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雨濯尘归

  “看什么看？追呀！”见端木良兀自满脸的不可思议，萧景清“嗐”了一声，一跺脚就跟着从窗口往外跳，慌得清远忙忙地就要跟上，结果还未将身子探出，就见巷口那个摆摊的小贩和刚刚落地的萧景清一前一后都一个趔趄，人一歪，倒在了地上。

  “小师叔！”清远大惊，也顾不得去追杨言，忙一跃而下查看已经倒地昏迷不醒的两人，待发现两人不过是脖子上中了一根沾了麻药的牛毛针后，杨言早不知去向了。

  “我就说这小子碍事！”端木良再顾不得风度，恨恨地抱怨道。

  清远给萧景清喂了一粒清心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端木公子慎言，那贼子可是受了端木公子的一掌后才逃脱的，与我小师叔又有何干？”

  “哼，刚刚若不是他三番五次在那里捣乱，本公子早就将贼人拿下了！”端木良咬着牙道。

  清远也不生气，很是认真地回想了一下道：“端木公子差矣。依贫道看，那贼人不显山不露水，只有公子一人只怕很难将其拿下。不过，现下说这些也无意。那贼人并未走远了，必是躲在了这一片民居的某处，咱们仔细搜搜只怕还能再捉到他。”

  “哼。”端木良不屑地一挥手，领着从前门出来绕到后街的弟子一头扎进了巷中。

  只是，里头岔路众多，又绕来绕去，那人究竟会躲到何处呢？

  清远倍感疑惑。

  杨言不得不承认布局之人很高明：先是一招暗渡成仓，轻轻松松地就将他们困在了茶楼；而后又在后街刻意空出一线，留下一处明显有蹊跷的院子，摆出一副唱空城计的架势，让你进也不是，退到别处，也不是。

  其实妥善的法子不是没有，只要躲进这片民居中的任意一处院子，能不能顺利脱险就看这位布局之人的手笔有多大，有没有这个能耐将这一片民居都布上陷阱了。

  然而杨言还是躲进了第七间院子。这不是剑走偏锋兵行险着，而是杨言知道，最好的饵往往都是七分真三分假，既然布局之人是个高手，那么那间院子里恐怕真的留有自己想要的线索。

  所谓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抵就是这样了。

  然而，杨言刚跃过院墙一落地就后悔了。

  不等她起身，两把明晃晃的长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杨阁主，我还真怕你不来呢。”那日捉了又放的刺客开口道。

  杨言轻蔑地一笑：“手下败将，连伤都没好利索，也想动我？”

  那刺客无所谓地一笑：“凭我当然动不了阁主了，拜阁主所赐，我这一身的伤没个小半年可好不了。但我这位兄弟可不一样了，阁主不信，可以试试。”

  杨言一眼扫向一旁的黑衣蒙面人，还未动，肩膀上的长刀立时便重逾千斤，不多会，杨言的额头就浸出了密密的汗。

  那刺客见状顿时心情大好：“怎么样，我这位兄弟的功夫还有几分可看吧。是，凭我俩想要全然制住你还是有些困难，可惜啊，外头正道弟子正在四下搜捕阁主呢，若是动静大了，不小心露了行迹，啧啧，可就不好收场了呀。”

  杨言脸色铁青：“你们到底想怎样？”

  那刺客索性撤了刀，从袖口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识时务者为俊杰，还请阁主服下这粒药丸，而后同我们兄弟俩走一趟。放心，这不是□□，不过是贵派的一粒‘归尘’而已。”

  杨言眼睛一眯：“‘归尘’乃我无忧阁密不外传之物，你们怎么会有？”

  那刺客将药送到了杨言嘴边：“阁主自己都说这是密不外传之物了，你说呢？”

  杨言垂了眼，没作声，那刺客倒也不催，就这么把手伸着，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

  良久，杨言忽而抬眼展颜一笑：“既如此，好像只有认栽了。”说罢，十分干脆地将那粒“归尘”吞了下去，眼前的两个人明显松了口气，肩膀上的刀似乎也轻了点。

  “这就对……”那刺客一句话未完，“噗”地一声，喉管上已经嵌进了一粒墨玉珠，那刺客猛地捂住脖子，徒劳地“呵”了两声，就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说是迟那是快，杨言一个矮身，避过那黑衣蒙面人饱含劲力的一招，就地一滚，起身一转，双手合十，架住了蒙面人紧追而来的第二刀。

  “好内力。”杨言赞了一声。

  “少废话，受死吧。”那蒙面人却不打算多话，直接在刀上加力，杨言一松手，往后一仰，轻跃两步，在院子正中刚站定，就见那蒙面人扔了手里的刀，挥拳就攻了过来，扑面而来的罡风直刮得杨言脸上生疼，杨言一跃而起凌空旋身躲过一击，未及落地便在电光火石之间与那蒙面人拆了三招，最后两人两掌相碰，一触即开，杨言运足十成的功力，内劲四溢之下，院中的一株紫色桐花便刷刷地落了一地。

  蒙面人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将发疼的手背在了身后：“杨阁主一粒‘归尘’刚刚下肚，不知还能撑多久？”

  杨言暗地里悄悄动了动有些酸麻的手腕，不慌不忙地吐出一粒药丸：“阁下说的可是这个？真不巧，刚刚没咽下去。

  “呵呵，”蒙面人狞笑一声，“杨阁主既然不愿束手就擒，那就只有杀了你了。”

  “哦？动静这么大，你就不怕把外头的正道弟子引来？”杨言轻笑一声。

  蒙面人：“他们要抓的可是杨阁主你，我又有何可惧？”

  杨言挑眉：“阁下若是不惧，刚刚又何必扔掉手里的长刀改用拳脚呢？”

  蒙面人低低一笑：“没错，若是引来了他们确实麻烦。可是，如果那起子不成事的正道弟子知道我杀的是无忧阁阁主，还会在乎我是谁吗？”

  杨言神色淡然：“那就要看阁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当下，两人再无废话，却是同时使出了小擒拿的套路，各自收敛着内力，不动声色地拳来掌往，方寸之间快速变化着招数，杨言招式精妙，从容机巧，蒙面人却是典型的杀手路子，招式狠辣，直取要害，两人眨眼间已经无声无息地拆了两三百招，却依旧不分胜负。

  “你武功不错，何苦作杀手呢？”杨言问。

  蒙面人不答，手下一变，已化掌为爪，爪带阴风，全然不顾动静的大小，运足了内劲，直取杨言的咽喉。杨言匆忙之间只来得及后退一步，抬手去格，却让人一爪将袖子撕出了三道口子，登时只觉得小臂一辣，随之而来便是一阵冰寒，立时青乌了一片。

  “幽冥爪？”杨言神色微变，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臂，快速地点了几个穴位，止住了青乌的扩散，“幽冥老人居然还有传人？”

  “少废话，受死吧！”蒙面人指尖发乌，一爪接一爪地向杨言攻过来，一时间阴风缭绕，寒气逼人，杨言不得不连连退让，一时间竟有些狼狈。

  幽冥爪乃是当年西域幽冥老人的独创，已经失传近三十年。虽然在江湖十大邪功中排名不过第七，但其阴狠毒辣其实不下于排名第一的血轮大法。杨言刚刚不过是略沾了一沾，还未破皮，就已经让寒毒浸染了半个小臂，若不是她及时封住了穴道，现在恐怕连整个胳膊都动不了了。幽冥老人昔年凭借此毒功在西域一带杀人无数，欠下了累累血债，最后乃是灵台寺如今的方丈圆憎大师不远万里亲往西域，苦战三日，以一条胳膊的代价才除掉了这个大魔头。随着幽冥老人的死，这门武功也失传了。想不到三十年后竟冒出了个幽冥爪的后人。

  眼前的蒙面人应该还未到达当年幽冥老人的高度，不然刚刚那一招杨言已经吃了大亏了。一时间，杨言碍于外头随时可能找来的正道弟子，既不敢运起十成的内力相抗，也不敢拔剑，只得运起轻功游走，靠身法躲避，十分辛苦。

  那蒙面人见杨言退让，益发地欺上前来，招招不离要害，杨言只能凭借高妙的轻功慢慢与其周璇，百十来招下来，居然渐渐摸出了点门道。她眼一眯，心下已有了计较，当下不再迟疑，脚下步子一换，趁着蒙面人有所松懈，不退反进，大开门户迎了上去。那蒙面人见状，心中暗喜，一爪抓出，角度刁钻，直取杨言的胸口。眼看那一爪距离杨言的胸口不过毫厘，杨言忽而一笑，足下一点，不可思议地竟旋身避了过去，而后抓住蒙面人愣神的一瞬间破绽，快速地在蒙面人左手手臂上一点，趁着蒙面人手臂一软，门户终开，迅速抽出腰间软剑，往前一送，强提内劲，拼着肩上受上一爪，“噗”地一声，将剑刺入了蒙面人的腰腹，手一转，一搅，拔剑的同时一掌狠狠印在了蒙面人的胸口。

  “你……”蒙面人“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往后斜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抽搐了两下，终于不动。

  杨言快速地点了胸口的几个大穴，查看了一下肩膀上刚被抓破衣衫的地方，发现并未破皮，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方觉手脚发软，单膝跪了下来。

  “好险。”

  然而，不等她松劲，就听得门外有人道：“咦？我怎么听见这里头有打斗声？有人吗？”

  被找上门了。

  杨言神色一变，再度提剑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