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抓 包
萧景清当即不再犹豫,扔了树枝便拔剑而动,自天元式起,至归海式终,一遍又一遍地演了起来。他心思本就单纯,渐渐地就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只专心随剑势将自己对天地万物的感知带入剑招之中。起先倒没什么变化,渐渐地,杨言便觉出剑法的威力在一点一点地增强,剑招中开始有了各式景象,天开云淡,地厚而深,山河表里,水泽渺远,风疾雨骤,冬雪寒冰,草木荣华,沧海桑田。杨言知道,那就是萧景清心中的世界,任何人若贸贸然闯入这个由剑招勾勒出的世界之中,便会受到这个世界全部力量的攻击!
“果然博大精深,青云山不愧为武林的泰山北斗。”杨言暗暗叹服,先以本心体悟世间万事万物,再以简明朴实的剑招另化出一番天地,体悟不同,剑意便不一样,体悟得越深,剑法的威力也就越大!
“萧景清这小子也算是个练武奇才了,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领悟至此,照这个劲头练下去,再有十年,只要不出岔子,这小子必成大器。果然清宁子好眼光啊。”杨言由衷地感叹道。
萧景清练得兴起,不顾身上的伤一口气足足演了十遍,直到最后脱力了才收手,整个呈大字型躺倒在地,大口地喘着气,半晌,却是“呵呵”地笑出声来。
“痛快,天宁兄,真是痛快!”萧景清只觉得刚刚的懊悔、不甘、忿恨,种种郁结俱一扫而空,心内无比地快活,以至于很多年后,萧景清想起这一晚,仍然能清楚地记得那种酣畅淋漓的愉悦。
“恭喜萧兄剑法有成。”杨言笑道。
萧景清嘿嘿一笑:“哪里哪里,不过是有点进益,还差得远。倒是得多谢天宁兄的提点才是。说真的,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听君一句话,胜什么……”
杨言不由地笑了:“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对对对,我这是胜练十年剑呀。”萧景清笑着接道,“说真的,天宁兄,若是你从小就习武,一定比我强。”
“是吗?”杨言不动声色地垂下眼。
“可不是,你领悟力比我强多了。”萧景清由衷地说道,“若是你来练两仪剑法,说不定早就能继承老头儿的衣钵了。”
“我可吃不了练剑的苦。”杨言摇了摇头,“再说,你这是没找着关窍,找着了自然进步神速。”
“说的也是。”萧景清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便有些疑惑,“你说,为什么掌门师兄从不告诉这剑法应当这么练呢?”
杨言早觉这其中有故事,本有心点破,然而话到嘴边,迎上萧景清毫无杂质的清透眼神,犹豫了一下,出口的就成了安慰:“说不定你掌门师兄也不知道这剑法该这么练呢。”
“还真保不齐。”萧景清想了想,很快便释然一笑,“他自来嫌这套剑法入门简单,用得又少,一时琢磨不到也是有的。”
两人又随意闲聊了几句,杨言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同萧景清告辞。
“嘿嘿,杨兄,对不住,我实在没劲起来送你了。”萧景清刚刚练得太狠,这会子累得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杨言笑道:“你就躺着吧,小心后别半夜让雨浇着。”
萧景清笑得露出八颗牙齿:“没事没事,我缓缓就好,只是城门现已下钥,天宁兄还是回山庄吧。”
杨言摇了摇头:“我家亲戚在城外有个小庄子,我去那里借宿就好。”说罢,拱了拱手,就此告辞。
“天宁兄,多谢!”萧景清撑起上半身,大声道。
杨言摆了摆手:“客气啦,回见。”
他们应该不会再见了吧?
所谓去庄子借宿自是鬼话,半刻钟后,杨言就在离城门一箭之地的林子边琢磨怎么翻墙进城了。
“小相公这是打算要翻墙吗?”兀然地,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杨言心内陡然一惊:自己真是太大意了,竟被人跟了一路!
“在下不过一介书生,身无长物,只有一点散碎银两,尊驾若是喜欢,我……我给……给你便是。”杨言也不转身,反而一副害怕的样子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只听得一声嗤笑,紧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大汉一个闪身落到了杨言的身前,一部络腮胡子,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颇有些骇人,背着的手上拿了一根竹竿。
“啧啧,想不到我费通这辈子还能被当作一次劫道的,真不容易。我说这位小兄弟,差不多就得了,正正经经的书生哪里会跑来武林大会啊?”
“原来是丐帮的费帮主,刚刚着实唬了小生一跳啊。”杨言一副舒了一口气的样子,“费帮主真会说笑,我可不就是不好好正经读书,静极思动,才跑出来四处游学的嘛。”
“哈哈,小兄弟这是真人不露相啊,”费通笑道,“一个青云山的傻小子让你三言两语地那么一点拨,武功竟然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你说,这哪里是个普普通通的书生能办到的事?”
“原来费帮主刚刚一直在偷看啊。”杨言也笑了笑,“这可怎么好?小孩未交束脩便跑来偷听私塾夫子的课可是要被赶出去的啊。”
“牙尖嘴利!竟然威胁到我头上来了!”费通眼色一沉,劈手便是一抓,杨言不躲不让,略一挣扎就任凭他捏住了自己的手腕。
“费帮主这是作什么?”杨言恰到好处地涨红了脸,“在下既不偷也不抢,不过是一时好奇去看了一眼你们所谓的武林大会,一时好心劝慰了朋友几句,就被这般对待,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装得还真像!”费通撇撇嘴,“你若真是个普通人,哪里就那么巧能说出两仪剑法的关窍?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说我是什么人便是什么人,反正你们这些武林高手动根手指头就能要了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性命!”
“普通人?”费通冷笑,随手便是一道真气强行从杨言手腕的内关穴快速地冲进去又出来,杨言顿时一声惨叫,跪倒在地。
“费通,你们所谓的江湖大侠就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欺凌弱小的吗?”杨言是真的痛得满头冷汗,心内恨不能将这费大胡子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一遍。费通这股真气异常霸道,快进快出,虽然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真气自内关而入沿心包经走上一圈并不好受。
“你……一点内力……都没有?”看这疼痛还真不像是装的,费通显然也吓了一跳。
“哼!什么内力不内力,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杨言没好气地白了费通一眼。
费通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杨言的手:“你真的不是江湖中人?”
杨言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费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泥巴,一瘸一拐地走了,把费大胡子一个人扔在了原地。
“等等!”走出不到五步,就让费通再度一把按住了肩膀。
杨言暗道一声可惜。
“我以前曾听人说过,无忧阁有一种药,可以让人暂时失去内力,就跟普通人一样,红叶堂的顶级探子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就会服下这种药,以求扮作普通人脱身,即使不巧被正道所杀,也能造成正道人士滥杀无辜的假象。”费通轻笑一声,“无忧阁,大概是现在武林中对武林大会最有兴趣的吧,出动一个服了那种药的红叶堂顶级探子应该并不奇怪。”
想不到这费通看着人糙,心倒细。
“真是抱歉了费帮主,你说的在下一个字也听不懂。”杨言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心里脱身的计策已经换了一条又一条了。
“小兄弟不懂没关系,不妨跟我去丐帮扬州分舵坐坐,只要是药,要么效力会过去,要么需要解药,”费通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若是前一种,只要你武功一恢复,我丐帮承诺绝不人多欺负人少;若是后一种……”费通顿了一顿,叹了一口气道,“小兄弟,你若长久得不到解药,只怕日后真得当个普通人了。不过,费某好心多一句嘴,你人还年轻,观你行事,秉性尚纯善,兼之见识不凡,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小兄弟肯弃暗投明,费某定当竭尽全力为你觅得解药。”
“……费帮主,”杨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这费通倒还算光明磊落。
“怎么?”
“你想得真是太多了……”
下一刻,费通只觉得手下一空,也亏得他武功高强,顷刻间握着打狗棒的手便是一棒子横扫了过去,一眼看去,竟处处都是棒影,让人避无可避。然而杨言的身法却更为精妙,打狗棒过处却全不见人影,费通心中一惊,忙收招想守回门户,哪知半道就让杨言从背后一把点中穴位,顿时动弹不得。
“你真是无忧阁的人?”费通忙运功想冲开穴道。
“费大胡子,我劝你不必白费力气了,这一下我可是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即便是你内力再深厚,也得一个时辰才能冲开穴道。”
费通一怔,也觉出了自己的内力在点中的穴道前仿佛是浪击磐石,冲得再狠也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当即明白这“书生”所言非虚。他倒镇定得快,全然不觉自己已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反笑了笑道:“小兄弟武功不错,我看只怕江湖年轻一辈的高手都不是你的对手。我老费今儿认栽。你打算怎么办?杀了我?把我的头割下来回去找你们堂主、阁主领赏?想不到杨言那小丫头手里竟然有你这样的后起之秀,实在是……”
后面的话未及说完,费通只觉得颈后一痛,便软软地倒了下来。
“唧唧歪歪,吵得我脑仁都疼,我竟不知,费大胡子除了胡子多,话竟也这么多。”杨言摇了摇头,索性一指点中费通的睡穴,接着手腕一动,掌中便多了把袖中刀,伸向了费通的脖子。
片刻之后,费大帮主露了个光溜溜的下巴,顶着张平日里藏得颇严实的娃娃脸,在烂草堆里打起了呼噜。
据说从此江湖便多了一个“丐帮帮主费通其实是个小白脸”的新八卦。当然,这是后话了。
打发完丐帮帮主,杨言转头向云溪山庄的方向看了一眼,暗想:这会应该已经开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