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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雨濯尘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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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四十一章 陷 阱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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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之前决定这几日在侯府好生祝寿,但出了这样的幺蛾子,杨言就算再有心,也不想在侯府呆了。好在次日上午,阿凉就带来了孙谨的口信,杨言便麻溜地借口身体不适,悄悄从莺莺燕燕堆里退了出来,利索地换了一身男装出了府,留下阿凉在房中唉声叹气,苦恼着呆会如何遮掩过去。

  照着口信,匆匆赶到一处茶楼,远远地就看见孙谨一身短打,已经侯在了门口,见了杨言便把人直接迎进了楼上的雅室。

  “说话方便吗?”杨言甫一落座便问。

  孙谨点了点,给杨言倒了杯茶:“阁主放心,这里上下左右都清干净了。门口还有个兄弟守着。”说着便指了指窗外,“阁主请看这边。”

  只见窗外隔着一条无人的小街便是一片白墙黛瓦的民居,典型的江南制式。一幢幢屋子、一间间院子被一条条小巷错落有致地间隔着,窗下正对着一处巷口,此时一个挑担子卖泥人的小贩正一脸百般聊赖的模样蹲在那里。

  “那是咱们的人。”孙谨道,“属下怀疑,巷口进去右拐的第七间院就是暗算阁主之人的据点之一。”

  “哦?”杨言挑了挑眉,“这么有自信?”

  孙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也不敢确定,所以才请阁主来定夺。”

  杨言点点头:“不着急,先把这几日查的情况说说吧。”

  “是。”孙谨神色一肃,略一沉吟,便一一道来。

  当是时,孙谨手上一共有三条线索:那日夜里杨言捉住的刺客,当年瑶芳居的买卖文书,以及杨言昨天早上传出来的画像。那刺客先前审了一天一夜,毫无所获,孙谨便照着杨言的意思将人“不小心”给放了,而后一直暗中跟踪。谁知那刺客买了点干粮金疮药在城外找了间荒废的农舍一躺就是整整一日,倒将盯梢的兄弟带累得十分辛苦。好在第二日就有一个带着孩子的老妇人出现了。那老妇人看见屋里躺了个壮年男子,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旁的什么原因,竟连屋都没进就匆匆走了。她这一走,那刺客便起身再度进了城。

  见杨言面露询问之意,孙谨忙道:“属下命人跟了那老妇人一路,结果发现人还真的就是附近村里的。当日是进城卖了点土产,换了点钱,买了根银簪子回来,给自家闺女出嫁添妆的。”

  杨言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讲。

  “那刺客先是在城里四处乱转,专拣人多的地方钻,好几次我们都差点把人跟丢。真真遛了咱们一整天,等太阳快落了,才来了这附近。属下的人不敢跟得太近,谁知那人一进巷子,晃悠了两圈,就不见了。”

  “那他出来过吗?”杨言问。

  孙谨摇摇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们都有人守在附近,并没有看见他出来。”

  杨言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那你是如何确定就是右拐第七间的呢?”杨言问。

  孙谨笑道:“这就叫无巧不成书了。”

  原来孙谨之前将杨言送来的买卖文书送去了给了衙门一个书吏查验,那书吏倒还认真,根据契书上的签章查阅了户籍,翻了大半天,给了好几条线索。孙谨着人挨个去查,查来查去,居然也查到了这附近。

  “这周围一年前走过一次水,毁了好些屋子,一些人就搬走了,本以为线索就这么断了。可巧昨日阁主传出了那幅画像,属下灵机一动,就着人拿着画像找了几个附近的住户打听,问来问去,还真问着了,说是曾见过画像中人进出过那个院子。属下就琢磨着,要么这几人之间有关联,那院子就是他们的一个据点,要么这是布好的一个局,引咱们上钩,那院子里只怕有埋伏。属下不敢自专,着人将几个出口看住了,特请阁主定夺。阁主从这茶楼看到的那巷口就是离得最近的一处。”孙谨明显有几分得意。

  杨言却没言语。

  孙谨前前后后才用了不过三天的时间,就顺着三个看似不相干的线索摸到了这里,若是个陷阱,也过于容易让人识破了,不然孙谨也不会到现在都不敢派人冲进去。然而若说这不是个局,孙谨他们查的好像总有点太过容易。只是若这真的是个局,设局之人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呢?是想故意让人以为是陷阱,好唱一出“空城计”?还是另有所图呢?

  “等等,你刚刚说这窗户对着的巷口是最近的一个?”杨言突然问。

  “对啊。也就这里有个茶楼,最方便,属下便把二层都包了下来。”孙谨解释道。

  “对面那间雅室也有窗吗?”杨言神情一肃。

  “有。”见杨言神色不对,孙谨的心也跟着一沉,“阁主……”

  杨言没作声,起身就直接去了对面的雅室,看了一眼窗外就折了回来。

  “阁主?”孙谨忙不迭地跟过去又跟了回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怎么了?”

  杨言不动声色地看了孙谨一眼,轻描淡写地答道:“咱们露了行迹了,最多半盏茶的功夫,端木世家、上官世家还有几个青云山的弟子就会冲到此处了。”

  孙谨大惊失色:“不可能!”

  杨言却神色未变:“那个院子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将我们引到这座茶楼。不过……”杨言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窗外,面露疑惑,自语道,“既要捉我们,为何后街却没布置人手?难道是故意留了个口子还有后招?”

  “阁主……”孙谨脸色发白,汗如雨下,已经顾不上听杨言在说什么了。查这些线索的人是他,选定这家茶楼的也是他,传信请杨言来的还是他。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请阁主明察,属下……属下行事浮躁,贪功冒进,被人算计……但属下绝不是有心的,请阁主先行突围,属下断后。”孙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动作之大,居然让仍在深思的杨言不由地愣了一愣。

  杨言脸就冷了:“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有磕头的功夫,倒不如先想想如何解决目下的困境。”

  “阁……阁主?”轮到孙谨愣神了。

  杨言没好气地一脚踹了过去:“就你?还出卖我?那起子名门正派是给了你金山银山还是抓了你的把柄?没有?没有你请哪门子的罪?给我滚起来。平日看着倒还好,遇上真阵仗了居然是这副熊样。”

  “啊?是……是……”孙谨一怔,不由地心一暖,眼一热,忙低头掩饰了过去,爬了起来。

  杨言看在眼中,并未揭破。

  其实刚刚有那么一瞬,她是疑了孙谨的。这些年她看多了人心易动,在“听风”更是亲手导演了不知多少这样的戏码,心里比谁都清楚人与人之间的那点信任是多么的脆弱。然而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对自己识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自信的,这孙谨虽有不足,却从未在德行上有亏,为人一向重义,家底也干净,更重要的是,杨言现在给他的是那些个名门正派无论如何也给不了的,南京分舵,十里秦淮在侧,最是天下一等的繁华之地,手底下要人有人,要财有财,除了扬州,阁中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差事了,于情于理,孙谨都没有背叛她的理由。

  “咱们在茶楼里一共几人?”杨言问。

  “就门外的那一个兄弟,其余的人都散在外头了。”孙谨老老实实地答道。

  杨言略一沉吟,便道:“你带着门外的兄弟现在就去后厨,想法子换上茶楼伙计的衣服,等外头事情闹起来,跟着茶楼的伙计四散逃走就是。出去后先想法子通知你们分舵其他人撤,同时派人去报官,就说有人在这家茶楼里打架。记住,完事后不要回书肆,直接出城。”

  “……请阁主三思,属下愿在阁主左右保护阁主。”孙谨急道。

  杨言脸一沉:“你这是想抗命?”

  孙谨单膝跪下:“属下不敢。”

  杨言“哼”了一声:“那些人定是看见我进了茶楼才找来的,若不见我踪影,定会大肆搜查,这茶楼便是首当其冲,到时候谁也走不成。”

  孙谨涨红了脸:“可是……”

  “好了,我这么安排,定有把握。南京城已经不安全了,你身为香主,赶紧带着兄弟们平安撤出去是正经。其余的,用不着你操心。”杨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孙谨嘴唇动了动,咬了咬牙,到底不敢忤逆,磕了个头,转身快步走了。

  杨言长出一口气,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方帕子,系在了脸上,听着门外的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扬:来了。

  “就是这里!”嘈杂声愈近,端木良一拨,萧景清另一拨,两拨人马在门口撞到了一处。

  “端木良,你居然还有脸来?”萧景清的声音。

  “萧景清,我警告你最好不要乱来,回头走了贼首,别怪我不客气。”

  门外的两人齐齐一哼,倒是颇为默契的同时抬脚,雅室的门应声而开,几乎就是同时,杨言一脚将桌子照着门口最先冲进来的萧景清就踢了过去。萧景清反应倒快,一蹦就上了桌,就势一滚,落地后剑已出鞘,干净利落地就向杨言攻了过来,哪里还有当日扬州城外被人痛揍的狼狈?杨言暗赞一声“果然进步神速”,手下却毫不留情,让过一剑之后,回身一掌就拍向萧景清的侧身,同时另一只手抡起椅子就砸向了紧跟在萧景清身后的端木良。端木良扇子一挥,椅子应声而碎,抬手便向杨言拍了过来。正巧,与避过杨言一掌之后也回身出掌的萧景清几乎同时攻到杨言的面前。杨言一面暗笑这两人默契地诡异,一面不慌不忙地身子一扭,就从两人中间插了过去,一掌将堵在门口的桌子拍起,朝门外就是一推,萧景清的师侄清远手法迅捷地拔剑将桌子一砍就是两半,一跃也加入了战团。

  杨言眼睛一眯,顺势蹲身抄起地下的一大块的碎瓷片,就地一滚避过清远一剑的同时,用内劲将瓷片碎成好些小块,抬手朝着门外就是一扬,用的却是天女散花的手法,一时间拥在门口的正派弟子纷纷躲闪,场面一片混乱。

  “好贼子,哪里跑?”萧景清以为杨言是要破门而出,刷刷两剑就从背后抢了上来,清远与萧景清到底份属同门,顷刻间配合默契地从前面一剑就要将杨言拦下。哪知杨言一个旋身,半空中轻轻一拨清远的上臂,后者一招未老,被一拨之下收不住手,一剑就袭向了从前而来的萧景清,趁着两把青云山的剑撞在一块的当儿,杨言从萧景清侧面游走过去,抬手轻轻一点萧景清的肩膀,后者顺着力道身子一侧,“当”地一声,青云山的剑又同后发而至的端木良的扇子撞在了一处。

  “萧景清!我就说你碍事!”端木良恨得咬牙切齿。他得到线报说有无忧阁的头目在此,满心以为这下头功唾手可得,哪知居然如此晦气地又碰上了萧景清。他倒不是惧这个愣头小子,只是那个清远很有两下子,回头让青云山抢了彩头,他又如何在父亲面前同大哥较劲?

  三人不同心更难同力。萧景清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招招抢攻在前;清远生怕自家小师叔再有个闪失,倒把一多半的心思放在替萧景清补漏上;而端木良只想独自拿下眼前的蒙面人,没有半点配合的打算。三人在狭小的雅室里一口气攻了七八十招,却是一会你挡了我的道,一会我乱了你的招,倒是让杨言益发从容地游走其中,竟有了几分闲庭踱步的情致。好在杨言并不打算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杀人,只是拖延时间,让孙谨他们能够溜出茶楼,不然就凭这三人早就吃了大亏了。

  一盏茶之后,杨言估摸着差不多了,手下突然一乱,故意卖了个破绽给端木良,端木良大喜,不及细想瞅准空隙就一掌拍了过去,杨言等的就是这一掌,抬手虚虚一接,整个人就仿佛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从窗户飘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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