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雨闻铃肠断声
走近凝香斋,老者正在眯着眼睛晒太阳。
“啪嗒”一声,王朋放下水桶,细睛注视着老者,缓缓说道:“吴大哥,你就住在这里?”
吴相识不懂得他脸上的诧异是因为什么,应答道:“对啊,这是我师傅。”
王朋傻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认他做师傅?我都可以做他师傅了!”
吴相识走进老者,轻笑道:“你别看我师傅孩童模样,今年可已有九十大龄。”
老者神情自若,对他俩的对话充耳不闻。
王朋指着老者,蔑视的笑道:“我自然清楚,因为偷练门派秘法,变成了这幅样子,功力尽失,现在恐怕也只有小孩子的真元之气了吧!”
吴相识蹙眉,对王朋的话半知不解,注视着师傅。
“师傅?”
老者没有回答,甚至笑容都没有变,站起身,拿起板凳,走回斋内。
吴相识目光随着师傅偏移,忽的一风声而过,桃花纷飞,不巧的一朵正落在师傅的白发小辫子上。
王朋还在笑着,嘲讽道:“吴探花啊,你怎么拜这么一个废物为师,不对”
王朋沉声片刻:“是一个已经连天门弟子都不是的人为师傅。”
吴相识望着师傅的背影彻彻底底的消失在斋前,移回目光。无论如何,师傅已经是年方九十的老者,怎能被一个晚辈所奚落。
吴相识冷气的说到:“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没有功力又何妨,何况圣人君子不耻相师,我区区一书生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王朋浅笑道:“吴探花是文人,说的肯定在理,别的不用说,就凭着破门规,逐了名份,也足矣羞耻了。”
吴相识虽然对王朋说的事情不清楚,但那语气的嘲讽,只怕这太阳再暖,也晒不透师傅耳朵里的凉薄。
吴相识凝目挥手说道:“王兄赶紧回去上课吧,等明日你我考核会场上再见。”
王朋讪笑:“明日傍晚,拭目以待吴探花一举夺魁。”
两人相互做礼,道别。
吴相识凝望着凝香斋,心想,还是不要去打扰师傅了吧,被一小辈嘲讽,心里肯定也不是滋味。
但自己对师傅的身份却变得更加在意了,只是不好当着无耻小人的面问此事罢了。
吴相识移步桃花林,心想,引渡人?师傅?规矩?
既然被逐出师门,那这规矩又是如何?吴相识轻轻抚摸着花瓣。
真是捉摸不透呢。
从此处可远远的望见天门耸立的建筑,吴相识顺手一把折断一枝桃花。
“天门山下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吴相识眉开眼笑,折落的桃花倚着微风,乱红翩翩落入山溪。
“古人说的是,一个人明白得多了,总会低下头,莫要做那张扬的花,早早的随着溪水谢了春红。”
吴相识把玩着手中的一束桃枝,明日,我定要一举夺魁,踏进天门!
吴相识哼声一句:“而那预仙痒,我必须是甲班。”
————————————————此处为(回!忆!杀!)
地白,玉凉,月明风清。
吴相识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翻着本草纲目,一页页的拍打月光,然则他并不屑于看几眼。
师傅好像每天夜里都是要看书的,脸上也总是带着笑,吴相识发现师傅的眼睛总是喜欢眯着,一副无害的模样。
窗外不知何时传来滴答声,在清静的屋子里合奏,清霏有味,吴相识最喜欢在雨夜里看书,天然雅兴,只不过,这种救死扶伤的书,实在是枯燥乏味,相比起雨打桃花,倒是更有意境。
吴相识打开窗户,雨点到窗棂上滴滴答答,满山桃花在一夜雨曲里似穿薄纱,嫋嫋盈盈,试舞风流。
疏忽混进的一缕夜风,带来一丝透袖凉,烛花妩媚摇曳。
老者一声清脆打破宁静:“夜里来雨,也不知明日能否散去。”
吴相识把手伸出窗外:“散不散去又何妨,我挺喜欢雨的,清愁。”
老者摆弄烛身:“你准备好明天的考核了?”
吴相识咧嘴笑道:“不就是个小测试罢了,我这半辈子还没有过不了的。”
老者低头浅笑:“你还真实自信呢,明天你自己去吧,我会在屏风门外等着你。”
吴相识一失神,雨水顺着胳膊流进衣袖。
“师傅是因为”
老者笑道:“不必多想了,我等你好消息便是。”
吴相识赶紧甩甩胳膊说道:“放心吧,明日我定会一举夺魁,进入甲班。”
老者翻过一页笑道:“那你早点休息吧,明日可要给我争气呀。”
烛光摇晃,月明被雨水击碎,吴相识遥望着窗外失了智,谁家院里无风入?何处窗前无雨声?天门里盛开不败的桃花真是令人分不清一年四季,庆幸自己记得来时路上的枫红,不知她帐前是否也在下雨。
又一想,桃花红、枫叶红、来时澄江似练的红,吴相识转转手腕,让雨砸到手背。她在边疆的沙场上可千万不要见到红啊,太鲜艳了,无意的瞥了一眼窗台上的本草纲目,苦笑,女儿家在外血染风采,我在桃花落雨里秉烛读医。
这简直和女人做将军一样可笑!
将军话说,这霍长歌为何偏偏来到此地,喜欢打仗去北御匈奴啊,学什么道法仙术,天下这么大,还真是个死对头,跨过千万里还是碰见了。
他俩之间早已常年不见,最深的交集只能是穆采薇了,世人皆认为,这东汉所有少年里,只有霍长歌能配得上她,而霍长歌却不愿做她账下将才,他要做的是将帅。明明是不合意,为何皇上降下婚书却又不拒绝!
苦了吴相识再翻相求,穆采薇终于答应了他十年之期,夺得武状元,便与自己履行儿时戏言。
“夜雨闻铃肠断声啊”吴相识抽出发髻,在那浓发包裹里滑出一红铜的铃铛,甚是小巧,挂在髻尾,平时束发时,他都会把铜铃镶在发里,只是怕在外晃荡的铃声,会让他总是情不自禁想起采薇。
老者合上书,打趣道:“怎么,看你神思恍惚的,又想情人了?”
吴相识凝视着发簪,黑发仿佛流动的雨水,一泻而下。
“先生真是料事如神,总能看破我心思。”
老者呵笑道:“又忘了,要叫师傅。”
吴相识莞尔一笑:“对对,又忘了改口。”
天地寂寥山雨晚晴,吴相识收起发簪,关上窗户,闭目休息,却无法不听见雨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