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哈恩德边境学院公交车到来十三个小时前——
虚拟成像仪放出的微弱光芒在昏暗的室内闪烁着，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某个科学家的忌日。不过在谭任升看来，一切都是那么的无趣，估计电视台会请一些认识死掉的那个科学家的家伙说上一大堆有的没的。
谭任升没有猜错，虚拟成像仪投射出的正是主持人和嘉宾的对话，而对话内容多半都是经过了彩排的。
“一年前的今天，一位推动十四域发展、造福世界的伟人，离开了这个世界。睿历·苏恩特勒斯博士的逝去，一颗光芒照亮了整个学术界的巨星的陨落，是全世界的损失。”主持人将话筒递给了旁边坐着的一名西装笔挺、举止优雅、面容刚毅的中年人，“作为资助睿历博士数十年的图泽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达伊·诺伊厄先生，对于失去了主心骨的学术界，网友议论纷纷。对此您有什么见解？”
“我代表公司沉痛哀悼科学界领袖睿历·苏恩特勒斯博士，这的确是全世界的损失，但是——”达伊话锋一转，“却有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诋毁诬陷睿历博士，竟有谣言称睿历博士参与什么狗屁的生化武器和无限制机械人的研究……抱歉，失礼了。”达伊喘了几口气，用手挡住了也许是因极度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
“达伊先生的表现未可厚非，确实是有些很过分的流言蜚语，比如有匿名人士宣称睿历博士秘密制造能扭曲现实的神秘机器，他还称之为‘库戍’，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谎言、疯话、无稽之谈、诽谤，我不知道谈这个有什么意义。知道什么是最让我吃惊的吗？这种人说的话竟然会有人信，那个‘天才’怎么不说睿历博士在研究怎么让响尾蛇一边吹奏巴松管一边用蘸着埃塞俄比亚咖啡的羽毛笔翻译《尤利西斯》和《默森特诸圣徒传》？”达伊讽刺道。
“达伊先生真是幽默。”
“失去睿历博士的科学界必将进入一个低迷期，但对此抱有过于消极的态度是不对的，就如睿历博士，另一个伟人亦会现身，引领我们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达伊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他十分客观地评价道，“对此，我们不应只是等着奇迹发生，我们应该塑造奇迹，图泽科技研究与应用公司将致力于此，并永远支持这种奇迹的塑造者。”
“感谢达伊先生对自己见解的分享，相信大家对此……”
谭任升打了个响指，仆人立刻将成像仪关闭了。
“图泽科技？这些人说谎有一整个公关部帮他们打草稿，你说是不是？”坐在真皮沙发上的谭任升用手枪戳了戳一旁被绑在椅子上的年轻人的脑门，“哦，差点忘了，你口里还塞着抹布呢。”
被绑在椅子上的那人用狠厉冰冷的眼神瞪着谭任升，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就在这时，一阵缓慢而细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然后伴随着两声枪响，血花在谭任升的胸口绽放。
“哦，早已猜到你的到来，欢迎莱兹·赫特洛辛(iyzheartloshg)医生大驾光临，我半年前寄给你的邀请函总算是收到了吗？”谭任升没事人一样地挥了挥手，示意仆人不要开枪。他胸口的两个大洞竟快速愈合，新长出来的血肉很快就将两枚弹丸挤了出来。
“送你两朵小红花，就当是毁掉我的平静生活的奖励，还有，我跟赫特洛辛没有任何关系。”莱兹一脚踢开了木门，他穿着一身白大褂，一手提着医疗箱，一手略微向前弯曲，手里握着一把样式古老而怪异的左轮手枪，左轮手枪的转轮弹巢里还有四发子弹。
“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提前通知你一声灾难的来临。你倒好，隔着橡木门朝我开枪，你到底是医生还是超自然连环杀人犯？”谭任升笑着说道，“老天，这些日子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忙着躲避政府、bo和赫特洛辛家族的追杀，坐的飞机被炸掉了两次，流年不利啊。”莱兹将医疗箱随意地放在桌子上，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可怜虫，问道，“变态的上司比变态还要变态，这是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吗？”
“我可不是白亘熙的上司，更不是个变态。”谭任升指了指那可怜虫又指了指壁橱里挂着的一把泛着寒光的深蓝色匕首，“这家伙单枪匹马闯进了我的庄园，然后用那把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匕首划破了我的脖子。如果他真的成功了，我的脑袋估计会被他的雇主当成冰壶玩。”
“真有趣，你又招惹什么人了？”莱兹取下了年轻人口中的布团，尖锐刺耳的咒骂声传来，那年轻人的下颌处发出一连串轻微的摩擦撞击声，“他脱臼了。”
“做咱们这一行的必须得承受风险，不过蠢到雇人用如此低劣的武器来刺杀我的家伙还真是稀少，我会找个机会料理一下那家伙的。”谭任升走到年轻人身前，蹲下身来，让自己的目光与年轻人的目光处于同一高度。
“如果我知道是谁。”
“去死！”年轻人嘶吼着，但他的声音却因为嘴巴无法正常闭合而显得模糊不清。
“我倒希望如此，”谭任升的琥珀色双瞳里似乎闪烁着某种渴望，他用左手白皙的手背将年轻人的下颌抵住，另一只手快速撞击左手手心，一声脆响传来，那年轻人的下颌迅速回归了原位。
“你这样做有可能把他的下颌骨给打碎，而且他这附近的韧带似乎拉伤了。这布团塞他嘴里多久了？”莱兹打开医疗箱，一边将医疗手套戴好一边如是说道。
“二十九个小时，这小子是我昨天凌晨三点左右逮到的，这家伙憋尿憋到现在应该很辛苦，不过也有可能是那一针药的功劳。”谭任升看了看手表，“对了，你应该猜出他的身份了吧。”
莱兹用力按住年轻人的头，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脖子内侧，说道：“如果这家伙不是颈动脉粥样硬化的同时还伴随着颈部淋巴肿胀，那他多半就是失时城的袭杀者了。”
“让我想起了你的徒弟，金雨语，对吗？”谭任升坐回了沙发上。
“学徒。”莱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和她一样，这小子的脖子里边有一坨08毫米超微型v形电子标签群，而且他的心脏旁边还有一个装着微型遥控炸弹的钢钉。”谭任升说道，“这也是我让你来的目的之一，告诉你，暗阳帝国失时城的那群统治者都疯了。”
“你可以直接给我发一封电子邮件，银音王国不至于落后到与世隔绝的地步，而且这放到现在已经是过期情报了。”莱兹皱着眉头说道。
“电子邮件不安全，我告诉你的情报也不过时，而且叫你过来的主要原因也不是这个，我有一样东西得亲手交给你，你用了半年赶到这里是值得的。”谭任升拿起桌子上的手枪朝着太阳穴开了一枪，然后另一只手从子弹射出的那个大洞里掏出了一把似乎是水晶制成的钥匙，清澈的晶体里有一根银色的丝线在不断地颤抖。
“这把钥匙就是银钥匙，你看，这里面封存着精神色源以晶。”谭任升破碎流血的脑袋迅速恢复了原样，“外层的封印坚不可摧，要想把它弄出来，就得借用赫特洛辛的能力了。”
“我跟赫特洛辛没有任何关系。”莱兹的语气铁一样的生硬而冰冷。
“这也是为什么我选择了你。”谭任升说道。
“你要这个做什么？”莱兹问道，“帮人也得看理由，无缘无故的善事已是最大的恶行，而无缘无故帮助你这种千年遗祸无异于玩火自焚。”
“银钥匙，这是异物，在它的作用下，我将变成死亡，世界的毁灭者。”谭任升痴迷地将钥匙高举，微弱的灯光透过钥匙。
“你疯了吗？”莱兹异常冷静地问道。
“不，我没有疯，你根本不知道我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死去、消失……”
“听上去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莱兹感觉谭任升有些奇怪，他从未如此激动。
“哦，一个人无论活多久都不会希望死去的，让我想死的是我所知道的事情，那是永远无法忘记的大恐怖。”从谭任升的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恐惧，他总是一副和气的样子。
“永远无法忘记？如果你不得阿尔茨海默症的话。”莱兹笑道。
“一点都不好笑，严肃点，我们可不是在开童子军交流会。”谭任升说道。
“啊，长见识了，都这个样子了你还好意思说严肃，你自己不都在开玩笑吗？再说了，你穿成这样还好意思谈严肃？圆点领带条纹衫，关键是这个领带还是粉红色的，你确定你不是在搞笑？”莱兹用左轮手枪指着谭任升的脑袋说道，“不如说点实际的，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我浪费半年来这儿绝对是我一生的污点。”
“这事不急，我的时间是那么的充足，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在这之前……”谭任升伸手要去拍莱兹的肩膀。
“别碰我，你手上都是脑浆和血。”莱兹躲开了谭任升的手
“不如你先让他开口怎么样，”谭任升指着被绑在椅子上的年轻人说道，“我是真的想要知道是哪个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想弄死我。你是个医生，一个特别的医生，你肯定有很多手段……”
“我不会帮你的。”莱兹果断拒绝。
“我可是特地等着你来搞定这家伙的。”谭任升的语气十分平和，他转过身对那年轻人说道，“嘿，不就是给你打了点慢性毒药嘛，你就只会嚷嚷吗？我弄好你的下巴可不是让你瞎吼的，你只用告诉我是谁……”
“我是不会，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东西！你个怪物……”年轻人用他几乎失声的嗓子吼道。
“不行，”莱兹迎着谭任升饱含期待的目光说道，“这是底线。”
“底线，是吗……”谭任升笑了笑，一枪打爆了那可怜鬼的脑袋，“真是太可惜了，我浪费了将近二十九个小时，他却连名字都没告诉我，这没有揭开的悬念可真是要命。啊，只剩十二个小时左右了，我还得赶一趟公交呢，在那之前我还得剃个头……”
“我要走了。”莱兹并没有去看那具尸体和地上的血肉残浆，转身离去。
谭任升幽深的声音传来，似乎是在提醒莱兹：“你知道吗，一个有着无限寿命的人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品味、知识、技巧……但过往是如此难以习得。”
“述梦者，你是述梦者的领袖，对吗？不死魔，或者说，幽青永恒者。”莱兹停下了脚步，他敢肯定这句话他在斐契德听过，“一个有着无限寿命的人……”
“是，也不是。我们生于虚幻，我们的未来塑造着过往。”谭任升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