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粤外来客
半小时前，江姝贞也为砸在手里的味精犯愁，但她又不能和别的无良商家一样，把它掺在食盐里蒙混卖出，于是就试着到干鲜调料批发点退货。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你要把货退掉？”批发点老板连连摆手说。
“你不是一直允许退货的吗？”江姝贞急道。
“别的东西可以，就是味精不行。你把货退给我，让我往哪儿销？”老板坚决地说。
江姝贞无奈，只好怏怏回程。
路上经过相熟的小卖部、杂品店时，店主也会出来和她打攀谈几句，话题多集中在味精压货方面，然后是连连的叹息。
这次味精致癌、脱发、变傻的谣言来自坊间，和不久前传言的鸡蛋不能配豆浆、菠菜不能配豆腐食用如出一辙。尽管官方媒体已对此进行辟谣，但表现得没有底气。因为结论不久才能揭晓，联合国食品卫生组织正对味精问题进行专项调查研究。如果结论对味精不利的话，它将永远消失在人类的餐桌上。
回到店里时，发现门口等候着一个戴着蛤蟆镜的黑廋中年男子。江姝贞以为是顾客，就赶快开了门招呼对方进去。
没成想此人开口竟是一口粤腔：“楼板娘，等你等吼久啦！”
一听这口音不太对头，江姝贞忙问：“先森，您找我有啥事儿？”心想，我没有粤地的亲朋哦，这人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中年男子说：“我到贵地来采购味精的，楼板娘，给我组织下货源吧，好处大大的！”
江姝贞一听这粤腔里咋还混进鬼子味儿了？顿觉不是什么好人。又联想到儿子曾怂恿自己囤货，保不准和这人一伙儿的。
于是冷笑了一下，质问：“大兄弟，你是不是和毕爽唱了出双簧计？”
男子迷惑不解地问：“洒么？累洒么意西？”
江姝贞又气又笑地说：“得了吧，别装蒜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在这儿捣乱！”
男子火了，手舞足蹈地抱怨：“你们这些内地人怎么这样纸不开化啦，有钱还不赚，我走了半条街怎么都这种德性……”
男子自知言重，把最后那个字硬生生含在嘴里。但还是惹火了江姝贞，她啪地一拍桌子，喝斥道：“你说啥？我们内地人老实本分怎么了？哪像你们这些人投机倒把无恶不做！给我滚出去，要不我叫打投办的来抓你啦！”
男子一听打投办，面现惊慌神色，连连后退说：“不要啦，买卖不成情意在嘛，犯不着落井下石啦!”
这时，正赶上毕爽闯进来，他不容分说，哐地一棍楞在男子臀部，后者哇哇叫了两声倚倒在门框上。
江姝贞快步冲过来，夺走儿子手中的臂力棒扔在地上，大吼着：“小爽，你怎么动手打人呢？”
毕爽则怒指着男子问江姝贞：“妈，他是干嘛的？”
江姝贞边吩咐毕乾把男子扶一旁休息，边大概地向毕爽说明了一下情况。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那个粤人，见他正捂着腰连声哎哟，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完了，看来遇上碰瓷的了。不花俩钱是送不走这个瘟神了。
还没等毕爽说话，毕乾首先对男子发难：“大叔，咱明人不说暗话。你这空手套白狼的手法也太老套了吧？不就想要点供货履约金然后逃之夭夭吗，可你偏选这没人要的味精，你这脑子被门夹了吧！”
男子横了他一眼，说：“你怎么知道我空手了？我非但不要履约金，还要把订货金给你们啦！”
江姝贞向男子轻蔑地一笑，想看他怎么演。可令她大跌眼镜的是，他竟然从包里掏出一沓百元大钞，啪地一声扔在柜台上。
一万元！白花花的一万元钱，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刺人眼目！在92年，这钱能买一座院子了。
江姝贞定了定神，看了下毕爽，见他重新拾起了棒子，望着粤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预备着随时发难。
又看了下那男子，正用手戳着他刚放下的一沓钱侃侃而谈。表面上看，儿子与其协同做案的可能性不大。关键是毕爽似乎没有做案时间。
接着，她又回想了下，刚才出去串门时，确实有家店铺向自己提起过一个南方男子，专门在市场上采购廉价味精。
男子向江姝贞询问：“大姐，考虑得怎么样？做不做这单生意？”
江姝贞反问：“先森，我问你件事。现在举国上下都谈精色变，你大量购买它回去干啥用？”
男子说：“哎呀，你们北方人不懂的啦。这味精在我们那里叫鸡精啦。这东西对人有害，但却是养鸡专业户的最爱了。鸡吃了它下蛋多长肉快，所以我才借此大赚一笔的啦。”
听了男子的话，江姝贞想起和她一样的许多店主，都为味精压货而发愁，如果真的能废物利用给养殖事业，也是一件利己利人的好事。
这时毕爽不耐烦地对男子说：“你说完了没有？没啥事去别家吧，本店不做你的生意！”
男子站起身，抓起一万元扔进皮包中，扶了扶蛤蟆眼镜，摇头叹息了下，口中喃喃说：“可笑哦可笑……”
在对方走出门外约一百米时，江姝贞突然喊住他：“先森留步，请回来一下！”
男子极不耐烦地重新回到店里，说：“怎么了？大姐，不要耽误我时间啦，你到底能不能供货哦？”
江姝贞给男子让了坐，在一旁陪了个笑脸问：“大兄弟，我要是给你供货的话，算不算投机倒把？”
男子说：“你放心的啦。国家并没有规定不让味精买卖。反而你捂货不卖才违规呢，你开这个店唱空城计，不是在戏弄顾客吗？”
江姝贞听了点了点头。又把两个儿子唤到内间合计了一下。
毕乾说：“这粤佬说的没错，他买咱卖合情合理，不光有助养鸡厂发展，还给各家店铺处理了库存，咱也能顺便赚点儿。这可是三全齐美的好事，怎么着也算不得投机倒把。”
江姝贞还是沉吟未决。
毕爽则贼乎乎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妈，咱小心点。就怕他那一万元是假钞！”
“小爽，快！用验钞机逐张验验！”江姝贞催促儿子说。
听到外面哗哗哗的读钞声，江姝贞头脑有点发蒙，本来自己是囤积味精的坚定反对者，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决策人了。
外间传来那男子的抱怨声：“靓仔，不用验第二遍了吧？区区一万元毛毛雨啦。”
“少费话！”毕爽扔出句话顶了过去。他最烦在穷人面前装逼的所谓大款。
验钞声停顿了下，又开始进行第二遍精细检查。因为据说某些假钞能以假乱真，验钞机都不能一次识别清楚。
内间，江姝贞的耳畔传来男子的戏谑声：“靓仔，不要瞅啦，这张钱有点破损但它是真的啦，要不要弄台显微镜过来？”
“可以确定，这位先森和小爽不是一伙的。”江姝贞喃喃低语。
毕乾也点点头，同意老妈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