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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桃花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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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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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宴上笙歌鼎沸,锣鼓喧天。

  杨宛山意识到这是他们三人地第一次婚礼。三个人,真是热闹无比又荒谬之至!

  几个神婆念念有词地说着一些祷告,神圣的话,又上了许多香,顿时厅堂被一缕缕的青烟微微罩着。

  婚宴进行到敬茶这一步时,杨宛山越来越惴惴不安,大老爷神色莫名地多看了她几眼。杨宛山不得不收敛了点,但还是忍不住多扫了几眼四周的宾客,王二会不会就在其中?

  大老爷的双亲已不在,她们是对着灵位敬茶的。杨宛山不由得恶毒地想,老天看着呢,作恶多端的人兴许就是如此福浅。让杨宛山庆幸的是掌柜和杨母并没有被请上来,免得他们看着痛心。

  桃花不知是为了什么分神,端茶的手不小心歪了一下,眼看滚烫的茶水就要洒到她的手上,近旁的杨宛山袖子的一挥,那杯茶连带杯子便被掼到了地上,桃花身子顺势跟着踉跄了一下,现场顿时陷入了一场小混乱中。

  这时,斜刺里杀出一道影子,杨宛山反应过来时,只见一道寒冰一样的锋芒直向大老爷扎去。大老爷两旁的守卫自然不是吃干饭的,先一步反应过来,两具魁梧的身躯铜墙铁壁一样当即挡在大老爷身前,两柄佩剑已做好格挡之势。

  偷袭被有惊无险地拦下来了。

  王二的刀在两尊肉盾面前成了强弩之末。

  大老爷在后方讽笑,在他看来,王二此举无异于以肉喂虎。

  还未来得及呼喊,王二已经身中数刀。人群纷乱,杨宛山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说要“保护”她的玄衣人。她只看到王二受伤之后瘫软,缓慢滑至地面的背影。而大老爷连眼皮眨都不眨一下,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杨宛山心急如焚地盯着那个方向,全身因为紧张、愤怒而变得微微发抖,又因为害怕而变得冰凉、僵硬。终于,在大老爷将躺着的王二当成一块抹布跨过去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王二的脸,表情扭曲痛苦,嘴角淌着血。

  王二怎么会那么傻!大老爷是那么残忍的一个人!杨宛山不知道自己已将手攥得通红,眼眶已泛红,若不是这些人拦着,若不是顾虑到母亲会被波及,她真的会冲上去拼命的!

  而桃花早已吓坏,呆愣在原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大老爷走到杨宛山面前,问得很有深意:“山儿,他不是你的好兄弟吗?怎么样?你是不是很心疼啊?”

  杨宛山瞪着他。

  “别那么伤心,今天可是我们的大好日子,我还不会拿他怎么样。泫然欲泣的样子可真是我见犹怜呢。”大老爷冷冷地哼了一句,“你们背着我搞的那些小动作,别以为我不知道。”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如此,今日的一切想必是他早就算计好的,就等他们自投罗网呢。怪不得婚礼举办得如此盛大,原来不过是一场骇人听闻的谋杀罢了。

  识破她的计划的大老爷继续道:“想除掉大老爷,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不过结果只可能有一个,恐怕会让你寒心呢。蝼蚁是无法阻挡巨轮的脚步的。别白费力气了。我可是舍不得看你们前赴后继地去死呢。”

  大老爷在她身前悠然踱了几步,停下,忽地抬手掐住她下巴,迫使她的脸看向自己,“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个小人儿,没想到竟这么有主意。我是怎么也想不到你会算计我啊。你可知道想谋害我会是什么下场吗?看着!”

  大老爷甩开了他的手,腕力之大,杨宛山被带得歪向一侧。

  待她摆正身子时,躺在地上的王二发出一声□□,杨宛山看到大老爷已经踩上了他的肩膀,随着他不断使力,王二的□□变成了惨叫,然后是更加凄厉的叫声,听在杨宛山的耳中已经不忍,那被踩在脚下的人该是如何钻心的疼啊!

  大老爷看到杨宛山眸子里泛着莹莹泪光,嘴角微微一勾:“放心,你的好兄弟还没死。我不会要一条贱命,那太便宜他了,不容易长记性。我要他口不能说,目不能观,耳不能闻,足不能行,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杨宛山冷笑看着他,这样的人跟他说什么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大老爷又回到她身前,俯下/身,“不要以为,有点耐心就是好人了。别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惹怒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来人!把这个东西押下去。看好,别让他死了!死了就不好玩了。”

  “你,不得好死!”杨宛山咬牙切齿。

  “嘘,小女子嘴里不要说这么恶毒的话,生生死死的,这样很不好。”

  杨宛山:“我不过是想求个心安。你不死,我就没法心安,全桃花镇的人都没法心安。”

  “哈哈哈,山儿,你这可是想谋杀亲夫?”

  他一口一个山儿,杨宛山只觉得恶心,“就你也配叫我的名字?”

  “当然,不仅你的名字,你整个人都将是我的。”

  “看来你有恋尸癖,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大老爷陡然出手,虎口掐住她的细颈,将她提起来,“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您当然敢,所以我不过是一心求死。呵,您该不会以为我是在恃宠而骄吧?您未免太抬举我了。哪怕我再愚笨,也不会那样做的。等着您宠爱的女子何止百千,您在我身上吃苦头,未免太不识趣了。”

  “你!”大老爷怒极反笑,“好啊,想不想看看我给你准备的另外两份大礼?”大老爷向玄衣人挥了下手,“押上来。”

  他又想玩什么花样?

  大老爷自顾笑着,听得杨宛山汗毛直立。

  杨母、师父以及师父被玄衣人带上来。人是昏迷的,竟似沉沉地睡了过去,又或者……杨宛山心一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想。

  “放心,都还活着呢。”大老爷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

  玄衣人为了让他们醒过来,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盆水,泼了他们一身。

  水淅淅沥沥地流着,杨母和掌柜先醒转过来,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被五花大绑,还被摁住跪下。

  “你想做什么?!你究竟想做什么?!”杨宛山咬牙切齿。

  “我们成亲,岳父大人们自然是缺席不得的。”大老爷说得若有其事。

  荒谬,可笑完全不足以形容他在杨宛山眼里的样子。

  “爹!”桃花凄厉地喊着,“为什么将我爹抓来,你说话不算话!你当初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大老爷睨了桃花一眼,“是!我是说话不算话,那你们呢?你们不也背着我做小动作,策划着出逃,以及除掉我?”

  “爹,你没事吧?”杨宛山远远地望着杨母身上有没有伤。但凡杨母受到一点伤,她死都不会放过这个恶魔的。

  “没事,当然没事了,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不会让他们有事的。”

  “你!休!想!我是不会让山儿嫁给你的。”

  “你再说一遍?”

  他一把缚住杨母的绳子,将她提了起来。杨母咬紧牙关,表情痛苦,却没有哼一声,只剩眉头越皱越紧。

  “爹!”杨宛山想要冲上前,早被身旁两边的玄衣人牢牢架住。

  “呵,骨头还挺硬。你女儿这倔脾气是随了你吧。没关系,我就喜欢她这股倔,有嚼劲,有意思。哈哈。”

  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声在这喜宴之上甚为突兀。

  杨宛山瞪着他,目露凶光,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她情绪越失控,大老爷就越显得称心如意,仿佛加诸在她身上的痛快都转化成了他的愉悦。

  大老爷转身对着杨宛山说:“你以为我堂堂盘龙堡堡主娶妻,会娶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吗?未免太小瞧我了。还有你们背地里的那些小伎俩,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哼,我不瞎,更不傻。你以为你是谁,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吗?今天就是要给你个教训,你可记住了。”

  大老爷长手一挥,扔下杨母,反手一把揪住不省人事的师父,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提起来。赵一川没了双臂,本就控制不好平衡,此刻被突然袭击,身子东倒西歪任其摆布不说,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更何况他还一身伤,别说还手,就是龇牙咧嘴也引发全身抽痛。

  杨宛山何时见他受这等罪,此刻更是痛心不已。

  “你不是答应放过他吗?”师父硬是没吭一声,杨宛山却快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了。

  “对啊,我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不走的。怨不得我。”大老爷轻描淡写,脸上是一副“与我无关”。

  “卑鄙。”

  “不卑鄙又能如何?好啊,你倒是伟大又高尚,可你逃得出去吗?还不是像现在一样,打不过我,又无可奈何?”大老爷得意地笑着。

  “别以为你师父又是什么好人,小偷小摸的也干的不少,不然,上次也不会叫人给打得半死不敢还手,从赌场里被人抛出来。这就叫什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你胡说!我才不会信你的话!”

  “是不是真的,你问问你师父不就知道了?”

  杨宛山听罢,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紧紧地盯着师父,师父没有抬头,杨宛山知道这即是默认,她微微笑了笑,毫不介意:“那又怎样,他是我师父。”

  “哦,想不到你还真是个好徒弟。不过,你师父不但喜欢小偷小摸,还动起盘龙堡的主意,断了我的财路,这让我好生头疼呢。别人找不找他算账,我管不着,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这一次再落到我手上说什么我也不能浪费了。”

  “他被你折磨得还不够吗?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

  “得罪了师父,我也觉得有点不敬呢。”嘴里却没一点道歉的意思。

  “废话少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来个痛快的。”赵一川有气无力,态度却是坚决。

  大老爷面无表情地嘲笑了一声,松开了手。他现在要杀个人,易如反掌。

  赵一川在被送出盘龙堡之前就已被灌下了□□,解药自然就在大老爷手中。自己横竖是死,赵一川不屑求他。

  “师父,你不能死。你等着,我会把你救出去的。”

  赵一川无力地笑了:“傻孩子。你要好好活下去。你还要把我教你的剑法发扬光大呢。”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我们大家一起。”

  赵一川摇摇头。他自己生机渺茫。

  杨宛山不得不昧着良心说:“师父,我现在严重怀疑,你自己留了一手,你并没有把武功绝学全部教授给我是不是?你不能走,我还没学好,你也还没有尽到为人师的责任。”

  赵一川嘴角抽搐,很快就明白过来她这是激他,佯怒,“竟敢怀疑你师父……为师是无法了,那就换你来尽到徒弟的责任吧。我赵某生平所收徒弟,仅你一人,还好你争气,你就好好送你师父最后一程吧。”

  杨宛山岂会不知他去意已决,只一个劲摇头,泪水浸湿了前襟。

  大老爷面无表情:“你师父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你是他徒弟自然也有罪。既然你有罪,那么你爹也就有罪了。”

  强盗逻辑!但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切还不是由他说了算?杨宛山觉得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个彻底的魔鬼。

  “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得罪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可是怎么办,我又不舍得惩罚你,既然你爹在这儿,父女同命,让你爹受这份苦想必也是一样的,而且你爹应该不会反对,我可舍不得你受一点点伤呢。”

  “不!不要!你想干什么?”杨宛山看到玄衣人依次搬来刑具,在杨母面前一字摆开,不由得心生恐惧。

  杨母禁不住轮番酷刑,嘴角慢慢渗出血来,起初是一点,后来慢慢流成了血柱,再滴到了衣服上,晕染开,像盛开了一大片艳丽桃花。

  “不!不要!”杨宛山哭得痛彻心扉。

  杨宛山终究还是挣脱了玄衣人的束缚,连跌带跑地奔到杨母身边,用自己的身子护住母亲。

  杨母已奄奄一息,大老爷挥手喊停。只是杨宛山突然冲进来的,在玄衣人响应大老爷命令前,她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两板子。有了这切肤之感,杨宛山才知道刚刚杨母遭受的是多么非人的疼痛。她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接下这些板子的。

  玄衣人遵照吩咐退到两边。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改口叫‘娘’吗?一直做戏,不嫌累得慌吗?”大老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杨宛山冷笑,罢了。

  “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呢,想听听吗?我猜你会很感兴趣的,这一次是关于你的爹的。”

  杨宛山猛地抬眼看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什么?就凭,这些话都是从你身旁那个口口声声唤作爹的人口中说出来的,你信还是不信?”

  杨宛山没有回答,大老爷就已经自顾自讲起来了。

  “你爹根本就不是什么江湖闻名的大侠客,你娘当然是骗你的。他是一个江湖大盗,鼎鼎有名是没错,因为他臭名昭著。那天我在牢房门口不小心听到你俩叙旧,因为怕你们介意,我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了。我说的没错吧,杨夫人?”

  杨母沉默。

  杨宛山不可置信,望向杨母:“娘,他说的,是真的吗?爹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江洋大盗?那四个字似有千斤重,杨宛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孩子,”杨母浸满了鲜血的手抚着女儿的脸,“别听他胡说,你爹是个劫富济贫的大侠。而且,他是你的父亲,这就够了。”杨母神情坦然,一字一句听在杨宛山耳中重若千钧。

  “只怕今后,娘再也无法护你周全了。”杨母用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女儿的眼尾,目光如水地瞧着她,“你这一双眼好生养着,日后还要看尽天大地大,看清人心。”

  杨母又语调一转,故做轻松:“早知今日,我就该逼着你老老实实补锅赚钱,绝不出这趟远门。今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多挣钱。哦,对了,别老想当了你爹的剑,实话跟你说那把破剑不值几个钱的,才不是你爹说的什么宝剑。福贵呢也跟了咱们十几年了,你要是照顾不来就寻个好人家将它卖了吧。不求大富大贵的人家,只要不打骂它就成。”

  “娘!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傻孩子,别哭。山儿,要不,娘再来跟你打个赌?”

  “好啊,谁怕谁。”

  杨宛山搂着母亲,杨母凑身,以微不可闻的气息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说完,微笑地看着女儿。

  杨宛山笑中带泪:“怎么办,这次,咱们母女总算押一样的了。”

  大老爷开口:“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饶你娘一命。只要你开口求我。”

  杨母哼笑一声,“休想。山儿,娘不会让你求他的。你休想逼她就范。”话音一落,杨母神情一紧,接着是缓缓放松、解脱的神情,最后整个身子歪在了地上。

  “娘!”

  “哦,咬舌了,这可不怪我,我给了你活路的。”大老爷查看伤势,摆摆手。真够狠心的,无法救活了。

  “娘!”

  杨母的手脱力地滑落,身体逐渐丧失了意识。杨宛山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娘!”

  娘一定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她能把她叫回来的,娘那么啰嗦,怎么肯放心杨宛山一个人留在这世间呢?

  杨宛山撕心裂肺的大叫,哭得声音嘶哑。

  杨宛山浑身虚弱,而愤怒又充满了她的胸腔。眼泪流干了,却视野模糊。

  气急攻心,她晕了过去。

  大老爷不为所动,“我这个人呢,账算得清楚,既然惩罚结束,我们就既往不咎了吧。乖,以后,听我的话,留在我身边,哪儿也别去,我保证你就不会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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