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共赴国难
校场上站满了黑衣黑甲的士兵,除了呼啸的风声之外,便只余下无尽的寂静。
“诸位还记得当时的屈辱吗?”黑色长袍的少年宛如做出宣判一般,朗声宣告道,“周天子昏庸无道,联合六国,威胁秦国,让秦国缴纳贡金,以保证不会对中原开战。”
无人回应。
但士兵们的脸庞上都露出了愤慨的神情。
“这比魏国占领我国土地更为耻辱,比王宫门口那用鲜血浇灌而成的石碑更为不堪!”
沉默蔓延开来。
“如今,是我们用敌人的鲜血洗刷耻辱的时刻了。”
骚动不安尾随而至。
“周朝气数已尽,大秦将取而代之!”
话音刚落,那如同雷霆翻滚或是山洪暴发般的呼声骤然暴发开来,压抑着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朝着那广袤的平原一泻千里——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山呼声在旷野间回荡着,那站在高台上的少年也不禁微微动容。
“这次我做得怎么样?”秦风压低声音询问道。
对于一个常年无法在人群面前流利地说话的死宅来说,说出这样煽动人心的话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在看到自己手下的士兵震天般呼喊的那一刻,秦风不由得被自己手中的权力给震撼到了。直到这一刻,秦风才意识到自己手上的权力所代表的含义——那是来源于无数平凡的将领、士兵与百姓的信任与拥戴。
“可以说是满分呢。”张仪满意地点点头道,仿佛这才符合张仪内心中对于明君预设的形象一般。
“左庶长觉得如何呢?”
“我觉得张仪的评价十分中肯。”嬴虔诡秘笑道,自从经历了厨房当中的幽会后,嬴虔俨然变了个人一般,从那高傲冷艳的雪岭寒梅,变成了令人迷醉不已的深谷幽兰,宏伟双峰波涛汹涌,裙甲长剑瑰姿艳逸,令秦风不由得感到一阵心动,“不过嘛,还欠缺了点东西。”
“还欠缺了什么?”
“还欠缺了一些勇气。”
“哦?”
“真正有勇气的国君,应该会直接冲上来,一手环抱一位女孩子,猛地亲上去,然后放肆地大声笑出来——”
“卧槽?这么厉害的吗?”
“对不起,我说的只是酒池肉林的商纣王而已。”嬴虔耸耸肩道,“至于君上敢模仿的话,那就要试试我的长剑到底利还是不利了!”
“为什么左庶长忽然变得这么皮了啊!是不是得拖下去精准扶皮才行啊!”秦风不由得吐槽道,“还有你的剑利不利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啦!”
“在下便是秦国的长剑,如果秦国的长剑不利的话,那么岂不是任由外敌凌虐了吗?”
“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居然完全无法反驳呢。”
“所以君上快点伸脖子出来吧!”
“所以还是要用我的脖子来试剑吗!”秦风扶额道。
“嘛,毕竟秦风总是这么花心呢。”踪影莫测的嬴玉公主忽然窜了出来,插着腰指着秦风道,“鉴于秦风还得带领士兵去攻打洛阳城呢,所以这颗头颅就暂且寄在秦风的脖子上吧。”
“光靠这样的发言完全可以按上一个弑君的罪名拖下去处斩了吧!”
“秦国有哪个刽子手敢处斩本公主?”嬴玉笑道。
“唔”
“咳咳,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吧,是时候安排一下洛阳城了。”张仪轻声提醒道。
“话说我还是好奇,为什么你们会忽然改变主意,不再生我的气啦。”
“啊?别误会啊,我还是很生气的。”嬴玉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惊悚起来。
“诶诶?”
“虽说君上是国君,三妻四妾很正常,就算想要把我嬴玉公主啊,左庶长嬴虔啊,还有张仪或者是芈云这些家伙都纳入后宫,这种想法也没有丝毫的过分之处。”
“啊,感谢公主殿下的理解。”
秦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女孩子脸上的神色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到时候就可以好好折磨折磨君上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展开啊!”
“啊,当然了,用烙铁把身体最敏感的地方烫一遍,或者是用斧头把手指脚趾或者是多余的那条腿砍下来,或者是吊在房顶上过一晚上,这种可怕的刑罚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哦!”
“我擦这么过分的吗!”秦风欲哭无泪道,“我现在可以选择退婚吗!”
“不行呢。”左庶长嬴虔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君上明明都已经答应了要让楚王芈云以身相许了,现在又返回,这怎么对得起她呢?”
“张仪!”秦风露出了恐惧的神情,欲哭无泪地高声喊道,“救命啊!”
“放心。”张仪面无表情道,“扁鹊云游归来了,到时候不管受到多么严重的伤害,只要没有死,扁鹊都可以把君上救起来的。”
“这么恐怖的吗!”
“所以请君上慢慢享受日后的幸福生活吧!真是满分哦!”
“好可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秦风边高声喊叫着,边逃离了这个可怕的地方,“谁能救救我啊!”
等到秦风的身影消失在一行人的眼中,嬴虔才忽然露出了幽怨的神情,低声道——
“君上的事情”
“嘛,反正我的刑具已经准备好了。”嬴玉嘟嘴道。
“既然君上给了在下一个功成名就的机会,且实现了在下建立霸业的夙愿,那么将身体奉献给君上也不是不可以。”张仪的回复依旧是如此冰冷。
“呼”嬴虔微微撩开遮挡着额头的发丝,露出了妩媚的神情道,“那我也该找机会练习练习骑术了。”
“打扰一下,你说的那个骑术是我理解的骑术吗?”张仪忽然插嘴道。
“两个都需要练习。”嬴虔露出得意的微笑道。
一番折腾之后,秦国的大军开拔上路,黑色的洪流沿着道路席卷而至,仿佛要将沿途的一切尽数吞噬一般。
与此同时——
“可恶!可恶!可恶!”
苏秦将桌子上摆放着的物件全部用手拂下桌面,然后再疯狂拍着桌子,那瘦弱而病态的脸庞沾染了愤怒,变得通红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啊!”
苏秦本来意气风发,带着初晴游历六国,并结成一个强大的反秦国合纵联盟,最终成功逼迫秦国吐出实利,缴纳贡金。
但不料只过了短短一年不到,先是初晴出于某种原因而横死,紧接着便是六国联盟的瓦解,并在数场战斗当中分崩离析,六国联盟顿时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尽忠,尽管是天下大势剧变,身边的那些老臣以及侍卫依旧毕恭毕敬地尊苏秦为天子,每天以礼相待,鞠躬尽瘁。
苏秦猜想,这群家伙估计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服从的生活,他们仿佛是被命运挑选出来的一半,为这个古老而又衰败的王城送行,并用生命来见证周朝荣光的消逝。
当那形势剧烈恶化的信息不断传来时,苏秦甚至开始怀疑,这段经历究竟是不是一场短暂的梦幻,那片刻的辉煌转瞬即逝,留下来的只是如同衰败的洛阳王城一般的无尽孤独与寂寞。
天子的居所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重峦叠嶂隐天蔽日,因此就连白天,看起来也昏暗无比,乃至到了白天都要点起油灯,才能勉强将这昏暗转换为微弱的亮堂——
大殿上,钟鼓琴瑟的声音依旧如催眠曲一般回荡着,但在苏秦发出怒吼之后,便戛然而止,宛如干涸的清泉一般。舞女们精心排演的舞蹈,被砸个稀巴烂,她们纷纷提着飘摇的长裙,尖叫着四散而逃,将那些无辜的乐师抛弃在身后,但那些乐师见势不妙,也开始转身告退。
一会儿的功夫,大殿上只余下无数跪倒在地的大臣,以及怒发冲冠站在原地的苏秦。
“废物!都是废物!”
“周朝气数已尽陛下当顺从天道”年迈的史官蠕动着身体,用笔在书简上写着什么,“秦国当取周而代之”
“说出这种话来,你觉得你算是一个忠诚的周朝大臣吗!”
“微臣乃周朝的史官,将周朝发生的一切,遭遇的一切,以及即将面临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记下来,这就是微臣的忠诚。”
虚弱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着,苏秦一时间没了脾气,颓然坐在王座上,那座椅、书桌、台阶、飞檐、画栋眼前的一切都在诉说着旧日的辉煌,但这些辉煌却在苏秦的手心当中,慢慢流逝殆尽。
严格来讲,这并非是苏秦的错,苏秦也不需要对周朝的兴亡负责,对于周朝而言,苏秦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过客而已——
但那失去了一切的感觉,依旧击中了苏秦的内心。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便失去了一切。
如今还要再次体验这失去一切的感觉。
真是不甘心呢。
还有机会的。
一定——
只要将秦国的军队击退,那么就能够从头开始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苏秦开始了行动。
首先是备战方面。
尽管洛阳王城以及周围的领地只残留着数万百姓,但依旧有能够进行战争的士兵——这些人都是周王室的忠实拥簇,尽管洛阳已经衰败到这种程度,依旧义无反顾地追随着周王室。
伴随着官吏的巡查与动员,上千名士兵被集结起来——其中既有年迈的老者,也有无法挪动身体的伤残,俨然一副凄凉的样子。
官吏打开库房,那曾经威武雄壮的长戟与刀剑早已锈蚀不堪,但万幸的是,集结起来的士兵也不算多,那些没有被锈蚀的部分依旧够分,一千余名士兵全副武装,被分成数个小队,分别把守城门。
而后,苏秦又将那些残存的百姓集结起来,征发去拆除那些废弃的宫殿和建筑,将巨大的木头和石头搬运到城墙上,并配发简陋的弓弩,就算不能拿着刀剑上场杀敌,但至少也能对敌人放冷箭。
这一切都是在几乎沉默当中进行的。
苏秦明白,这是洛阳王城的最后一战,若是在这场战斗中输掉了,那么一切都结束了,但苏秦依旧提不起劲来对士兵们进行鼓舞。
而对于那些普通的士兵与百姓而言,他们只不过是缺乏一个报答周王室的契机而已——在数百年的战乱动荡中,因为有了王城的存在,这些百姓才能留有一丝生存的余裕,尽管周王室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是在宫殿当中莺歌燕舞而已。
当血色夕阳将洛阳王城彻底笼罩时,秦国军队那黑色的旗帜,已经出现在瞭望塔最顶层驻守的士兵的视线当中。
战斗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