，也有人说是直接被好汉们给埋哪了，想起先前还有些不以为然的心态，开口道：“卫国，你这虽然有教人变坏的嫌疑，可为了家人变坏，哥愿意。”
“就是就是，咱们出门在外这么拼，不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么。”
后排的孙玉平看两人兄弟情深的模样，心中也有些同感：“咱这一车货可差不多两万块钱呢，谁知道他们深更半夜安的什么心？你说是吧，小刘？”
“啊？我啊？”
刘二刚发现三人都在看自己，转头瞅了瞅座位底下，刚才司机准备拿汽车摇把，他也跟着看了看，发现有些问题：“我就感觉，这车上能当家伙的东西有点少，咱们四个人，拢共就一根摇把一个扳手一个老虎钳子，都是短家伙…”
钟伟默然无语，这个时候摇把和扳手都算是重型武器了，他又不是专门跑长途的大车，开山刀和钢管都算是常备装备，有些老司机车上还带着短管喷子：“这车我也是今天才开，不行下午回到队里，看看能不能从保卫科借点防身的家伙…”
“能借就借，毕竟多一层保险。”
听到这里，郑卫国松了口气，这个时候还没开始轰轰烈烈的禁枪运动，村里的民兵们手上，还装备着部队上淘汰下来的制式武器，甚至有些民兵连，还装备高炮和重机枪这些家伙。
此时国企里面的保卫科可不是几十年后那么惨，大点的厂矿保卫科里还有56半自动存在，重要的车队更有随车的武装押运。
车子到了省城再次面对着汹涌的二道贩子，郑卫国自然把头天的事儿拿出来敲打了下这些人，昨天给老妈打了预防针后，忐忑不安等待警察上门的经历让他刻骨铭心，现在拿出来敲打完这些人再次开卖，就在四人乱中有序的忙活时，正往下卸货的郑卫国突然看到有人窜上了车，转头望去满脸惊讶：“表姥爷？”
“不会喊就别喊。”
周广生翻了个白眼，面上带着淡淡的亲切，瞅着他手里抓的袋子，开口道：“咱们的关系不出公社，出了公社你就是郑卫国，我就是周广生。在外人面前你按辈分喊我，就显着比其他人高一辈，别人会怎么想？有那心眼小的，就记你仇，得罪人都不知道咋得罪的！”
“是啊，我要是当着陈和伟的面，喊你姥爷喊他叔…”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郑卫国差点忍住没笑出来，真这么做的话，这一表三千里的姥爷怕是很难混下去了，只是不知道这位表姥爷哪里吃错药了，今天这个语气他可是没领教过，这几句话说出来，竟然让人有了荣幸的感觉，嘴上只是应承着：“是是，实际上我喊别人也不会往心里去，毕竟我才多大？”
“是啊，你才十八岁多，别人不会怪你没礼貌，可你姥爷我就尴尬了啊…”
书记大人昨天下午进了省委大院，周广生和司机还以为很快就会出来，谁知道这一等就是四个多小时，直等的两人饥肠辘辘，连五脏庙造了反才见到人，就在他以为要饿着肚皮回去的时候，不想书记大人前所未有的，请两人去了省委招待所。
可怜他和司机大半天没吃点东西，肚子里早早唱起了空城计，饭桌上面对书记一杯接一杯的狂饮，作为秘书的他自然只能舍命跟上，哪成想书记越喝越高兴，把他喝趴下了后转向了司机，结果就是三人都没走成。
大清早还是被书记叫醒的，周广生心里这个尴尬也就别提了，厚着脸皮以最快速度洗漱完，脑子里才冒出终于可以回了的想法，就被书记大人张嘴打碎：“卫国他们快来了，咱们去市场那等他们一起回…”
听话听音，这原本就是秘书应该掌握的必备技能，能够在县里那么多秘书中脱颖而出，周广生对于人心的揣摩自然有他的一套办法，迅速判断出昨天老板之所以那么高兴，根子十有八九就在郑卫国卖知了龟这件事上面……到了现场瞅着这边卖的热火朝天，当即向陈和伟主动请缨，书记竟然面带赞赏的冲他点了点头。
那就撸起袖子埋头干吧！
自从进了县府，周广生好久没这么活动过了，没多大会便感到腰酸背疼腿抽筋，双手也控制不住似的微微哆嗦。看他这个样子，郑卫国也没出声让他休息，下面的书记大人正和买完知了龟的贩子们聊天，这可是秘书难得的表现机会。
实际上心里也是对他有些看不上眼，周广生自从中专毕业后，因为写了几个豆腐块被调进县里，就和这个时候其他很多类似的农家子弟一样，便很少会回村子里帮家里干活，虽说老人家不一定让你干，可到现在才两年光景时间，干点这活就累成这样？
车上的知了龟数量不断减少，郑卫国晃了晃有些发酸的肩膀，这些天高强度的劳动在充足的营养支撑下，他现在有了明显不同的感觉，第一天别看数量不多，可把他累的够呛。
那会儿还只是半斤一斤的卖，现在可是几百斤几百斤的往外走，看到台秤上最后半袋被老板拎走，连忙招呼刘二刚把台秤放到了车上面，今天钟伟开的车，是载重量达到了15吨的魔都sh361，所以直接就把台秤也跟着拉了过来。
“唉，状元郎，你这个知了龟有问题啊…”
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郑卫国用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瞅着面前黑不溜秋的中年男人，手上拎着袋拆开口的知了龟，这时候四周突然静了下来，有二道贩子的也有过路的，皱着眉想了想，这个男的倒是有些印象，眼睛落到了他手中的袋子上，转身从车厢里拽出了两个袋子铺在地上：“倒这上面…”
中年男子细长的眼中闪过一道喜色，看了眼四周围观的人群，把手中的袋子拎起一角，将里面的知了龟倒了出来，当即往后退了一步：“唔…”
人群中整齐的发出被恶臭熏到的声音，郑卫国看着地上已经生虫的知了龟，强忍着翻腾的胃部，眼睛看向了男子手中的编织袋：“你再把编织袋翻过来…”
“嗯？”
中年男子神情微楞，陡然心中涌起了不好的想法，看了眼四周的人群，心想这个袋子难道还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