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低调!低调!低调!我一天跟你说了千百八次你也不记得,你怎么就听不进我的话呢?有钱难买低调,晓得不?这下可好,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以后还指不定怎么对付咱呢。求菩萨保佑他们醒来什么也记不得。”杨母团团地走来走去。
杨宛山把碍手的人撂倒,现在可是一身轻松,今后的事今后再说。她指了指桃花镇的方向问母亲。“现在怎么办?原路返回吗?还是进去瞧一瞧?”
听刚才那二人说,桃花镇里是住着人家的。杨母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莽莽苍苍的森林,想起那阴森森的寒意……这实在是个太容易的抉择,“进去呗,反正再也没人拦着咱们了。”
杨宛山正有此意。
母女俩牛不停蹄地赶起路。杨母心有余悸,不时回望有没有人跟上来,嘴里不忘数落女儿,说什么“也费不了几个钱”。杨宛山听了不乐意了,“是,是不费什么钱,您对我要是有刚才一半大方就好了。给外人,还不如赏给我呢。”
杨母不见外地说,“你的不就是娘的吗?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嘛,娘就是先帮你收着,以后都是你的。”
杨母还没数落够,又说什么“江湖寻仇”。杨宛山顺势埋怨起母亲,一直不让她学武,今后遇到危险也无法自保。
提起学武,杨母就默不作声。
许久,杨母才幽幽说,“下次,万不可再强出头。”
想起那两强盗,杨宛山语气不怎么好,“明明是他们欺人太甚,他们还说你待在黄土坑里。
杨母眼中闪过一丝凶光,“那——真是活该。”
走了一会儿。杨母又后知后觉起来:“还是赶紧换辆马车为妙。”
杨宛山无力地半耷拉眼:“……”
杨母不太放心,催促着福贵再快点,“要是他们再追上来就前功尽弃了。”
杨宛山嘴角浮着笑,“放心,这一觉够他们睡的。”
“你的手怎么样?”杨母关切地问。
“不碍事。”
杨宛山望了眼在车角落里的箱子,里面不止放了工具还关着一只毒鼬,那是今早捕的。毒鼬在受刺激时会放出一股奇臭无比的气,把人熏熏。正是靠着它的屁攻击了那两门神,她们才逃过此劫的。她扬起嘴角,“原来你这么有用呀,那我就再留你几天吧。”
一个时辰后,地上的两具身躯慢慢有了动弹,两个大汉醒了。幸好其他接班看守的兄弟还没来,不然,钱家兄弟俩“躺着看门”可就闹笑话了。瘦子还没完全清醒回来就已经开始骂骂咧咧的了,“呸,什么下三滥手段,竟然用毒气!”
“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瘦子在自己身上搜索着,伤口倒是没有,但,“钱包不见了!小兔崽子,还知道顺手牵羊了!千万别让我抓到,小心我扒了你的皮!”说着往地上唾了一口。
胖子遥望夜色下的桃花镇,不以为意,“勿恼,进了桃花镇,就是咱们老大的地盘,任他插翅也难逃。桃花镇是一块只进不出的宝地。我活了这么久,还见过谁出来过。进了桃花镇,那就是蛇头上的苍蝇——自送一口肉。早晚有天把他们揪出来。”
瘦子点头附和,“对,哥说的有理。”
鞭子挥动的声音在将暗未暗的天色中回响,杨宛山赶着车走了一段,直到再也看不见镇口,以及确认真的没有人追来之后,她松了手中的缰绳,不再催促福贵。
一路向里,高树夹岸,落英缤纷。昏暗天色下仍可看到繁花如锦,层层叠叠,热闹丰盛。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里的桃树与别处的不同,数量众多又异常高大,直耸天际,杨宛山都怀疑这是不是桃树了,只因寻常所见皆多为矮小之貌。这些树看起来都有些年岁了,非有百年不能成其盛。
在直插云霄的树下穿行,树盖看起来又高又远,更让杨宛山仿若坠入一片粉色飘渺的雾中,云深不知处。待明日白天一看,不知该是怎样一种醉人的美景。
“这地方这么漂亮,说不定里边住着神仙呢。”杨母感叹。
“山儿,快看,这么多桃花泪!来,帮我摘点,说不定能拿去卖呢,不能卖自个儿吃也不错……”
杨宛山回神过来时,就看到杨母在树底下窜来窜去,“……娘,你什么时候跳下车的?”为什么她一点都感觉不到?
杨母手忙脚乱地摘着桃胶,已没空理会自己,胡乱支吾了一句。
“天色不早了,摘不来多少的。”但杨宛山还是下了车。
她先环视一圈,随后极目眺望。
“娘,前边好像有人家。”
“哪边?”
杨宛山指给她看,依稀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
杨母笑了,“是嘛!那好呀!今晚算是有着落了。等我摘完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就走……”
杨宛山也学着母亲的样子,一只手将衣服下摆两个角一抓,兜成半个口袋的样子接着,另一只手忙不迭地在树上摘。
“娘,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时节怎么还开着桃花呢?”
杨母微微顿了一下,“我也想不通,或许,这不是普通桃树?你看,连桃花泪也比寻常的桃树多……”
而且,这里土地贫瘠,按理来说是没法长出这么娇嫩的花来的。现在这些花像盛满了琼汁玉液一般,娇艳欲滴。
杨母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看法有道理,“对啊,也不知道咱们到的这个是个什么地。说不定,还真有神仙呢。”
杨宛山:“……”
回到车上,两人把采到的桃胶跟倒谷子似的倒出来,揽成一堆用一件旧衣紧紧包成一个球形,看起来足有人头那么大。
“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就摘了那么多了……真是个好地方啊。”杨宛山也见识了母亲极高的手速。
杨母喜笑颜开地掂了掂,不轻呢,她心满意足地重新坐回车上。
夜色渐深,杨家母女带着福贵走在繁华的夜市里,一路灯火璀璨,母女俩兴奋异常。杨母在心里权衡了一下价钱,最后敲定了一家最便宜的小客栈,天涯客栈,打尖兼住店。杨母先料理福贵喝了水,“牛是这样的,若是渴极喝不着水,牛是能咳出病来的。”末了才抬脚入客栈。
客栈小而整洁,烛光昏黄,客人寥寥。一切事宜交代完毕,掌柜就要转身去忙,杨宛山叫住他:“把你家大厨喊来。”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人,杨宛山察觉到一团黑影正一步步靠近,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刘大厨。
刘大厨膀大腰圆,体形之巨让杨宛山自然而然地联想这家伙的饭量得有多大?使的是盆,还是缸?
跟在镇门口遇到的那个被肉堆起来的胖子不同,眼前的这个厨子却是精神十足,浑身的肉像是一碗碗粮食细致喂出来的,壮硕而不失踏实。
刘大厨立在桌前,两手垂在身侧,听候吩咐。
杨宛山把一团白绒绒的东西丢给他,像丢块布般轻巧,“把它做了,红烧清蒸随你,要快。”
“皮毛给我剥齐整了,别东一块西一块,我还要的。”杨母又补了一句。
“啊,这是兔子!这……”大厨状似为难,频频给掌柜使眼色。
杨宛山不解,“怎么?你们家不接这半路来的食材?我看别家就没有这穷讲究。这是我半路打的野味,我可不想糟/蹋了。爹,咱们再去寻个别的地……”杨宛山说着起了身。
刘大厨忙拉住她:“且慢,二位客官,我实在不是这个意思。”
刘大厨又问询地看向掌柜,掌柜远远地朝刘大厨点了个不轻不重的头。得到首肯,大厨稍稍宽了心。又把小跑堂王二招来,问了句。小跑堂附到他耳边说:“你忙糊涂啦,小姐明天才回来。”刘大厨这才彻底宽了心。
“怎么,不敢弄?”不然磨蹭什么呢,杨宛山见他半天没动静,光顾着跟伙计交头接耳,把客人晾在一边,有些不耐烦。
刘大厨一笑起来,更显憨厚:“没,哪能啊。不是王婆卖瓜,我做的兔子全桃花镇找不出对手来。只是少有自带原料的客人,觉得新鲜。”
杨宛山原腹中空空,想让他随意弄,耽搁了这几下,又听闻厨子这么说,忽然起了心思,“好不好,得尝了才知道。你夸下这海口,若是弄坏了,你可担责?”
“当然,当然。”刘大厨连连点头,说了句稍等后就拎着兔腿进了后厨。
“几年没摆弄兔子了,也不知手生了没。”后厨里,刘大厨靠着案板,和兔子大眼瞪小眼,越想越觉得心痒手痒。这兔子生得矫健机灵,毛白胜雪,难怪是林间地头狩猎所得。说是狩猎,大厨仔细翻看,怪的是又并未发现一处伤痕。
刘大厨一边添柴烧水,放血拔毛,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心里好奇地估摸了下外面那两人的来处,又暗暗道:好小子,真会享福,这个时节吃兔正好。他瞄了眼门帘子,趁没人进来,心念一动,剐下一只兔腿,搁在碗里腌着,连着碗藏在蒸屉里。
期间跑堂王二来催过其他桌的菜,大厨彻底忙开了,却也是忙中有序。王二在这个客栈打长工以来,就没上过兔肉。究其原因是因为客栈掌柜的女儿桃花。客栈离不准卖兔肉有些匪夷所思,但掌柜还是满口答应了女儿桃花的无理取闹。
王二瞧见,剁成小块的兔肉现下正在锅里小火慢炖着。混合着各种香料的肉香散溢出来,勾了勾肚里的馋虫,王二生生地咽了下口水,更发觉饿了。
“小姐若是在家,非闹翻天去不可。”王二说。
大厨在雾气缭绕中哼哼笑着。
王二上其他菜时给杨家母女俩带话宽慰:“再收收汁就能上桌了,稍等片刻。”
兔肉是厨子特地从后厨一路端过来的,刘大厨显然对吃兔肉十分内行,一脸得色:“这兔肉又称百味肉,性凉,尤其这野生的更是鲜味十足,最适宜炎夏食用,伴着这美酒,甚好甚好。”
杨宛山附和着点点头。
小跑堂传菜路过,忍不住直夸:“哟,香的呀!”
杨宛山听见招呼他一起,“跑了一晚上,累了吧,来喝几口?”
小跑堂摆摆手,宽厚笑笑,“不累,心领了。”
刘大厨正要离去,此时多嘴说了一句:“得了吧,人家王二鸡鸭鱼牛猪羊都不碰,只吃狗肉。”
杨宛山闻言挑了挑眉。
“嘴真刁。”杨宛山心想,还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真是家怪客栈,一个一个都是大爷,养得这么娇,掌柜的是怎么没把它开垮的?
杨宛山招呼大厨。大厨心向往之,但面色紧张地看了眼柜台的方向,很是为难,“掌柜的都盯着呢。不得偷懒。”
杨宛山听完也笑了,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