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婚礼插曲
从十六岁开始，她就认识顾云深。
第一次相见，第一次心跳，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深拥……太多太多的第一次都发生在他身上，多得足够她回忆后半生。
可他此刻那么堂而皇之站在这儿，目光复杂的望着她，阮阮只觉得这热闹非凡的婚礼突然变得冰冷，像很多次她在梦里一般冷，如死一般的冷，连迎面吹来的风都能在她脸上割出一道口子。
她的心狂跳着要迸出胸腔，灰白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掐出血来也丝毫察觉不到疼痛。
她想转身跑，脚上却似被钉子牢牢定住，钻心的疼痛爬满她的神经，使她动惮不得。
十几秒后，俩人皆回过神。顾云深深重的目光从阮阮身上冷冰冰的滑过，看向许墨清，仿佛玩笑般漫不经心开口问候：“墨清，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许墨清伸手握住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很多年前，俩人也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可事隔经年，很多东西都在无形之中改变了。他知道阮阮与顾云深曾经的过往，所以这一次，他并没邀请他，可他还是作为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对于许墨清的不待见，顾云深不以为意，轻笑一声，把目光转向一旁隐隐发抖的人。
“阮阮？”他把尾音拉得很长，眼光不急不徐的在她身上转悠，“怎么？多年不见，记不清我了？”
月色落在他的眉目上，洒下了一脸的清冷。
他话里有话，意思却分外明显，大抵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硬是要在阮阮的订婚典礼上聊起旧情人的事。
阮阮努力平息着内心的波动，使自己看上去不至于那么狼狈。
过了好久好久，她才声音艰涩地开口：“怎么会。”
“哦？”顾云深略微惊讶，冰冷的眸子忽明忽暗，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笔直的眉毛突然皱了一下，“那怎么订婚也不邀请我这个老朋友？”
他说得特轻松，一边笑着一边转身优雅端起一杯服务生手中的红酒，表情享受的浅偿一口，再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阮阮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疯长，却找不到发泄口。她摇摇头，低低开口：“对不起……”
她心里一阵抽搐，不知道为什么是对不起，是对不起订婚典礼没通知他，还是其他的什么事。
顾云深听得讪笑一声：“你瞧你，总把人想得太坏。我与你和墨清都是朋友，你不是以为我来大闹你的婚礼吧！”
阮阮听得毛骨悚然，手指抓住裙角，捏得紧紧的，低低重复：“不是”
他“唔”了一声：“那我的到来会不会很突兀？”
“不会。”阮阮麻木地继续摇头。
他心满意足的笑笑：“会不会有人不欢迎我呢？”
阮阮沉默了片刻，仍旧答：“没有。”
站在前面的人终于沉默了一会儿，只听得见海面轻轻呼啸的风声，还有人群里偷偷低语议论的声音。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他突兀地抛出这个问题。
阮阮低着头，不作声，睫毛都在颤动。前方好像响起了一声冷笑：“你不要怕，我没生气，我现在啊，就想体验一把，参加自己喜欢的人婚礼是什么样的感觉。”
阮阮的手突然僵住，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脑子浮上一阵眩晕感。
他这一次，就是成心让她难堪，就是在她最重要的时刻，把她从天堂拽入地狱，让她此生此世都得不到幸福。
她脚步站得不稳，险些往后一跌，最后被许墨清扶住，轻轻在她耳边喊：“阮阮？”
她极度心慌之下毫无预兆的抓住许墨清的胳膊。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地道：“你身体不舒服，我送你去休息。”
他扶住阮阮纤细的腰枝，支撑了她大半的重力。走之前，回头深究了顾云深一眼，眸子里带着冰冷和隐忍的怒意。
阮阮将头埋进许墨清的胸口处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因为心慌和恐惧，脸部显得有些扭曲，一句一句似有似无喊着他的名字：“许墨清……我，心里，堵。”
许墨清一边扶着她走回船舱，一边扬起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像哄一个小孩子：“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吃了药一会儿就好了。”
他把她送回房间，喂了药，然后轻轻替她盖好被子，看她闭着眼睛睡过去了，才安下心来，准备起身看看外面的情况。
闭着眼的人却突然喊住他：“许墨清？”
“嗯？”他又轻轻折回来坐好。
阮阮突然睁开眼睛，在被窝里瑟缩了一下，伸出手来抓住他的，她的手一片冰冷，明明是在炎炎夏日，却觉得触碰到了冬天的气息。
“怎么了？”他笑着，带着一丝惊喜，又有些错愕。从前的阮阮一点也不会主动牵他的手，更不会有如此娇憨的姿态。
她把头移过来，枕在他的手背上，眼睛一眨一眨的，流露出依恋的目光。
海面的月色透过窗子照进来，莹莹洒了一地，亮堂堂的，清冷又寂静。
过了好久好久，她才说：“许墨清，我真不知该对你说谢谢还是对不起，好像每一个字，都不能表达我对你的歉意……”
许墨清淡淡一笑，打断她的话：“阮阮，你不用对我有任何愧疚……”
“你让我说完，许墨清……”她抬起头，近乎贪婪的看着他，声音低低沉沉地在黑夜里飘忽：“若不是你，我一定活不到今天，可是，你知道吗，如果可以，我一点也不想与你说这些字眼……”
她说着眼角滑过一颗很大很大的泪珠，晶莹的沿着脸颊流落下来，然后滴落到她枕着的那只宽厚手掌上，滚烫的熨开一片伤口，令他的视线也在黑暗中突兀的开始模糊。
阮阮趴在床上，哭得那样伤心，委屈，整个身体都在轻微发颤。她哽咽着声音，沙哑开口：“许墨清，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呢，你越对我好，我越害怕，害怕，有一天，你离开我，我一个人要怎么活……”
他轻轻抚下身，抱住她轻颤的身体，又轻又温柔擦着她的眼角，“阮阮，不用害怕，我不离开你，永远，一辈子……”
海上的空气湿润，到了半夜，明明天气是晴朗的，却像下起了毛毛细雨，形成一颗颗小水滴粘在玻璃窗上，透下有形状的光影。
半夜十分，阮阮仿佛听到敲门声，一阵一阵的，把她从梦中惊醒。
她艰难坐起来，额头上冒了一层细汗，脑袋像被灌进千斤的重量，摇摇晃晃直不起来。
时钟正滴答滴答作响，搅得她再也睡不着。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正指向凌晨两点，门外的敲门声还有一下没一下响着。
她擦了擦汗，掀开被子，赤着脚就走过去开门。
拉开木制把手，门“吱呀”一声打开，刚准备出声询问是谁突然就被人捏住了手腕。她猛然抬头，一双犀利的眼睛正望着她。一瞬间，俩人不用说话，凭眼神就认出了彼此。
“我的阮阮，好久不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约而至。他站在门前，白色绸缎衬衫，黑色领带。面目轮廓清晰，目光森冷。
“顾云深。”阮阮心下一沉，不知道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人。他的声音就像一道魔咒，久久回绕在她耳边。
“你好像特别害怕我？”顾云深笑笑，平静地看着她。
阮阮闻言，脑子里一片晕眩，脚下一软，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想立即逃跑。
顾云深不肯放过她，手一使劲，把整个人从房间里拽了出来。
阮阮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她紧紧抓住游轮栏杆，身体都在发抖，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为什么怕我？”顾云深跟着她的步伐，她退一步，他进一步。
海边的风吹得阮阮头发胡乱飞舞，她如人偶一般麻木摇头，费尽所有的力气就是张不出口说一句话。
顾云深抬起她的下巴，笑着问她：“你是害怕我会破坏你得来不易的订婚典礼？还是在害怕许墨清会发现我们俩之间的小秘密？”
阮阮抬头看向顾云深的脸，竟然一瞬间掉下了眼泪，如泛滥的河水，一直不停往下流，她捂住嘴，一步一步往后退，恨不得立即消失在这无边的黑暗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