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穷途末路
顾云深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刀尖，一遍一遍划开阮阮破败不堪的心灵。她脸色惨白如雪，双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在她的生活里，顾云深是一个不敢想的名字，因为太害怕太惊恐，一想都是些撕心裂肺的画面，她宁愿自己永远永远如木偶般沉睡下去，也不愿醒来后看到这样一张脸。
为什么会这样的恐惧，她也不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每一次见面都是这么令人难过。
想起半个月前，她才从宁城逃回来。那晚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来电的人是顾云深。在电话里，他依旧很平静，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他只对阮阮说：“我亲爱的阮阮，你可真有办法，终于逃脱我了是不是？”
夜色沉寂，他说完这句话，那边陷入一阵沉默，隐隐约约传来“咔嚓”一声，是打火机的声音，他顺手点燃一只香烟，迎着星星点点的火光瞧着窗外。
阮阮握着电话的手在忍不住发抖，脑子乱哄哄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隔了好久，一个低低的声音才重新开口，沙哑的，通过电话机械传入阮阮的耳朵：“既然逃出去了，就好好活着，别再让我逮到，阮阮，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还有，别过得太开心，别忘记我们的约定，你若再落入我手里，保不准，所有的账都会在那一天算清楚。”
阮阮与顾云深的关系，这世上没几个人清楚。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包括许墨清，他们快要结婚了，她也从没想过把这些秘密分享给彼此。
每天她抱着这样一个秘密无望的过着生活，很多时候她都想就这样结束了，让这些秘密随着自己一起消逝，可是她不敢，就算活着是如此苟且，她也没勇气结束这一切。
阮阮心里堆积着一场汹涌澎湃的海啸，拽住顾云深的衣襟，忍不住一声一声啜泣起来，哭得声音颤抖，嘴上一遍一遍不停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视线开始的模糊，眼前的人摇摇晃晃成为一个点，没有任何形状。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她努力隐忍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就在今晚像暴风雨一样袭击着她脆弱的神经。这是上天对她最残忍的惩罚，让她一辈子都逃不出顾云深的世界，让她在最信任自己的人眼里变成了一个卑劣的人。
很多年来，她从没有这样声嘶力竭的哭过，哭得眼前一片黑暗，哭得看错了迎面吹来的风就像是刀子刮在她脸上一样疼痛，可是她还是一遍一遍重复：“对不起，对不起，顾云深，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说得伤心极了，仿佛这些话说得太迟，在七年前就应该说，在三年前就应该说，在半个月前，在学校，在机场，在别墅，她都可以把这一切坦白，可是她没有，她等到了这一天，等到他们都再也回不去了她才说。
顾云深的手还拽着她的胳膊，阮阮的泪珠一颗一颗滚烫滴落在他的皮肤上。他没撤手，只认真瞧着她哭得湿漉漉的脸。
他突然无声地抚上她的脸颊，感受着她冰冷的泪水，然后挑了挑眉毛，讽刺一笑，他开口：“你哪里错了？”
“我……我……不该跟陆先生一起欺骗你……”阮阮努力忍着，声音颤颤巍巍在风中飘浮。
顾云深听到这话，心里的愤怒莫名又蹿了上来，擦着她皮肤的手指渐渐加重力道，声音也冷得像海面的冰水：“还有呢？”
阮阮双手用力抓着顾云深的衣襟，嘴唇不住颤抖，茫然而慌乱地细数自己的罪过：“还有……还有，我不该瞒着你在苏蔚酒杯里下药。”
“还有呢？”顾云深脸色被月光映上了倦容，他用力捧起阮阮湿漉漉的脸，目光阴冷，毫无怜香惜玉的念头，只想把她捏碎。
阮阮脸上一阵疼痛，身体开始抽搐，膝盖一软，整个人毫无重量开始往下滑落，木纳的，眼神毫无光亮的靠在栏杆上。
顾云深跟着蹲下，想伸手去触碰她，却被一把推开，她一边哭一边说：“还有……我……真的……真的，不应该离开你，独自回到南城……”
阮阮把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紧紧报住膝盖，像面对一只最害怕的老虎，余光都不敢往顾云深这边瞥。
多少年了，她一直这样害怕着顾云深，他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她欠他的，就算用整个生命来偿还，都不够。
时光回到最初，就如同在她刚刚毕业时对自己说的那样，那个少年时期全心全意爱幕着她的人，终有一天会成为她的劫难，此生一出现，便是不可避免的伤害。
那个年纪，他自己送上门来，像一场惊喜，如一场流星出现在自己面前，阮阮甚至以为这是一场错觉加上一场美好的梦境。
可这不是一场梦，他真真实实就出现了。
那是一场陪伴了整个青春的爱情，可所有最开始的喜欢皆是这样，有一切美好的开始，却永远都不会有最令人满意的结局。
那一年，他大学毕业后第一时间回到南城，他还以为阮阮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没有与她讲清楚前因后果，只问她愿不愿意实现他父亲的遗愿，只要她答应嫁给他，她会得到一切想要的。
那时的阮阮几乎连呼吸都忘了，站在面前的可是困扰了好几年爱慕的人啊，所以她什么都没有听明白，看着这朝思暮想的脸庞，她就那么稀里糊涂的答应了这一个交易。
阮阮在很小时父亲就去世了，也是在那时她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关爱，母亲远嫁他乡，从未想过带着这拖油瓶，她从小几乎是跟着爸爸的朋友柳叔叔一起长大的，这样说起来也算是半个孤儿。
就是这样的她，从小缺乏幸福的权利，所以在有那么一个人对她好的时候，她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肺都掏出去，为了报答别人的那一点点好。
所以她跟着顾云深回到顾家，却发现与她想像的婚姻不太一样，在那个高贵的世界，她怎么做都是错……她与顾云深的婚姻在外人眼里幸福无比，实则是貌合神离。
时间愈久，她愈觉得自己陷入一个迷局，终于在顾老夫人举办的八十大寿上，她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足以催毁她对顾云深所有的喜欢。
后来的事也顺理成章，她与陆先生一起把他公司掏空，令他这一辈子唯一一次在家族面前抬不起头，并失去所有一切，所以他怨她，恨她，一切理所当然。
海面疾厉的风禀冽地在呼啸，吹起阮阮的裙子和发丝，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没有一丝灵魂气息。
顾云深居高临下地把手伸向她，停在阮阮雪白的脖颈处，一点一点加重力道，随时都有一把掐下去的冲动，可是他停住了，近乎贪婪的看着她。她被掐得痛苦，努力往后挣扎，却挣不开，恐惧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彼时，海边正有人放着绚烂的烟花，呼啸声此起彼伏，随着巨大的声响，天边布满了巨大而灿烂的火焰，青的，黄的，绿的，紫的，全都在空中散开。
五颜六色的烟火照亮了顾云深俊秀的脸庞，他低下头慢慢凑近她，扯了一下嘴角：“不是错了？说说，怎样补偿我？”
阮阮背部升起一股凉意，呆呆的附和：“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顾云深掏出手机丟给她：“打电话，说分手，离开他。”
手机屏幕在夜色里闪闪发光，“许墨清”三个大字赫然映在上面。
她突然被戳中了心里的悲伤，猛然摇头，收住的泪水再一次如泉水般涌出来，那双泪水模糊的眼睛开始出现幻觉。
她抬头，顾云深的形象竟与多前母亲的影子重合。那一日，父亲刚去世的第三天，有一个陌生男子来到他们家，母亲什么也没解释跟着他走了，阮阮不懂事，抱着母亲的腿不让她走，却一次一次被拉回来。
她站在阁楼上看着母亲坐进一辆豪车，她使劲哭，一直哭，可是走了的人，就真的再也没回来过了。
这一辈子，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陪在她身边的人——许墨清，他是唯一一个那么温柔并且包容她的人，阮阮怎么能一次又一次伤害他呢。
可人一旦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就只剩穷途末路了。
阮阮的心又一次被纠了起来，她一边摇头一边重复：“不，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