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拔剑四顾 上
身体被人轻柔的扶起来,保持着坐在床上的姿态。
他睁开眼睛。
仍是黯淡的看不真切的屋子。
一线昏黄的光在眼前,让他能够勉强看得清,喂食自己的女人。
他目光呆滞,如同新生的婴儿,安静顺从,随着女人的喂食而咀嚼,吞咽。
女人看着他无神的眸子,目光黯然。
这几日间,女人也已经喂食他多次,可是自从醒来,他目光呆滞沉沦,全无一丝正常人的灵动智慧,反而越发的肖似泥塑瓦胎的雕像。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女人很清楚这一点,但是她无能为力。
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治病,首先要先找得到病因。
目前的情况是,他们根本找不到一丝一毫有关于马云发病的原因。
心理上的疾病,不似身体上的疾病那样有迹可循,病因也更加难找。
如果是身体上的原因,大可以把人扔到医院里,十项检查下去,总能够找得到一些些蛛丝马迹;然而换做是心理疾病,那就完全没辙了。
无法沟通的情况下,他们在几天之内完全找不到任何的线索。
也就是说,马云的病,没得治!
心理上的病,就是这样。
找得到原因就能治,找不到原因,那就对不起,很遗憾。
女人喂食完,依照惯例,坐在马云的身边温柔的向他讲述一些东西。
很琐碎的东西。
“你知道吗?昨天摇杆为你写了一首歌,他在歌里面把你当做他的公主。”
“还有,今天早上,就是刚刚,瑶瑶说要和六哥一块去庙里帮你祈福,不过让我给下来了,因为啊,如果去祈福,肯定要交香油钱给寺庙,我们有那钱,倒不如买多一点肉吃,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羊肉,所以告诉了六哥,让他们两口子中午买一些羊肉过来,大家聚一聚,到时候我们煲羊肉煲吃。”
“还有你那天弹的……叫做《陪伴着你》的那个,那个曲子我很喜欢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查不到,大概又是因为电影被禁掉的缘故吧?你知道,rb的电影,连动漫电影,都渗透着一股子残酷的味道,那是rb惯常的思维哲学,我们中国人看来就相当的血腥直接,不太容易接受的。”
“说起来,我以前还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原来也是喜欢日漫的呢。”
女人伸手摸了摸马云的额头,已经不那么烫了,烧退了。
三天以前,马云发起病来,随后就一直发高烧,但事到如今,幸而烧是已经退了。
她稍稍安心。
然而无可抑制的,心中升起一股悲哀和怒火。
她素手十指芊芊,抓在马云的肩上,双眼直视他呆若木鸡的青涩脸庞。
这两天并非没有人对她有意见。
只不过,没有人明说。
藏着掖着的情绪反而更加让她心中憋屈烦闷。
她自问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自问没有伤害过马云。
她自问没有对不起马云。
然而可以感受得到的,大家都以为是她的错。
大家都认为,马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与她脱不了干系。
表面上都在安慰她,可是暗里,可是心底,她能够感受得到。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收了回来。
素手紧握拳头,她一拳砸在马云呆滞的脸上。
砰!
一声肉体与肉体的物理性碰撞。
她继续深呼吸。
心中的暴戾未曾减弱分毫!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温柔的女人!
素日里的温婉样子,的确也不是伪装出来骗取人好感的矫饰,那是基于良好的家教而产生的,一种深入骨髓的礼仪。
中国浓重的文化氛围中,这样的礼仪是很容易培养的。
但那不会是一个人的本性。
最起码,不会是她的本性!
她若果真是一名温婉贤淑的淑女,她就不会违逆父母,从家里跑出来,和这样一群人混在一起,住在这么个老旧院落,每日里吃这些粗茶淡饭。
她的骨子里,有着不逊于那些男人的坚持和强硬。
她会想办法发泄自己的情绪,而不是将一切藏在心里,委曲求全。
那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砰!
马云的脸上又挨了一拳。
真切的,能够将人的脸打肿的两拳。
一拳在左脸,一拳在右脸。
马云的脸肿了起来。
两边对称。
她心中暴戾的情绪仍然没有减弱。
因为她所打的,不是她所想打的。
“哼!”她鼻音发出冷哼。
她清楚自己的同伴心里责怪自己的原因,所以她生气。
但这气,绝对不是为马云而生的。
一个傻乎乎的小男孩,不值她如此生气。
她更气的是,那些人不相信她。
从一开始,他们就认定,是她把马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就是为此而生气。
所以她一句也不想辩解,一句也不想解释。
于是她没有向这群人解释。
即便是我拒绝了他,才使得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你们又凭了什么,来责怪我?
难道我没有权利拒绝他吗?
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们何干?
她压抑痛苦暴戾的情绪。
收束杂乱无章的情感。
素手探向马云红肿的脸。
被她打肿了脸的人有一丝本能的躲闪。
她眼中闪现喜色。
但是随即,她的手还是顺利的摸到了马云的脸。
这意味着,即便躲闪,都是很小幅度的了。
他的意识……
她眉头凝结淡淡的哀愁。
这个大男孩。
唉。
她端了那托盘和碗筷出去。
外面阳光很好。
或许应该让他晒晒太阳,她想。
又或是,带他出去走走。
于是她在收拾完碗筷餐具之后,回到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对着依然坐在床上的大男孩说道:“小云,今天阳光不错,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我们去集市上,买一点你爱吃的东西,顺便看一看这里的风景。”她搀扶马云起身,为他穿上鞋子。
“很久没有慢慢的沿着河走一走了呢,今天你陪我走一走好不好?”她询问着。
呆滞着的人没有回答。
她本也就没指望他能够回答。
所以所谓的询问,也只不过是单方面处于礼貌的询问。
其实,那个问句已经是答案了。
于是女人牵起马云的手走出去。
她锁了门,带着自己两颊微肿,双目无神的小弟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