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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雨濯尘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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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偶 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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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杨言便修书一封,用了随身的小印后交给阿凉,吩咐了一些事后,命其顺便将这信从听风的渠道将信递给扬州知府。阿凉领命前脚刚走,后脚秦悠然就领来了无忧阁红叶堂在扬州另一处据点日兴茶楼的老板王日兴来见杨言。

  王日兴是个四十多岁神情古板的男子,走到哪儿都带着把快要散架的算盘,干干瘦瘦,作为副手同上峰秦悠然站在一起,委实对比鲜明。

  杨言和颜悦色地问了问茶楼的生意。王掌柜答得一板一眼,琐碎至极,听得在一旁陪坐的秦悠然差点没睡过去,不得不时时关注杨言的神色,深怕把阁主给说烦了,委实痛苦。然而杨言却极为耐心,甚至饶有兴致地问起了茶楼进货的渠道,在得知近六成的茶叶都是从云溪山庄进的后,便问可否看看同云溪山庄的往来账本,王日兴自是无有不应,也不管自家香主递眼色递得眼皮跟抽风似的,冲着杨言一抱拳,便转身出门回茶楼了,留下陪坐的秦悠然一个劲地暗暗摇头:这么多年了,还是根棒槌,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云溪山庄的茶叶在江南数一数二,这扬州城里的茶楼若不从那儿买茶才叫人奇怪呢,秦香主多虑了。”杨言轻声道。秦悠然一怔,知道阁主这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正尴尬,就听得杨言又问,“对了,不知秦香主有什么交好的人有武林大会的帖子能捎带着人进去?”

  秦悠然略一沉吟,便答道:“若说有帖子的,属下在这扬州城里认识的确实有好几个。但若说可靠一点的,能帮着把人带进去的,还是王掌柜那儿结识的一个本地镖头。那人之前押运的名贵茶叶莫名受了潮,咱们茶楼那时好刚屯了点那种茶叶,王日兴就帮忙先补上了。故而那镖头对王掌柜十分感激,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莫逆。”

  杨言轻轻一笑:“秦香主强将手下无弱兵,王掌柜这雪中送炭真真应了个‘巧’字。”

  秦悠然如何听不出杨言的赞许之意,顿觉面上有光,说话也不觉得大胆了些:“只是一来那镖头没什么江湖地位,即便能带人进去,只怕也只能远远地看;二来武林大会高手众多,还请阁主……”

  “秦香主想多了。不过先备着而已,对了,云溪山庄的布局图你这应该有吧?”杨言打断了秦悠然的话。

  “有的,属下马上给阁主送来。”秦悠然神色一敛,不敢再劝,忙扭着肥硕的身子退了出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将图送到了杨言的手上,得了杨言的吩咐后自去打理手头的事务不提。杨言抱着图便看了一下午。阿凉回来后也不敢打扰,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直到掌灯十分,杨言才放下了图。

  “对了,如今城里都来了哪些门派了?”

  阿凉忙答到:“听秦香主说,正气门十天前就进了云溪山庄了,灵台寺的和尚们是前天傍晚入的城,青云山的是今天到,还有华山派、峨眉派、河南金刀门、陕南风家、漠北无双堡、几大世家、丐帮什么的都在这几日陆陆续续地到了。哦,对了,早上阁主命属下去查的那个人有消息了,就在天福客栈。”

  “倒真是个实在人。”杨言眯了眯眼,饶有兴致地想。

  第二日,杨言便又作那书生打扮出了门。阿凉本要循例派人暗中保护,结果被杨言一句“满城的高手,你对你自己人还真是有信心”给拍了回去。好在杨言与这些正派人士几乎没正经照过面,而暗中保护的人一旦被发现反而会带来麻烦,虽仍不放心,犹豫再三,向来把操心当饭吃的灰影堂堂主只得作罢。

  这一日天气倒好,地上虽仍有些潮,但带了暖意的春阳悬在空中,比起前几日的绵绵细雨,已经让人舒服了不少。城里比起前日杨言进城那日似乎又热闹了些,带着形形□□兵器的江湖人越来越多,街上衙役也多出了几分,个个面色紧张。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杨言溜溜达达地走着走着,远远地就看到了天福客栈。

  天福客栈是这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客栈,门前人来人往,颇为热闹,而昨日傍晚刚刚进城的青云山弟子就住在这。

  杨言踱着步子往近了去,时不时停下来看看路边的小摊,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问了问这江南小摊上卖的树根竹枝做的一套桌椅的价格,正一副要买不买的犹豫模样,就听得一个声音在身后颇为热情地唤道:“咦?这不是天宁兄吗?”

  杨言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随即面带惊讶地回过头。

  萧景清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外袍,手里拿着他那把算不上起眼的剑,兴冲冲地从客栈门口近到前来,阳光灿烂地一笑,露了八颗牙齿道:“天宁兄,真的是你。”

  杨言轻轻一笑,作了个揖:“原来是萧兄。”

  “看萧兄的样子想是大好了?”杨言接着问道。

  “呵呵,皮糙肉厚,皮糙肉厚。”虽然那身上依旧酸痛,萧景清却不好意思再提,“我刚还在想,自己真是糊涂,竟忘了问天宁兄落脚的地,这扬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巧了,竟然一出门就遇上了。”

  “其实算不得巧,”杨言道,见萧景清面露疑惑,接着道,“萧兄自己那日不是说了你们会住天福客栈吗?今儿正好无事,想在城里逛逛,就过来看能不能找着你。也是巧了,你竟正好在。”

  萧景清听杨言这么一说,愈发欢喜,刚要再开口,就听得一个娇娇俏俏的女声道:“师弟,你在那里跟谁说话呢?”

  “小师姐?”萧景清不待回头,眼睛已是一亮,忙转身,杨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正往这边过来,鹅黄的半臂配了粉色的纱裙,左边的脸颊靠近嘴角处上正有一个小小的酒窝,此刻满是笑意,整个人如同早春一枝半开的杏花,在这江南春日难得的阳光下透着说不出的美好。

  “什么小师姐小师姐的,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师姐就是师姐,哪里就来了个‘小’字了,谁叫你入门比我晚啊。”那姑娘半嗔道,转而看见杨言便出声询问,“这位是?”

  “啊?这位是李晏,我新认识的一个朋友。”萧景清刚要介绍

  “在下李晏,之前得萧兄仗义相助,蒙萧兄不弃,做了朋友。”杨言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带了点不好意思。

  那姑娘倒颇有江湖儿女的大方,笑了笑,毫不扭捏地福了福身,开口道:“原来是李公子,小女子姓姚,是萧景清的师姐。”说罢又似笑非笑地看了萧景清一眼,接着道,“李公子千万别客气,萧师弟没到头来给你惹麻烦就好。”

  “师姐,我哪有……”萧景清紧着分辩,一想到自己相助不成反被揍,到底底气有些不足。

  那姚姑娘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正待开口,就听得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唤道:“菁岚姐姐,什么事这么开心啊?”只见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身葱绿色的外衫,梳了双环髻,好不可亲可爱的模样,正往这边来,身后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公子,一身浅青色的外袍,手里摇了把泥金折扇,含笑地跟在后面,一派丰神如玉的佳公子模样。

  那姚菁岚先是一愣,脸上随即便透了几分喜色,浅浅一笑道:“不过说笑几句,瑛妹妹,你怎么来了?”说着,看了那姑娘身后的公子一眼,脸上微红,忙半低了头,轻轻一福,口中唤道:“端木大哥也来了。”声音里明显多出了三分温柔,紧跟着就对萧景清道:“师弟,这位是端木世家的端木良大哥,江湖人称玉面金扇,这是他的妹子端木瑛,我们在路上与端木伯伯他们遇上了,既然大家伙儿都是要来扬州的,索性就一路同行了。端木大哥,瑛妹妹,这是我师弟,萧景清。”

  “……端木大哥,端木姑娘。”萧景清抱了下拳,整个人似乎在看见姚菁岚向端木良行礼的一刹那蓦地暗淡了些。

  “萧兄弟不必多礼。”端木良在江湖上已是小有名气,显见得教养良好,忙虚扶一把,又把目光移向了杨言,“这位是……”

  “哦,这位是师弟的朋友,李晏李公子。”姚菁岚笑着接口道。

  “原来是李兄。”端木良合上扇子抱拳行礼道,“恕在下眼拙,不知李兄是哪派高足?”

  杨言回了个礼,正色道:“孔夫子门下劣徒一个,端木兄抬爱,不敢自称高足。”

  端木良一怔,随即大笑:“李兄真乃妙人。”

  杨言笑而不语,姚菁岚和端木瑛先没反应过来,待明白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过后,端木瑛便缠着姚菁岚要一同在城里逛逛,姚菁岚起先不答应,但架不住小姑娘不住地请求,又摆出了端木良,犹豫再三,到底应了,实际是嘴上说得勉强,眼波里却藏不住欢喜。那端木良又转头邀请萧景清和杨言,萧景清有些犹豫,倒是让一切都尽收眼底的杨言一口先应了。

  两位姑娘由端木良陪着走前,杨言和萧景清跟后。一路上端木瑛叽叽喳喳,姚菁岚笑语晏晏,端木良风度翩翩,杨言兴致勃勃,只有萧景清心不在焉。好在那端木良武林世家出身,腹中还是有些墨水,而杨言既作书生装扮,自然也有这个本钱,两人一路时不时地搭搭话,说说景致典故,倒也算是帮萧景清遮掩了过去。

  几人不知不觉就到了市集。这世间大凡女子,见了卖东西的,就没有几个不兴奋的,更何况这江南物件素来精巧。那端木瑛直接低低欢呼一声,便拉着姚菁岚一头扎了进去,端木良忙快步跟上。杨言不过拉着萧景清在一个书摊前多翻了两页书,一个眼错不见,再抬头时,竟寻不着前头三人的身影了。

  “师姐!萧景清顿时就有些着急,连连往上蹦,恨不能运起轻功飞上去将人找回来。

  “不必担心。”杨言轻声道,“我看姚姑娘还有端木姑娘都同寻常女子不大一样,好像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样子。咱们再往前走走,说不定一会就碰上了。”

  萧景清一怔,待明白杨言说了些什么后,颇有些无奈地笑道:“天宁兄,我师姐和那位端木姑娘自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她们有武功傍身,寻常人当然欺负不了她们了。只是,这里人这么多,大家又人生地不熟,我是怕……”

  杨言一副不太理解的样子:“怕什么?不是还有端木公子跟着吗?”

  “这倒是……”萧景清勉强地笑了笑。

  杨言却仿佛毫无所觉一般接着问道:“你们之前总说武林大会,那你师姐她们也会参加那武林大会吗?姑娘家也能这般抛头露面?”

  “嗯。”萧景清点点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有好些门派都有女弟子,都会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上也不少高手就是女的,比如说峨眉派的了空师太,华山陆掌门的夫人,上官世家的前任当家人上官夫人,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哦,对了,我听说那无忧阁的阁主也是个女的呢。”

  “哦?”杨言面露惊讶,“这么多?”

  萧景清仿佛想到了什么,坏笑着拍了拍了杨言的肩膀道:“嗯,不光这些高手,还有别的门派的一些师姐师妹,有些据说生得可好看了。怎么样,天宁兄,要不要去看看?我可以带你进去的。”

  杨言脸一红,忙咳嗽一声道:“非礼勿视,何况我觉得还是什么虬髯大汉居多吧?凶霸野蛮,还是让萧兄专美于前好了。”

  萧景清一见杨言脸红,顿觉有趣,反而不停地怂恿,哪知道杨言一口咬死了不去,萧景清鼓动了几次未果,估摸着杨言一介书生,是真心不喜打打杀杀,打趣一溜够后,也就撂开手了。

  两人顺着人流随意走走看看。以杨言的身份,自不会将这些小摊小贩上的粗糙东西看在眼里,不过是拣了些带点野趣的玩意儿花个几文买了作作样子,正摆弄一个树根挖的小盒,一抬头,就见萧景清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站在一个卖女孩子头饰的摊子上。那小摊上不过摆了些简易的头花、木梳、木头雕的发钗,都值不得几个大钱,唯一贵重些也就两三个银质素钗而已。

  “你个大男人看这些作什么?”杨言问。

  “没,没什么。”萧景清颇有些被人识破心思的慌乱。

  “呵呵,少年人,给心上人挑一个吧。”摊主乐呵呵地开口道,却是一语中的。

  杨言很有些审视意味地看向萧景清。

  萧景清被看得不好意思,扭捏再三,避重就轻地解释道:“师姐的生辰快到了,……年年都会买点小礼物的……这是我们青云山的传统,大家都是这样,相互送点东西,表表心意……”

  “哦。”杨言也不打算揭破他,只问,“那你打算买什么呢?”

  “……我不大懂,不过,估计也买不了太好的,我只有三钱银子多一点……”萧景清有些赧然。

  “只要心意到了就好,应该不在乎贵重吧,我看你师姐也不是那等计较的人。”杨言顺手拿起一把黄杨木的梳子递到萧景清跟前,那梳子打磨得倒还光滑,却是一点花纹都没有。

  “天宁兄……”萧景清对着那梳子面带难色,好半天才仿佛下定决心道,“我还是想尽可能地买个好点的送给师姐。”言毕,小麦色的脸庞微微透出些红晕,眼睛里是万分的诚恳与坚定,阳光一照,整个人便如同春日里茁壮生长的树木般透着勃勃的生机。

  杨言微微一怔,片刻后将那黄杨木的梳子利落地搁了回去,拍了拍手,道:“这摊子你也不必看了,选不出什么好东西的,我记得咱们拐过来的路上有几家金银玉器店,走吧。”

  说着,便打头往来路上走,萧景清一愣,赶紧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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