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野心
“尽管大一统是注定要进行的，但谁又说得清楚，最终统一天下的，到底是秦国呢，还是燕国呢！”
平淡的话语，却如同惊雷一般，在黄金台上骤然炸响！
纵观燕国数百年历史，燕国一直以周室最老牌的诸侯自居，既不攻伐诸侯，也不发动战争，而是老老实实地尊周室为正统，就算是在如今礼乐崩坏的时代，各个国家干戈相向，燕国也只不过是扭扭捏捏地派出士兵，稍稍地露出想要吞并的中山国的野心与獠牙——但这野心与獠牙，却只不过是燕国“左中右”互相争斗、互相倾轧和互相妥协的产物罢了！
燕国从来就没想过要入主中原，一统天下！
一时间大厅上一片沉寂，燕王燕寒面带微笑，虽然心中与胸前波涛汹涌，但脸上却不动声色；而郭隗则索性翻阅着书简，仿佛是在盘算着什么一般；至于乐毅，则是双眼都要喷出火来，仿佛苏秦彻底把燕王燕寒的好感度都全部抢走了一般，尽管心中很气，但是却不能不保持着克制的姿态。
“那么阁下，你认为燕国该如何统一天下是好呢？”燕王燕寒忽然问道，动听的声音中带着细微的沙哑，仿佛是经历了长久的思考一般。
“抱歉，在下只知道摇唇鼓舌罢了。”苏秦摆摆手，然后露出谦恭的神情行礼道，“若是要询问对策的话，大将军乐毅恐怕更擅长运筹帷幄、行军布阵这种事情吧，燕王殿下今晚不如召见乐毅将军，与他深入沟♂通沟♂通一番”
“大胆！”旁边的郭隗忽然呵斥道，把苏秦吓得嘴巴都不利索了。
下一瞬间，苏秦才知道自己差点——准确地说，是早已惹祸上身了！
如果以现代人的眼光，燕王燕寒与大将军乐毅这对cp自然什么问题，她们想要恩爱便恩爱去呗，但对于古人来说，一名出身高贵的君王居然与身边的重臣私通，这样的行为是违背伦理道德的，若是不小心被捅了出去，恐怕铺天盖地的口水会将两人淹没，而那些贵族们也有了号召百姓联合起来反叛燕王的理由！
想到这里，苏秦心中骤然一惊，危机迫近的感觉骤然降临，但燕王却轻轻摆了摆手，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若是功劳足够显著的话，那么不仅不会有惩罚，并且还会得到应得的奖赏。”
正当苏秦想要谢过燕王殿下时，另外一种别样的意思骤然刺入苏秦的脑海当中——
将来乐毅的功劳足够显著，那么我和乐毅在一起的事情便能够得到民众的认可，并且还能将其变为理所应当的事情。
原来这才是燕王殿下真正想说的事情！
同一句话在不同的语境下，居然出现了两种意思，在字面含义上的解释很充分，而同时也解决了苏秦和郭隗的疑问！
“君上圣明！”郭隗这种人精岂会不知道君上的小心思，这种程度的夸赞自然是必要的。
“燕王殿下宽宏大量，深谋远虑，在下实在是佩服。”苏秦也顺坡下了，将这件事情轻轻揭过——
不过似乎可惜了乐毅就是了
那只小奶狗探头探脑、面带疑虑地打量着三人，仿佛要从燕寒、郭隗和苏秦脸上的微笑当中，寻找出数分阴谋的气息，但纵使乐毅文武双全，在权术方面还是略逊一筹，再加上年轻人时常会被感情冲昏头脑，智商下降也是理所当然了
突然感觉乐毅很可怜的样子。
虽然乐毅是一位正人君子，但吃起醋来也和常人无异——
还是不要继续招惹为妙，毕竟乐毅这种人才在未来进攻秦国的时候，自然能够起到极大的作用，如今与之交恶，恐怕并非是一件善事。
“燕王殿下，这次的六国合纵，可否表个态度呢？不管是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微臣都能够回禀其他诸侯国，同时也可以开始谋划下一个要游说的国家了。”苏秦催促道。
“这六国合纵可以参与，不过嘛”燕王殿下踌躇道。
感情这是打算开条件呢
但游说了这么多位国君，苏秦也都习惯了，无非就是一些领土要求和安全保障罢了，就算燕国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但凭借着将燕国的投资吸引至齐国，让燕国与齐国两国的利益绑定在一起，最终避免两国爆发战争这一手段，苏秦也足以回报齐王殿下了。
“不过如何？”苏秦柔声道，“若是有疑虑，在下或可以为燕王殿下开解一番。”
“不，没事。”燕王燕寒摇了摇头道，“若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先赐予你一个上卿之位了，等到六国合纵成立之后，再谈佩戴六国相印什么的也不迟。”
得到燕王殿下肯定的答案后，苏秦将盟书递给燕王殿下签字，然后礼貌性地告退——不过在告退之前，苏秦要求将面前这些没吃完的饭菜打包一份回去——
毕竟初晴整天跟着自己奔波劳累的，自己在这吃香喝辣，她却只能苟在客栈当中歇息，这实在是有点过意不去
但没想到，苏秦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答复！
“在阁下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曾注意到阁下有一名同行的女伴，因此便派遣士兵将宴会的饭菜规格送了一份到客栈。”郭隗皱了皱眉头道，“但奇怪的是，店小二却说，房间当中的那名少女已经出去了，因此只能将那份饭菜寄存在客栈楼下了。”
“那就谢过阁下了。”苏秦勉强笑道。
苏秦和燕王君臣道别后，立刻飞奔回客栈，直到询问店小二，得到少女已经回来的答案，苏秦才长出一口气，定下心来，慢慢往楼梯上走——
初晴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她要趁着苏秦不注意的时候离开客栈？
她到底要去干嘛？
无数的疑问，萦绕在苏秦的心头，沉郁难解。
苏秦推门进入房间，只见初晴早已沐浴完毕，笑吟吟地坐在床沿，借着昏暗的灯光，查阅手中的一卷书简，淡淡的芬香弥漫开来，那是少女温热躯体散发出的幽香。
“你”
“苏秦公子怎么了？”
初晴的语气与往日丝毫没有变化，但正是这正常的感觉，却让苏秦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异常感——
该不会每次苏秦出使的时候，初晴都会偷偷溜出房间，做属于自己的事情吧。
尽管苏秦深知，自己与初晴并非是主仆之间的关系，只不过是旅伴的关系而已——尽管苏秦可以用周天子的命令来强制初晴交待，但苏秦自己都不相信，如今周天子的命令还有多少分作用，以如今的世道来看，恐怕连一个乡老的作用都比不上吧。
“没事。”苏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走进房门。
初晴照例笑吟吟地迎上去，走到苏秦背后，帮忙给苏秦宽衣解带，看着铜镜当中的那张温柔而动人的面容，那脸上的神情越是温婉，苏秦便越发感到恐惧，究竟那温婉的神情背后，究竟蕴藏着什么样的阴谋——在这样巨大的恐惧支配下，苏秦的动作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苏秦公子怎么了？”初晴忽然凑到苏秦的耳边，温热的气息骤然将苏秦俘虏，晶莹的泪水顿时从苏秦的眼中夺眶而出。
“你你到底是谁”仿佛是哭诉与哀求一般，苏秦的声音极其微弱，其中甚至还包含着转瞬即逝的怨恨与愤怒。
“苏秦公子真的想知道吗？”初晴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动作，在解下苏秦的长袍之后，又绕到苏秦的面前，双手搭在苏秦的肩膀上，仿佛是要给予苏秦强有力的支撑一般，“可惜，小女子还以公子会早点问出来的呢。”
“你介意告诉我吗”苏秦的声音颤抖着，嘴唇不断哆嗦，脸上尽是可怜兮兮的神情。
“当然不介意啦！”
话音刚落，初晴猛地用力，将苏秦揽入自己的怀里，苏秦只感到一阵温暖和柔软的触感包裹着全身，紧接着便是耳边的轻柔话语——
“”
下一瞬间，苏秦可以清晰地从眼前的镜子当中，看到那副由于极度的惊讶而变形的脸庞。
在苏秦带着燕王的文书南下到齐国复命后，齐王殿下脸上堆满了笑容，立刻表示全心全意加入六国合纵，并履行对越国发动进攻的承诺，然后命令孙膑和田忌准备攻击越国的事宜。
不到半月，浩浩荡荡的齐国大军顿时南下，而苏秦则在齐军的保护之下，经过越国的领地，然后去到楚国向楚王复命，于是楚王也终于相信了苏秦的六国合纵，同时也命令屈原准备好了出兵伐越的事宜。
携带着燕、齐、楚三国文书的苏秦立刻北上魏国，将三国文书作为合纵成立的凭证，出示给魏王殿下过目，最终魏王也进行了表态，要全心全意加入六国合纵。
行程历经数月，苏秦终于将魏国、楚国、燕国、齐国四个国家团结起来，形成一个强大的对抗秦国的联盟，而下一步的计划，则是将最难啃的赵国与韩国，也纳入合纵势力的囊中。
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响声，左手战争右手和平的纵横家苏秦，终于回到了洛阳的王都，得到了短暂的休息——
但越国的百姓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齐国犀利的兵锋席卷而下，摧枯拉朽一般将越国的抵抗尽数瓦解，在敌军朝着首都奔袭而去的时候，那名越王姒无疆则想着该如何保全自己和自己的猫，然后想带着那些猫一起逃跑，但那些被奴役已久的猫奴知道越国已经倾颓，便用石头将姒无疆砸死，然后再挑头爆发骚乱，以至于敌人还没到越国首都城下，越国便已经形成不了有组织的抵抗了。
借着齐国与越国激战的机会，屈原率领一支军队，从后方疾刺而出，从提前清理好的道路直达越国首都，以至于当齐国将越国国土占领一大半时，发现首都早已被楚国给占据了。
最终在毫不退让而又处处妥协的交涉当中，齐国和楚国约定了平分越国的界限——虽然楚国吃亏了一点，但齐国比楚国多出来的那部分面积乃是边界部分的盐碱地，取之不用弃之可惜，因此从土地实际使用的角度出发，楚国其实并没有亏到哪里去，反而因为将大片江河湖泊划入领土，能够大力发展旅游业和畜牧业而感到满意。
而本来强盛如斯的越国，终于因为姒无疆的无道与无能，最终结束了它的历史。
正所谓一流国家做棋手，二流国家做棋子，三流国家做棋盘是也。
中原的历史，又翻开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