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乡老
“这就是乡老所在的庄子吗”
在广袤田地的正中央的一个土坡上，一圈城墙将隐隐约约上百栋房屋围了起来，形成一个类似于城池的结构，但那圈城墙却只有两人高，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小围栏而已。在城墙的角落，一个烽火台高高耸起，上面飘荡着秦国的旗帜，台上有几个人影，似乎是在监视着整个庄子周围一般。
令人讶异的是，整个吴阳之地除了这个庄子里的房子是用青砖建成的之外，其他地方的房子都是用黄泥和稻草糊成的。
很明显可以看得出来，庄子附近的庄稼的收成，还有田地的开发度，远远超过了原远离庄子的地方，并且和那名妇女几近荒芜的田地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
“这就是乡老居住的地方吗”卫鞅面带忧虑地说道。
“刚才去问了一下，这个庄子里面有两百户人，他们便是所谓的国人，而庄子之外的还有大概两百户人散乱分布在附近，那些人则是野人，而乡老的居所便在城内。”
两名侍卫刚刚去打听了消息。
“那么直接去找乡老对质可以吗？”卫鞅和那名妇女说道，“我们是君上派来巡查各地的廷尉丞，专门处理各个地区的冤假错案，我们会帮你申冤的。”
“谢谢你们的好意”妇女哽咽着，但很快又摇了摇头，“但你们这些家伙多半是斗不过乡老的听说上面还有上大夫甘龙给他撑腰哩！”
“上大夫甘龙？你确定？”卫鞅凝视着妇女的脸庞，想要从中读出谎言的迹象，但只看到毫不掩饰的真诚。
“那还有假！我骗你干嘛！当时那个该死的乡老就是这样说的！你就算找人申冤也没用！如果你惹了上大夫，可能就会把你填到万人坑去了！”
“岂有此理！”车夫愤愤地说道。
“相信我们，我们会帮你把正义夺取回来的！”卫鞅露出了冷峻的神情。
听到这样的诺言，妇女不由得一阵热泪盈眶，双腿顿时一软，跪在了地上。
“大好人啊你真是个大好人啊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受不惯他人道谢的卫鞅转过身去，等妇女平静下来之后，才带着她来到庄子前。
庄子的大门敞开着，两名士兵手持长枪守住大门，旁边则是一个文书模样的人拿着笔和竹简，在给进入庄子的人一个个做登记。
表面上看起来庄子还是挺富庶的，但在庄子里面进进出出的那些人，看起来面黄肌瘦，仿佛是长期被饥饿所侵蚀一般，干枯瘦小，令人不由得怀疑这座庄子是不是只允许已经死掉的人进去。
当卫鞅一行人正想要进入庄子时，一名眼尖的卫兵顿时看到了缩在车夫身后的妇女，连忙抽出长枪对准了她，厉声呵斥着——
“死贱货！你又来闹什么！还没闹够吗！”
而另外一名士兵一开始也想要骂骂咧咧，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貌美而又高冷的卫鞅吸引住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口水都要滴了下来。
“没想到你个死贱货居然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啊如果充作奴隶的话”
正当那个士兵遐想连篇的时候，另外一重现实又将其打醒了。
“这么漂亮，多半是要落到乡老手里啊如果乱摸的话，万一被乡老知道就麻烦了”
“真是零分。”卫鞅冷冷说道。
“你说什么？”
卫兵刚刚想要问出口，但却只听到一瞬间金属摩擦的声音，然后便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凉飕飕——
长剑架在了卫兵的脖子上！
“当众折辱秦王殿下的特使，该当何罪！”卫鞅大声质问道。
强大的气势骤然散发出来，灰白色的长袍顿时成为整个大门最为显眼的存在！
“依律当斩！”老兵附和道。
卫兵反应很快，从面前这名少女凶狠的样子看来，这并非是一个善茬，心知自己惹了一个阎罗王一样的家伙，双腿一软，顿时跪了下来！
“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您放我一条生路”
另外一名士兵反应慢了半拍，没有听到卫鞅自报身份，反而只看到卫鞅用长剑指着自己的队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居然敢在这里动刀动剑，不要命了吗！”士兵呵斥着，挺着长枪冲了上去，但一瞬间便被那名深藏不露的车夫制服了！
车夫踩着那名士兵的肩膀，擒拿着他的手臂，仿佛是要从后面将其直接弄断一般。
“大人饶饶饶饶饶命啊！”
两名刚刚还飞扬跋扈着的士兵，现在一个长剑架在脖子上，一个被踩在地下哀嚎着，处境是何等的凄惨！
很快，周围便挤满了围观的人，不管是国人还是野人，都围观着这两个可怜而又可恨的卫兵，仿佛是一人想要上去踹一脚一般，那两个卫兵每哀嚎一次，那么人群里就会响起一阵欢呼！
“看来你们两个家伙真是惹得民愤四起啊！”车夫踹了一脚那个卫兵，人群中顿时沸腾起来，仿佛他们两个的痛苦就是自己的欢乐一般！
当骚动继续蔓延下去的时候，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居然敢在这里捣乱！”
一名身着深蓝色长袍，脸圆体胖，一看就像是管家一样的人物站了出来。
“知不知道乡老最近要”
“我乃秦王殿下的特使，廷尉丞卫鞅是也！”卫鞅呵斥道，“他们恶意犯我，还将长枪对准无辜，那么请问我该怎么做呢！”
听到“廷尉丞”三个字，管家的脸色骤然变了！
如果熟悉秦国官制的话，就知道掌管全国刑狱的是名为廷尉的官员，而所谓的廷尉丞，便是巡查四方，专门核查乡老处办的冤假错案，然后上报给廷尉进行处理的官员。
然而惊讶只持续了一瞬间，管家马上就反应过来！
廷尉丞并没有处理权！
也就是说，就算廷尉丞看到了冤假错案，但是也只能够上报给廷尉处理！
“小的不识阁下庐山真面目，请廷尉丞阁下恕罪——”那个管家话锋一转，立刻逼向了卫鞅的职权范围，“如果没记错的话，廷尉丞只能够上报冤案，不能就地处置的吧！”
“秦王殿下令我相机行事。”卫鞅含糊地答道。
虽然卫鞅很早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她以为底层的民众对于秦国的官制并不是特别了解，所以才想到要用廷尉丞这个身份云游各地。
但没想到的是，刚刚来到陇山山脚下的吴阳之地，还没过陇山，便遇到了如此刁钻的家伙！
而卫鞅却不知道，管家心中想的却是感谢朝廷里面的人的通风报信——
在一天之前，据说是上大夫的信使找到了乡老，说要通报一件事情，有一名国君派遣的信使即将来各地体察民情，希望各位乡老做好准备。
而对于那些无法安抚、深仇大恨的人，则可以直接将其置之不理，因为廷尉丞虽然有记录冤假错案的责任，但却没有将其重新审判的权力！
因此在廷尉丞将案件回报给中央之前，整件事情还是大有文章可作的！
思考完毕之后，管家的心倒是定了很多，只要在上报之前将这件事情截断，那么他们就没有任何的忧虑了。
“那么小的代表吴阳的乡老欢迎大家前来调查！”
那个管家笑嘻嘻地将大家迎进庄子，仿佛是要将两人作为贵客来看待一般。
“怎么办我们要进去吗？”车夫不放心地窥视着庄内的大街小巷，怀疑里面是不是有埋伏。
“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卫鞅淡定地说道，“就算那些贵族这么大胆，也不会明着把我们当众杀掉，更何况我又是君上的特别关注者，万一我出了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恐怕连把吴阳之地刨干净，也要找出杀害我的凶手。”
“廷尉丞说的是。”车夫应和道。
“不过在这庄里是安全的，出了庄子恐怕就会有些不速之客找上门啊！”
“不是说没有人会敢动您吗？”
“只是在这个庄子里面而已，试想一下，如果我在外面被一群家伙给砍死了，那么乡老可以直接宣布，我被强盗给杀掉了，自己命不够好，那我这不是死得不明不白了吗？但如果我是在庄子里面遇害的，那么乡老绝对逃脱不了干系，这便是道理所在！”
“明白了”
当两人低声闲聊的时候，管家已经把一行人带到了乡老所居住的地方——
乡老居住的地方可不是在体面宜人的地区，即使算上那间用来收租的房子，也不过是两间房间而已，但加上他的整个家族，这个庄子大半部分都是乡老的地盘。
虽然用来迎接一行人的屋子很狭窄黑暗，还散发着阴郁的气息，但屋子的各个角落倒是收拾得不错，估计是将那些可怜的奴隶们剥削了一遍又一遍的结果，地面上原以为会出现的血迹斑斑也没有存在。
“鄙人乃乡老甘无集，见过四位使者。”
向着卫鞅一行人行礼的，是一名精瘦的老头，皱纹布满了苍老的脸庞，仿佛是经历过无数的事情一般。
一看到这名乡老，卫鞅的警惕之心便骤然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