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误入桃花镇

报错
关灯
护眼
第 24 章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虽然不知道大老爷言而有信能坚持多久,但杨宛山得知师父果真被送下山了。

  杨宛山嫌桃花碍事,当然也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先把桃花送走。若真能成功逃脱,那就真的一走了之,既往不咎了,若逃不脱,她也希望和大老爷的一些账不再牵涉到桃花。

  趁着婚宴筹备的忙乱,人多眼杂,而且大老爷今晚既然已经来过,那晚些时候应该就不会再过来。加上前两日天两人都表现得比以往乖顺,没有了像最初那么强的抵触情绪,让大老爷放下了少许戒备,不仅门口的闲杂人等变少了,而且还允许她们在偏院中散步。

  饭时过了一炷香,杨宛山打开房门,召来两个大丫鬟:“吩咐下去,我和桃花姑娘今晚要好好歇息,养好精神,谁都不准来打扰,就是老爷来了也不行。还有,明早要是我们还不醒,你们也先不要进来伺候,我们醒了自然会叫你们的。”丫鬟们有些惶惑,却不觉有他,依次吩咐下去,还依照吩咐给大老爷那边回了一句“一切安好”。

  大老爷想到明日的婚宴,一时高兴,回去后又多喝了几口陈酿,从微醺变成彻底醉了,酣睡不已。

  “另外,我们俩要沐浴更衣,你俩把外边守卫的人都遣散了,告诉他们半个时辰之后方可回来。内室就留你俩伺候。”

  这是二位新主子自从搬来盘龙堡后的习惯,一向如此,两丫鬟便一一照做,“是。”

  两个大丫鬟给其他人吩咐好了话,又转回房里伺候两位主子。就在她们低头回话的时候,杨宛山绕到她俩身后,趁她们一个不留神,两手做劈刀状,往她俩后颈上一砍,一左一右两个小姑娘就都晕死过去了。

  事情顺利得杨宛山自己也没想到,这些小姑娘也太弱不禁风了点。杨宛山和桃花隔空交流着眼神,赶紧换上丫鬟的衣服,再把两具已经没有意识的躯体搬到床上,盖好被子,弄散头发,佯装成熟睡模样。

  等杨宛山再打开房门时,黑暗中,西厢的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杨宛山只来过盘龙堡两次,第一次距现在已经有些久远,第二次是被迷晕了送进来的自然也什么印象,桃花自己也是糊里糊涂,半路被押着进来的,加上她们几乎半个月没出门,一出门就坐轿子,此刻又是晚上,就算没人拦着走不走得出去还真难说……杨宛山带着桃花,先是在府邸绕了一圈,躲过了不知多少下人,出了府之后,又走了不少冤枉路,总算让她们找到了盘龙堡出口处的大门。

  大门守卫还未见过二位堡主夫人的尊容,何况现在是晚上,门墙上挂着的火把将她们映得半明半暗,她俩又一身丫鬟打扮,且守着丫鬟的本分一直低垂着头。守卫没太放心上,但还是例行公事地将她们拦下,毕竟已经这么晚了。

  杨宛山已料到了这一层,不慌不忙,轻轻拍掉桃花的手,那双手一路上因为害怕而紧紧拽着杨宛山的袖子。

  守卫盘问为何这么晚了还要下山,杨宛山恭恭敬敬地回:“二位姑娘钟爱的胭脂水粉不够用了,明天一早就要梳妆打扮,我们只能连夜去买。我们也不想,可万一耽误了明天的喜事,大老爷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各位兵爷都知道,老爷对这二位夫人可是尽心尽力得紧,我们做下人的可不敢有半点闪失。”

  “白天怎么不去?”

  “白天忙得脚不沾地,这不刚伺候完二位姑娘歇下,我们才得空嘛。”

  “要不要派个人护你们一路?”

  “不用,各位兵爷还要当差的。这下山的路我们又不是不认得。还要跟兵爷们说一声,今晚怕是不赶回来了,我们明早一早再上山。”

  一番询问下来,守卫们口气已缓和不少,有些同情:“也行,不过,这么晚了,哪里还有胭脂水粉卖?”

  “兵爷放心,有的,我们自家亲戚做的就是这门子生意。”桃花答道。

  终于放行,两扇黑得几乎融入夜色的玄铁大门缓缓打开。

  是夜,暗无月色,凉风拂面,盘龙堡的幡子在风中猎猎作响,颇有几分惨厉之感。

  因为客栈比杨家近,两人下了山直奔客栈。

  桃花站在自家客栈面前,不由得顿下脚步。客栈无一盏灯亮着,里边和外边一样黑漆漆的,她从未见过客栈如此萧条的样子,甚至这看起来并不像一家客栈。她有些茫然地转头看向杨宛山,后者以一种不可置疑的笃定径直走向客栈,用敲门的方式最终终结她的疑惑。

  “叩叩叩”

  自从桃花闯进盘龙堡再也没出来,客栈已经持续好多天晚上不开门营业了。

  有人说是因为守夜的跑堂不在了,也有人说是因为老板痛失爱女,过度沉郁,无心做生意。

  这天晚上,连续好几天浅睡的掌柜好不容易进入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就听到前厅有人敲门。那声音不轻不重,不像是幻听,掌柜又凝神听了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来,他终于翻身起来。

  这么晚了还有人住店?没看到灯是关着的吗?是不是眼神有问题,不做生意看不懂啊?掌柜的心里没好气地想,但无论如何生意人不赶财神爷,他还是把自己晃醒了些,穿衣,点灯,提着煤油灯就下楼了。

  桃花走之后,他遣散了所有客栈的伙计,只有王二和大厨任是磨破了嘴皮也不肯走,掌柜的一心软加上心里的确是舍不得就让他们留下了。人手一下变得冷清起来,由是,很多事情平时轮不到掌柜的事如今都得亲力亲为。

  掌柜来到门边,举高了灯,先裂开一条门缝,一张小脸挤了进来。掌柜的睡眼模糊,再眯起眼一看,杨宛山!掌柜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待要仔细一看时,杨宛山已经自顾自地将门又挤开了,走进来了,掌柜吓得立即朝后踉跄了几步。

  杨宛山对客栈自然无比熟悉,即便在黑夜里也是如此。她眼疾手快地接住从掌柜手中滑落、直往下坠的煤油灯。

  “是你,小杨,是我对不住你,是我老糊涂了,你要打要骂都随你……”掌柜一心觉得她是来兴师问罪的,一直低着头赔罪。

  “爹,我回来了。”

  掌柜的声音戛然而止,遽然抬头,“桃花?!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方才,掌柜一个劲地忙着赔礼道歉,没瞧见杨宛山身后还跟着一人。而那人不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心肝宝贝吗?

  “是我,是我,爹,你小点声。”桃花扶住掌柜颤抖的双手,父女相近,甚是激动。

  掌柜红了眼眶,树皮一样苍老的手胡乱地抹眼泪,那眼泪没完了似的不断地掉。

  “傻姑娘,你当初……”当初怎么不逃走?落得这般羊入虎口?掌柜似有嗔怒,又碍于受害者杨宛山在场,后半句话就哽在了喉咙里。

  桃花只当没听懂:“爹,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杨宛山往屋外探头,发现没有的确没有人跟来之后,才放心地关上门。

  “那你们,你们这是?”

  “爹,我们是从盘龙堡逃出来的。”

  掌柜看到自己女儿安然无恙,固然激动,可也十分疑惑,盘龙堡守卫森严如何能逃脱,何况,她们穿的都是盘龙堡的婢女服饰。

  “啊?逃出来的?听说盘龙堡重兵把守,你俩没伤到哪儿吧?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没有被人发现吧?”老父亲忧虑着。

  “这个,现在还不知道,我们也只能赌一把了……最迟明早也该瞒不住了……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总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现在要马上走,逃得远远的。爹,我们马上收拾东西,今夜就走。”

  “今夜?可是——”时间太仓促了。虽说客栈不大,但收拾处理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爹,这就是你跟我说过的会打点清楚?”桃花环视一圈,客栈里头也显出败落的景象,爹这是想把客栈关了啊。

  “桃花……”掌柜欲言又止。

  杨宛山忙打断:“事不宜迟,现在就收拾东西,带不走的就别带了。你们赶紧收拾,我也要回家一趟,最迟日出之前,我们要在在镇口会合。”

  桃花答应一声,杨宛山接着又闪身出去。

  “爹,在盘龙堡里的时候都是杨宛山在帮助我,要是没有她,我是逃不出来的。”按照自己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说不定婚礼就是自己生命的尽头,今生再也不会见到老父亲了呢。

  老人惭愧地低下了头,默默地收拾盘缠和行囊。

  杨宛山回到那座小破草棚前,晦暗不明的星光下,草棚看起来愈加萧索破败了。

  视野之内,王二如约等在门前,身旁停靠着一辆板车。杨宛山模糊地感觉到上面躺着一个人。

  “你果真逃出来了。”语气里既确定又激动。

  “我说到做到。”

  “师父怎么样?”杨宛山目光有些不忍。

  王二望着车上草席中躺着的血迹斑斑的人,有些哽咽,“难以想象他经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今早被送回来之后就一直沉睡,傍晚醒过来吃了点稀粥,还说要等着看你回来呢,结果又睡着了。”

  “别叫醒他,让他睡吧。还有,我承诺你的,都还记得,等我把他们都送走,就会执行我们的计划。”

  王二点点头,又摇着头笑了,“事情好像没有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我们其实……算是孤军奋战……如果我们能平安离开这个地方,复仇对于我来说倒是没那么紧要了。忘了吧。”

  杨宛山只是轻轻地摇头,她看了眼伤痕累累的师父以及,那双断掉的手,“现在不可能了。”

  杨宛山轻轻地扣着柴门,推门进去。

  “谁啊?”屋内声音惊惧又警觉。

  杨宛山听得屋内一阵窸窸窣窣,像是在穿衣服。一声“娘”将要脱口可又哽在喉口,手还举在门边,迟迟没有关上。

  烛火在摸索中被点起。

  直到杨母已经起身来到了门边。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时,杨母佝偻的身子僵了僵。

  豆大的明黄色火焰映照下是一张苍白的脸。几日不见好似又憔悴苍老了几分。

  “娘。”杨宛山鼻头一酸,低低地唤着。

  杨母又一次怔住,久久无声,她左手抚上杨宛山的脸,粗糙的茧擦得杨宛山的脸生硬的疼。

  除了弱小的烛光打开的那一方小天地,屋内的大部分空间都笼罩在黑暗中。母女俩就在这样的暗明中长久地注视着。

  就在杨宛山以为母亲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听到她好似叹着气的声音,“先坐下歇会儿吧。”

  杨宛山一坐定就跟母亲说了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杨母像是认真听着又像是还没回过神来,盯着女儿的脸,时而嗯啊应着,除了对那些惊险片段有深深的余悸,实在记不住她说了什么。

  “娘,我们现在就要逃走,再晚就来不及了,我也不确定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幸好这一句,杨母实实在在地听着了。

  “娘,害你担惊受怕了。您放心,离开这儿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傻孩子,娘不怕,娘只要看得到你就什么都不怕了。你是娘的女儿,以后你在哪儿,娘就在哪儿。”

  “我先给福贵喂点草料和水。娘,你先收拾。”

  喂好了牛,杨宛山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下,只捡着重要的东西收拾了。

  不久后,杨宛山赶着一牛车,车上一边是杨母和杨家所有的家当,杨宛山苦笑,原来人所依附的也不过半车的东西;另一边是草席包裹的、仍昏迷着的赵一川。王二另取一路去打点好干粮和水,也和杨宛山约好在镇口汇合。

  杨宛山一行人赶到镇口石门的时候,天边才依稀出现一线红光,像一只迷蒙而又带血的眼。

  清晨凉薄,浩荡的风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强势穿林而过,惹得树梢瑟瑟发抖。雾气还没来得及凝聚就已经被吹散了。福贵应景地打了一个喷嚏。

  因为大老爷的喜事大赦四方,今天的镇口宁静安详,无人把守。

  桃花和掌柜没有如预想般出现。杨宛山看着空落落的地方,心里揪了一下。

  最终,杨宛山没有等来桃花,却等来了一群玄衣人。

  领头的玄衣人喊道:“杨姑娘,宾客们都已入座,就差您一位了,桃花姑娘正在堡里等您呢。大老爷说了,你要是不回去,他可不能保证桃花姑娘的花容月貌完好无损。原本是两个人要承受的皮肉之苦,如今只好赏给桃花小姐一人了。大老爷知道您重情重义,定不肯桃花姑娘一人受苦的,您说,是吗?”

  无耻卑鄙!杨宛山在心里骂,咬牙切齿道:“好,我回去。”

  一干人连带破车、草席都全部被押回了盘龙堡。王二躲在远远的草丛中,两手捏得骨头咯咯响,却也只能静静目送他们离去。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