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买卖
当黑色的军团如同湖泊般集结在各自的旗号下,往着军事演习的区域出发时,一名同样身着仿佛要将身形遁入黑暗一般的黑色的信使骑着快马,朝着吴阳之地——甘龙家族的权力、士兵和财富聚集的地方——化作闪电疾奔而去。
“禀报甘雄公子,嬴文殿下拒绝了我们的见面,并且声称要去昆仑旅游一趟,不打算”
“没关系没关系,能看到你安全回来就好。”大堂上的这位美少年语气温和,身上也穿着如卫鞅一般的素色白袍,手上清茶飘香冉冉,俨然一副军师做派,“毕竟腹淳兄的剑术放眼中原也是难有人匹敌啊。”
“谢主君赞誉。”名为腹淳黑衣人低头道。
这腹淳乃是墨家剑术大师腹?之子,腹?曾教导过嬴文剑术,与甘龙是挚交,因此也顺势将儿子托付给甘龙,为甘龙效命。这是除了车英之外,甘龙培养起来的另外一枚棋子,如今车英已经被放逐,只剩下腹淳可堪一用了。
“既然嬴文殿下以这种理由拒绝,想必是被国君敲打过了吧,如果嬴文殿下不出面,那么拥立新君、对栎阳城发起突袭也无从谈起了。”甘雄思索片刻,随后缓缓说道道,“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真的要这么做吗”
“若想保得甘氏在秦国的地位,只能如此行事了!”甘雄断然道。
正当甘雄即将发号施令时,乡老甘无集快步走入大厅中,躬身对甘雄行礼道,“禀报公子,有一名魏国商人求见,其名为白圭。”
“如果是想要买卖什么东西的话,让他直接去找甘三就好。”甘雄并不想理会这种琐屑的事情。
“白圭想要把秦国卖给我们。”甘无集衰老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这个家伙是在开玩笑吗”
“在下并非开玩笑。”一名魏国商人打扮的少年从门外大步走进来,混杂了惊讶、恐惧、不屑等各种情绪的视线尽数聚焦在他的身上,“在下乃魏国商人白圭,请多指教。”
“你是怎么进来的!”甘无集脸色一沉。
“走门。”白圭故作惊讶地回头打量道。
让人假扮自己的样子在前面喊门,然后自己则趁着夜色从飞艇偷渡到院子里,这种骚操作白圭自然是不会透露给对方的。
“大伯别急。”甘雄立刻把甘无集拦下来,然后用温柔的眼神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你想怎么卖?”
“只要事成之后,把秦国十五分之一的税赋交给我就行了。”
话音刚落,大厅中顿时一片哗然,这个魏国商人居然敢在秦国贵族的大本营里,声称要拿走秦国的十五分之一的赋税?
“大胆魏狗在说什么鬼话!”
“滚出这里!”
“安静。”甘雄的声音尽管十分和缓,但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公子真乃明白人。”白圭笑道。
“不如阁下看得明白。”甘雄轻轻谦让过去,然后露出了认真的神情,“请问阁下有何良策,可解甘氏之危局?”
“强援在侧,为何不用?”
“阁下说笑,何处来的强援?”甘雄轻笑道。
“义渠兵力强盛,此非强援乎?”白圭反问道。
“阁下是要我引狼入室,让义渠祸害秦国吗?”
“野狼桀骜难驯,乱咬人无可厚非,但如果给野狼套上锁链,好好调教,那么野狼就会变成乖巧的家狗。”
“戎伯征战多年,恐怕不会甘当傀儡。”
“那就让戎伯病逝。”白圭轻笑道,“虽然我那药要数日才能发作,但保证让医生仵作看不出痕迹。”
“何人取而代之?”
“戎伯之子戎野,觊觎首领之位久矣,现在还在犹豫着,如果能有只手轻推一把,然后以秦国千里沃土做饵,恐怕不上钩也难。”
“阁下可谓是智计过人。”甘雄转过身,笑着赞叹数声,然后面色骤然一变,将手中方樽掷向地板,“得罪了!”
话音刚落,数十名甲士从屋外涌入,将十余根枪尖抵在白圭身前,只要一声令下,白圭便会命丧黄泉!
“阁下这是何意?”白圭浑然不惧,反而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事成之前,烦请阁下留步此处,暂住一段时间,将来也好支付报酬。”
“不用担心,就算您想要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身为商人,自然是要等钱货两清才能走,不然利从何来?”
“吴阳之地有座银山,不可谓不富饶丰裕,不知阁下愿不愿意在此安寝?”
“来之前我便已经将公子的英雄事迹写了下来,交诸友人,若我不能钱货两清,安全离开,那么天下人都会知道公子是如何与义渠联合起来,又是如何接受秦国国君禅让的真相。”
在那个蛮夷还被中原人视为野兽的时代,如果有人敢和义渠勾结,那么恐怕会遭受到天下人的唾骂,相当于是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阁下真是巧舌如簧,佩服佩服!”甘雄的语气和神情终于缓和过来,重新露出那副温柔无害的面孔。
“区区一介商人如何敢与公子比肩,公子运筹帷幄,可谓是人中龙凤。”尽管白圭做出了悠然的姿态,但他背后的冷汗早已把内衣都浸湿了!
自从进入秦国之后,白圭就没有停止过冒险——先是驾着鲲鹏翔天号深入秦国腹地,就已经是十分冒险的举动了,再加上秦国已经发明了射天弩,鲲鹏翔天号飞艇只能在晚上行动——不过这恰好给予了白圭可乘之机!
白圭和公子卬先在白天朝着魏国飞去,让秦国民众看到,等入夜之后再走回头路,隐藏在秦国腹地的深山当中,晚上飞行,白天休息,最终将公子卬一行人送往义渠,而白圭自身则带着随从留在了吴阳之地,劝说甘雄与义渠结盟。
在酝酿完阴谋之后,白圭留在了吴阳之地,而腹淳则带着一支部队坐上了鲲鹏翔天号飞艇,朝着义渠飞去。
“父亲,请您三思。”
营帐外,义渠各部族首领分列两侧,而营帐之内,戎伯端坐在虎皮椅上,神色漠然地盯着跪倒在地上的长子戎野,四名侍卫在戎伯后方一字排开,强烈的威势不得不让人卑尊屈膝,跪伏在地。
“哼,原来送给我蜜酒的目的就是为了讨好我吗,我可没有老到可以随便糊弄的地步。”戎伯嗤声道,“说吧,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自从好友巫祝在与秦国的战争当中逝去之后,戎伯每时每刻都保持着镇静和理智,对于戎伯而言,这便是让好朋友活在心中的最好方式——身体与大地融为一体,灵魂则居住在戎伯的心中——抱歉,老伙计当戎伯回过神来,那个又勾搭上一个陌生面孔的魏国女人的儿子仍然跪在自己面前,颤颤巍巍不敢出声。
“是”戎野颤抖的声音当中带着憎恨。
“是那个魏国女人吗?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那个女人带过来给我好好审讯,要么把她驱逐——或者是直接杀掉喂狗,你自己选吧。”冷酷的判决降临到戎野头上,“退下吧,对秦国用兵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商议。”
一阵莫名的疲惫占据了戎伯的身体,戎伯仿佛感觉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一般,不管是哪块肌肉都不听使唤,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模糊和昏暗——
刀锋的闪光!
戎伯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挡,但蜜酒当中的毒药早已发作,他只能睁大瞳孔,看着锋利的弯刀刺入自己的咽喉。
“戎野”
一代枭雄就此死于自己的王座上,溅射在戎野手上和脸上的鲜血,遮掩不住那残忍和狂喜的神情。
跟随着戎伯征战多年的四名侍卫骤然冲上前,想要捉拿戎野,但一个黑色的身影骤然从帐篷角落闪出,一柄长剑刺破虚空,骤然划开两名侍卫的喉头,两名彪形大汉顿时仰面倒地,余下两名侍卫正欲冲锋,黑色身影堪堪闪到一旁,先是两朵剑花骤然绽放,其次便是两朵血花轰然炸裂。
四名侍卫的尸体歪七倒八陈列在地上,戎伯则耸拉着脑袋,鲜血将扎营的这片土地都尽数浸湿了。
戎野割下一名侍卫的头颅,拎出营帐,然后朝着天上用力一抛——
“父亲的侍卫勾结秦国,犯上作乱,已经被我斩杀!”
尖叫声和斥责声盖过了头颅在地上翻滚的声音,但另外一个声音立刻将这些嘈杂尽数征服。
“父亲将首领之位传给我,我将带领义渠各族团结一心,向秦国复仇,若有不从者,天诛地灭!”
所有人立刻噤声,然后纷纷表示愿意拥护戎野——唯一一个不拥护的在刚刚拔出弯刀的时候,便已经被黑衣人的利剑刺穿了胸膛——没有人想像那个可怜的侍卫一样,大好头颅刚好接在一坨牛粪上。
围观的人群中,一名少女嗤笑数声,然后隐入了村庄的深处。
“本来在蜜酒里面下毒已经够了,没想到居然还要来加戏啧啧啧!”魏卬在脑海中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勾搭男人为我卖命也挺不错的呢,几个暧昧的动作便足以引诱一个人去弑君篡位男人真是可怜!”
在完成暗杀的任务后,黑衣人也顿时消失在黑暗当中,与魏卬一同登上飞艇,回到白圭和甘雄的身边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