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几天过去,杨宛山在昏迷中都在想着如何复仇。
听桃花说,师父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王二更是遭到惨绝人寰的酷刑。
“我娘呢?”
“……”桃花说不出口。
“……是不是,连给她收尸的人都没有?”杨宛山一字一顿,喉咙里像吞了一块生铁,艰涩疼痛。
桃花悲戚地点点头。
杨宛山捏紧了拳头,指甲攥进肉里,仍不觉疼痛。
大老爷来看她时,杨宛山仍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察觉大老爷在靠近,杨宛山将头侧向里,连半张脸都不肯赏给他。
大老爷自顾在床榻边坐下:“古来兵法,心战为上。我就等着你乖乖束手就擒的那一天。”
“你做梦!”一道斩钉截铁的声音回响在她心里,杨宛山倔强地紧闭着眼。
大老爷说得头头是道:“你打不过我的,你还没醒悟吗?刚何况,你现在绝望至极,有心无力,必输无疑。你若乖乖就范,我定当念及夫妻情义。你若执迷不悟,就休怪我刀剑无情。”
杨宛山不齿:“堂还没拜,谁跟你夫妻情义。我要真嫁了你这狗贼,那才是永世不得超生!”
边上坐着那人面容阴鸷,紧紧地捏住她肩膀,这力道足以将她捏碎:“你说什么?!小娘子倒是好硬的心肠!”
杨宛山没理会,挣扎着要推开他,无奈大病初愈,头重脚轻,一个踉跄,险些四脚朝天地跌下去。就在这时,半空中横出一只手,将她拦腰一带,收入自己怀中。杨宛山直直对上那双不怀好意的眼,心头气滞,双手抵着他的胸膛猛地一推。大老爷倒是没再纠缠,手一松放开她,她不防,实打实地跌了一跤,这回真真碰了一脸灰。
“可是你自己推开的。”
“看到我没死成,你可以走了吧,我不想看到你。”杨宛山全身没什么力气,还是没对他客气。
大老爷倒也没气,心想,就让她再任性几天吧。
杨宛山终是寻了个机会悄悄去看师父和王二。师父告诉她自己已身中剧毒,而且大老爷是绝对不会给他解药的。“死是早晚的。”他说。
“我这哪里还算是个人。”大老爷最后还是给王二留了一条舌头。王二但求一死,不愿再受折磨,大老爷不让他如愿以偿,王二只好求杨宛山了结自己。
杨宛山自然下不去手。
师父偷偷将毕生的修为传给她,希望杨宛山终有一天能将大老爷除掉,“不过可能得委屈你了,山儿,为师现在没有手,只能用脚了。”
“……没关系。”杨宛山最后也没嫌弃。
师父又口述了几条武功心法。最后在狱卒醒过来之前,杨宛山离开了那里。
又过了几日,杨宛山假装平心静气,乖顺妥帖,大老爷慢慢松懈了防备,以为她如自己预料的那般识相、变乖了,但是提防还是有的。
大老爷给出的最后一道试探是这样的:杀了师父和王二。
王二心甘情愿:“你动手吧,能死在你的剑下,我也算无憾了。”
连师父也说:“我愿意将我的命交给你。”
杨宛山没让大老爷看到,自己是挥泪斩下这两颗人头的。
无论如何,大老爷像大功告成一般,对结果很满意:“现在,你跟我一样,双手沾满了鲜血。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好极了?”
杨宛山只觉得刚吞完死老鼠一样恶心。
桃花和掌柜在婚宴前后也没吃什么大苦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大老爷在杨宛山完全醒转过来后,就把桃花和掌柜送回了山下。杨宛山成了彻底的孤家寡人。
杨宛山虽不是天才,但打小接受武功熏陶和指导(杨父在耳边唠叨),还有着对江湖的憧憬向往(大侠梦的必然结果),有志于此,业精于勤。练了十多年(多数时候是一个人糊里糊涂地练),遇到了赵一川之后,开始了较为系统的习武生涯。然后在一个非常特殊的时间结点上,接受了一股异常霸道浑厚的内力,经过多个夜里的打坐练功,如有神助般,她终于引导这股气打通了任督二脉,忽然之间豁然开朗,这股内力化为己用,功力自然今非昔比。
一想到和大老爷的不共戴天之仇就要得报,杨宛山就难掩心中激动。
大老爷最近因为事务缠身,已经很少来到杨宛山所在的别院。
杨宛山一点也不惧,她只觉得自己成竹在胸,便只身带着杨父遗留下的剑前往大老爷的正房。
被困在山上的杨宛山对山下的桃花镇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原来,大老爷的资金链突然在某个地方断了,大老爷正忙得焦头烂额的。
桃花镇的人不再将大老爷拥护成再生父母。桃花镇不正常的物价和不合理的借贷关系是虚假繁荣崩溃的根源。就好比那面万仞悬崖之间的吊索,一旦有一环松开,则整个将万劫不复,坠入深渊。
说起来□□还跟师父当时的中间商生意有关,不过根源在于桃花镇的经济结构本身。
像一串爆竹,点燃一个,则全数皆被引爆。
杨宛山更想不到她自以为人间地狱的盘龙堡与此刻的山下相比,简直可以说是人间天堂。
桃花镇已经不再是往日那个地灵人杰、风景秀丽的桃花镇,此时变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发生了各种骇人听闻的事情。比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人走在路上就被明目张胆地抢钱,谋财害命屡见不鲜;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言不合就要草菅人命,一个极端案例便是受害人仅仅因为话多为凶手所恼,直接捅了三刀,血尽而亡;还有丈夫一言不合把妻子分尸煮食的……桃花镇已经陷入一种病态的疯狂中。
桃花镇岌岌可危,连大老爷也无力掌控了。桃花镇此刻就如一匹受惊的疯马,能避则避,拦着它必是被踏得粉身碎骨的。
眼看百年的基业就要毁在这一届大老爷手中,他哪里还顾得上卿卿我我、儿女情长。不过这正好给了杨宛山喘息的机会,不然她又怎能在短期之内迅速提升功力,并在此刻站在他面前索命。
大老爷叹了口气,“山儿,天要亡我,民心都背我而去,连你也要这么对我吗?”
杨宛山声音清冷道:“不,这儿没有民心,你也不曾拥有过民心,这儿只有麻木顺从和虚荣的表象。”
大老爷平静地说:“看来你对我没什么信心呀,整个镇子的人我是管不了了,但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收不了,未免也太窝囊了。”
杨宛山冷笑:“大不了,鱼死网破。”
“真是冷硬心肠,我能给你这辈子都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这又是何苦呢?杀了我,你又能到哪儿去呢?你已经没有亲人了不是吗?”
哼,真新鲜,“我没有亲人,还不是拜你所赐?!”
“你这可冤枉我了。你娘那是自杀。你也亲眼所见的。”至于你师父和兄弟,我可没逼你吧?
假惺惺!“可我今天就是要取你的狗命。你眼没瞎,难不成是耳聋了?今天哪怕是我死,也要拉你做垫背。你不是口口声声夫妻情义,既然如此,阴曹地府冷清,黄泉路上伴我如何?”杨宛山阴冷地笑着,这笑声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好,既然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我也不能以多胜少,欺负一个弱女子。”大老爷说着命令玄衣人手下不得插手,并退到百米之外。
可大老爷说错了,杨宛山从不是一个弱女子。杨宛山凝神聚气,手中有剑似无剑,很快进入到人剑合一的浑然境界。悲愤已然填满了胸腔,在这一刻给了她不顾一切的力量和勇气。
只有剑梢刮起的风才能读懂了她这一刻深重的仇恨和愤怒。
大老爷还是一脸轻松,“哈,你到底还是舍不得杀我吧?你的剑都锈了。”
杨宛山嘴角微微勾起,死到临头还有心思开玩笑,“你不知道越是钝的兵器,杀人越是疼吗?”
“我不怕疼,你要多疼疼我才好呢。”
杨宛山不为所动,“少废话,拿命来!”
杨宛山化气为形,三招制敌。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后。
“你,你谋杀亲夫。”大老爷口吐血沫,半跪在地上,惊诧的眼,怔怔地望着杨宛山出神。他已身中数刀,刀刀致命。
“你也知道死不瞑目?”杨宛山淡淡说,抽出刀走了。她筋疲力尽,身上也带着伤,但总归没有伤及根本。而且就算是豁出命,她也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的人,连陪葬都不配!
百米外,自从大老爷倒地,他的那些玄衣人手下就开始蠢蠢欲动。
“我本意只要他一条命,但若有人想让我这把锈剑磨得更锋利些,我随时奉陪。”女人的声音掷地有声。
倒真有些不怕死的走狗冲上来。杨宛山已变得嗜血,冲上来一个她砍一个。剩下的余孽都退得远了,最后像看客一样散了。
直至大老爷死了,山下起义军才姗姗来迟,欢呼哄抢、享受着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得来的胜利果实。
杨宛山只留给他们一个黯然的背影,走下山。
心愿了结,加上桃花镇现在局势动荡,杨宛山自然不愿再待在桃花镇。
师父临死前跟她说了个秘密,告诉她赚来的钱都藏在哪儿,大方地拱手相让,叫她给自己买个大房子。
“我知道这是你娘的心愿……”
“他们根本就搜不到,师父厉害吧?钱就藏在……”
杨宛山很想笑,这个藏钱的习惯竟然跟她爹一模一样。
师父最后跟她说:“至于我嘛,逢年过节的,给我多烧点纸钱就算你尽了心意了,地底下说不定也有赌场……”杨宛山当时被他逗得啼笑皆非。
杨宛山还去了当铺,把师父当时输掉的剑赎了回来,这个她要一并带走。
杨宛山找到掌柜对他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桃花镇不会这样就垮下去的,就靠你们善后了。”
杨宛山还跟他说了一通什么“大老爷之所以败是因为收支不平衡”、“桃花镇长期以来的金银外流,流到盘龙堡导致了经济崩盘。”听得掌柜云里雾里,直想把她挽留下来,但杨宛山还是执意要走。
杨宛山推辞道:“侠客,是不该为凡尘俗世所扰的。剩下事就交给有这个才能的人去做。我不是圣人,我也救不了所有人。我也该给自己一条生路,再留下来,我怕我会疯掉。”
杨宛山前脚刚走,掌柜就看到自家女儿从楼上偷偷摸摸下来,肩上还背着一个包袱。
桃花知道杨宛山要走,偷偷收拾行囊,还以为掌柜的没发现。结果倒是掌柜的先叹息着跟她说:“唉,女大不中留啊。去吧,去吧。不过,有一条,别离开小杨自己走,那样我不放心。”
桃花自是感激涕零,“爹,容女儿下辈子再报答您吧。”
关于桃花镇的危机,掌柜联合了几个良知之士,张榜纳贤,寻找有志之士、有才之士拯救桃花镇。究竟寻得与否,此为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