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晨曦微露，深秋的季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凉意。
到了润玉下值的时候了。我在璇玑宫门口，等着润玉归来。路的尽头出现一抹白色身影，一只通体洁白的魇兽飞奔而来，亲热地蹭了蹭我的手。
“润玉哥哥。”我整理好情绪，挤出微笑。
“穗儿怎么了？今日怎么这么早便来了，也不进去等。”润玉上前欲将披风系到我身上。
我上前一步，依进润玉的怀中，闷声问道：“润玉哥哥有一天会不会讨厌穗禾。”
“怎么会呢？”感受到润玉在我发顶落下轻轻一吻，“先进去吧，外面更深露重。”
“穗儿，发生了何事？”润玉问道。
我不知该作何解释，说道：“我做噩梦了。”
润玉吃了噬梦丹，与簌离现下毫无瓜葛，簌离与鸟族，这注定是一趟浑水，不能将润玉拖下水。我随润玉进了宫殿，在桌边坐下，润玉给我到了一杯茶。
“润玉哥哥，我们喝酒吧。”我唤出两坛桃花醉。“好。”润玉不再问题，开始饮酒。
几杯下肚，润玉眼神开始涣散，我又喂下两杯酒，润玉醉倒在了桌上。我有些不舍得描绘着润玉的眉眼，最终我还是喝下手中的忘情水渡入润玉口中。将鳞片与手镯放入润玉怀中。
殿外阳光普照，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几十年间，我常常梦见那条斑斓大蛇，吃了许多安神但要也不见好。我开始怀疑我的失忆不仅仅是一场大病那么简单。我提笔画下那条大蛇，让飞鹰去查查。
入夜，我躺在床上无法入睡，思索间，突然惊觉寝殿之中多了一丝的水汽。我抬掌袭向那气息处，只见一条绿蛇掉落在了我的眼前，我忍不住放声尖叫：“飞鹰！”只见那蛇一个晃身变成人形捂住了我的嘴。竟是彦佑。
“美人见到我就这么兴高采烈吗？”
“公主发生了什么事吗？”破门而入的飞鹰和芷姬在床纱外焦急道。
“无事，我做噩梦了，你们退下吧。”我缓了缓心神，平静道。
“美人竟然护我，小生好生感动。”只见彦佑捧着小心脏，一脸感动不已的模样。
“蛇仙此次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我一掌袭向彦佑，躲闪间将被子包住，瞬间换上衣物，从床上起身，踱步到桌边坐下。
“美人儿为何见到我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小生又要心碎了。”彦佑屁颠屁颠跟过来，丝毫不客气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生感知美人今夜无法入眠，打算与美人共度这良辰美景。”
我缓缓凝起红莲业火，彦佑眨巴眨巴眼睛，正紧说道：“人间花酒好喝，公主要不要去尝尝？”我想起白天感受到的那丝水气，似乎与彦佑的气息有几分相似，不如趁此机会探探彦佑的来路也好。我点点头。
来到人间。我摇身一变，幻成男身。风度翩翩地与彦佑君走在街上。身边路过的姑娘家偷偷瞄着我们，见我目光扫过去竟脸红了起来。我心下玩意大起，露出微笑，四下致意。
只见一个女子路过我身边，作势一扭，直直朝我跌了过来，我下意识一个闪避，身旁的彦佑眼疾手快扶起：“小娘子小心，摔坏了在下可得心疼了。”只见被唤作小娘子的姑娘连忙起身，朝我投了一个幽怨的目光走了。彦佑在我身边也幽怨地看着我：“小生的魅力竟然比不过一个女仙。”我骚了骚头，问道：“不是要去喝花酒吗？去哪喝？”
原本朝我们含情脉脉看来的姑娘们一听这话散开了。只听她们感叹：“长得这么好看竟然是如此好色之徒。”我心感不对，眼神睨向彦佑。“这边这边。”七弯八拐之下，彦佑带我去到了一处脂粉浓重之地。
只是楼中景象与想象中不甚相同，入眼皆是男子。彦佑丢了一定金子在桌上，不一会儿便来了两个小倌坐于身旁。只见我身旁的小倌身姿瘦削，弱弱地就要伏倒在我的肩上。
我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未注意到彦佑脸上的奸笑：“你先下去吧。”彦佑遣下了小倌，“美人是不是觉得凡夫俗子入不了眼，还是彦佑可人？”说完又朝我放电。
我学着刚刚小倌的样子，半敛眼眸，媚眼如丝地看着彦佑：“穗禾还是觉得自己长得好看些。”彦佑被入嘴的烈酒呛红了脸，半晌没有搭腔。我以为青楼应该都是些绝色佳人，不知为何，今日楼中竞全一色男子。
“蛇仙竟然喜好男色。莫不是看上我家飞鹰了。”我饮着酒，随口问道。
“美人你可冤枉我了。”彦佑大呼，“我看美人失恋才带美人来散心的，让你知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看我是不是就很好！”
“蛇仙隶属水族，不知掌管何方水系？”我问道。
“美人终于开始关心我了嘛，我太激动了。”彦佑挤挤眼，正欲接下去说，“洞”
突然，一阵穿堂风飞过，一时间，座位间相隔的纱布飞舞。翻转间，我似乎看到了锦觅？似乎是为了证明我没看错。下一秒，旭凤降临，只见大火从锦觅周围蔓延开来，一时间，楼中嚎叫四起：
“走水啦！”
“快去请水龙！”
“啊！”。
“你胆子肥了不小。”隔着纱布，我看见火神提着锦觅，咬牙切齿，“还学会和人一起出来找乐子了。”
“凤凰是你呀？你也来找乐子吗？锦觅脸上堆满了偶遇的惊喜。
“我是来找你的！”我缩了缩，屏气凝神，收敛着全身的气息，准备趁乱溜走。
只见轻纱破裂，旭凤眼刀劈了过来：“哦？看来穗禾公主最近也是清闲得很啊？”我以最快的反应拟了诀，准备逃走，只见一根凤翎直直袭来，断了前路。最后衣领一紧，在睁眼已是数里之外的树林。
我和锦觅被放到地上，相顾无言。
“美人！你没事吧？这只臭凤凰有没有烧到你！”一道绿意飘然而至，只是全身绳索明白地告诉了大家他不是来英雄救美的。绳子那端紧握在润玉手里，仍是一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仙子样。“在下见人间一处楼宇神火四起，不想竟是火神殿下的手笔，也没想到这样也能巧遇公主。”我干笑两声。
锦觅连忙说道：“凤凰不是要烧楼的，他是想烧我。准头差了些，不小心殃及无辜的。”
“烧你，我还不如烧了我自己…”我听了这话，心中奇怪，只见旭凤喃喃自语，心情低落，随即又大怒，“你们今晚怎会出现在那样的地方。简直胡闹。”
自从旭凤当了火神，脾气愈发火爆了，最近怎得又开始阴晴不定了。润玉眉头微皱，似乎也生气了。我低着头，心中甚感惋惜，我这一没探清涉嫌底细，二没享受花酒滋味，今晚这一遭，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锦觅仙子是润玉的座上宾，此次是润玉照顾不周，还请火神殿下息怒。”润玉开口道。“你这照顾，都照顾到青楼去了。”旭凤冷哼。身旁锦觅连忙说道：“不关小鱼仙倌的事，是土地君说人生四大乐事：吃喝嫖赌。我想见识见识…”
“哦？我竟不知人间有这样的四大乐事。土地仙真是见多识广啊？”我感到火神暗暗地磨了磨牙。
“小仙错了，人间四大乐事应是：琴棋书画。”土地君立即低眉顺眼地认错道。
“穗禾公主安好。”润玉温温婉婉地笑着问侯。
“大殿万安，彦佑说人间花酒好喝。彦佑带我来的。”不知怎的，看着润玉的眼神，我非常心虚，立即供出了彦佑。
“美人…你…”彦佑泪眼汪汪。
“穗禾如今连花酒都会喝了。”旭凤睨了一眼彦佑，润玉还是笑，周身散发的寒意似乎比往常更甚，只见彦佑浑身颤抖了一下。
一路气氛诡异，直至回到了一个院落。似乎是知道自己今晚做错了事情，锦觅豪气地搬出二十坛桂花酿，请大家品尝，除了倒吊在树上的小绿蛇之外。
酒香清冽，像是凝练了一树桂花在这小小酒坛之中。“这人间的花酒果然比不上锦觅的手艺。”我夸着锦觅，没有发现在场的男性均黑了黑脸。几杯下肚，润玉倒在桌上睡着了。旭凤扶润玉进房间休息，回来继续喝。
桂花酿诱人，我有些控制不住酒虫，放开喝了起来。不知不觉十坛下肚，桌面上只剩我、锦觅与火神三人畅饮。
“凤凰？凤凰？”只见火神看着锦觅，最后咚地一声后仰，酒已经没了。镜觅开心地看着我：“没想到孔雀仙酒量这么好，总算是找到可以尽兴喝酒的酒友了！我先把火神搬进去，回来我们继续！”说着连扶带托地把火神挪向寝殿，我欲帮忙，只觉自己愈发困顿。
“美人儿，快把我放下来！”。彦佑冲我叫唤着，睡意上涌，我只是定定地看着彦佑，凝起火焰欲朝彦佑打去，只是火焰消失在半道上。彦佑意识到了什么：“美人儿，你怎么笑得这么傻？你这不是醉了吧。”
房间传来声响，旭凤夺门而出。“你怎还在此处。明日便是母神生辰了。今日早些回去吧。”旭凤见我坐着不动，又欲开口。“火神殿下别费力了，公主应该是醉倒了。”彦佑见终于有人醒着。极尽所能的刷着存在感。旭凤一挥手放了彦佑，“你好好回去思过。”我看着彦佑走来，下意识避开，险些凳子上摔落。
“我来送公主回鸟族吧。”不知何时，润玉从房间出来了，开口说道：“润玉上天布星，途径鸟族，便由润玉送公主回去吧。”
“小仙无事可做，夜神要布星就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时辰，穗禾公主我会安全送到的。”我意识朦胧，越来越感觉眼皮沉重，只觉声音甚吵，我化身为鸟，跌跌撞撞飞到一个熟悉的怀抱，遂闭眼安心睡去。
早晨，我缓缓睁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公主你可醒了。公主你何时喝这许多酒？快先喝了这醒酒汤吧……”只听芷姬在我耳边唧唧喳喳，我伸手揉头：“头疼。”芷姬扶起我，继续：“今日可是天后寿辰。公主你这样可还能跳舞？”
我头更加疼了，怎的偏偏是今天。“公主要不要服用之前夜神殿下留下的丹药。”芷姬问道。我唤出丹药吃下一粒，头疼舒展了许多，便起床梳洗。“昨夜我是如何回来的？”我问道。芷姬迟疑了一下：“公主你昨晚出去了？。”。
“没有，大概是我睡傻了。”我笑了笑，转移话题道，“鸟族中可还有其他事发生？”
“公主，那花界已经恢复了吃食供给，听说那小花精是被天上的一位主子掳了去。”我走到书房，听着飞鹰报告着族中事务。天上？天上的鸟不外乎是凤和凤凰。我想到了那水嫩嫩的锦觅，难道是旭凤掳走的？我琢磨着，可怜我族一颗图灵珠和那千千万万葬身狐腹的小鸡仔。定要从旭凤那边讨回来。
“飞鹰，那你去库房里挑一件合适的礼物给青丘狐族送去并叫他们不用再送吃食来了。”我缓缓道。“是！”飞鹰领命，算着时辰，我也差不多该上天了。
“等下，我还是亲自去感谢吧。”好久没有见狐帝爷爷，还是有点想他的。
“是。飞鹰还有一事。飞鹰查到了那大蛇，是洞庭湖湖特有的水蛇。”
洞庭湖？我点点头：“辛苦你了，退下吧。”
看着时候差不多了，我起身领着鸟族上天赴天后寿宴。
我来到天界，与仙姬一起候在殿外，殿中喧嚣骤停，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等得委实无聊，却又碍于身份不能作出不适宜的举动，只能凝神静听，突然间喧嚣又起，花神、美貌等字眼隐隐约约。
一个小仙侍跑来：“公主，准备进场了。”我点点头，月仙手指转轴拨弦，音乐缓缓流出，我随着乐曲领着仙姬缓缓飞入殿中，婆娑起舞，旋转间发现锦觅竟以女儿身坐在彦佑身旁，心下明了了七八分。
我收敛心神，专心舞蹈，仿着那百鸟朝凤图，配合着节拍向天后献上礼盒。
“恭祝天后娘娘上寿无及，长乐未央。”
“好好，只知晓穗禾武艺高强，巾帼不让须眉。不想舞姿也如此美轮美奂，矫若游龙。”天帝赞赏有加。
“谢天帝陛下赞誉。”我又行了行礼，正欲退回座位，又听天后说道：“穗禾许久也不来天上了。你去坐那旭凤旁边，也方便姑母与你说话。”
一时间，我又感到四周女仙那愤愤的目光。“是。”我走向旭凤旁边的空位，坐下。我堆起笑脸，温柔地和旭凤算着账：“殿下，那锦觅便是花界丢失的精灵吧。”
“是又如何？”旭凤喝着着酒，看起来怏怏不乐。我心下只想为鸟族讨个公道：“表哥，锦觅跟着你一百年，我鸟族可是被花界断粮了一百年，还失了一颗图灵宝珠。”
旭凤听得锦觅二字，眼神暗了暗，继续说道：“你要何补偿？”
“先欠着，穗禾还没想好。”
“依你。”旭凤揉了揉我的头，像年少时我撒娇耍赖不做功课时一般。
“你看穗禾与旭凤这么坐着，倒像是我殿前挂的一幅画，春雨靡靡，俪影成双，而那画名正是：珠联璧合。”天后娘娘的声音突然响起。突然被点名我反应不及，下意识离远了旭凤。
“对对对，天后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在天香图册中就有珠联璧合。原来穗禾公主与火神殿下灵修过啊？”
我一惊站起身来：“你胡说什么？”看那声音来源竟然是锦觅。我下意识地看了润玉一眼，只见他正襟危坐，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我没有胡说，我就是想和公主讨教一下灵修的真谛。”
天后发怒了：“皇皇九重天岂容你污言秽语！雷公电母听令，将这小妖拖出去诛了！”
“且慢！”一时间，殿上竟有五人齐齐发声。旭凤站了起来：“母神寿辰，殒灭生灵有所不妥。”
我遂上前行礼：“娘娘，这锦觅是花界精灵，还不识得人情世事，恐怕她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润玉从座位上急步走至天帝天后跟前：“锦觅是润玉好友，想是听得润玉提及母神寿辰便跟了上来。还是润玉的过错。”润玉低头行礼，我看到了润玉头上的葡萄藤，竟与锦觅头上的凑成一对。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破，弥漫着浓浓的涩意。
天后伸手使了仙法向锦觅袭去，电光石火间，谁也来不及阻止，只见一束光辉牢牢罩住了锦觅躲过了攻击。
“寰谛凤翎？！旭凤！”天后震怒，遣了天兵天将去拿锦觅。一道绿色的身影带着锦觅消失了。旭凤与润玉也一同消失在案前。
“姑母，您别生气了。”我给天后递上一杯茶水。
天后余怒未消，拉着我的手：“穗禾，你莫要放在心上，旭凤定是一时迷了心窍才将寰谛凤翎赠予那小妖的。”
旁边的天帝也发话了：“今日宴席便到此为止，众卿家退下吧。”
我扶着天后回了紫云天宫，伺候她坐下：“姑母，承蒙姑母厚爱。穗禾与表哥已经算是一家人了。姑母不必为难表哥。”
天后很是头疼：“穗禾不想与姑母亲上加亲？还是”天后眸光一闪，我心下升起几丝凉意。
“姑母在穗禾心中永远是排第一位的。姑母是觉得穗禾还不够亲嘛？穗禾无事便上天来陪你可好。那锦觅我也是相识的，是个无心机的可人儿。”
天后揉了揉眉心：“锦觅是先花神之后，当年那先花神勾引天帝，现有锦觅勾引我儿，实在是阴魂不散。罢了，此事以后再议，你先退下吧。还有，该忘的就忘了吧。”我行礼，恭敬地退出天后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