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一百零一章 遇 刺 二
顾恒这次是真的阴沟里翻了船。
他本来盘算得挺好,结果事还没办就被一群杀手围上了,使的还是幽冥爪这等歹毒的功夫。结果两个护卫一个唤作赵智的当场就被一爪掏了胸,另一个唤作陆礼的拼死护着他突出重围后不多久也开始脸色发青,很快就说不出话了。顾恒只好自个儿拖着半昏迷的护卫提着佩剑与两个追上来的杀手周旋。他是实打实的战场杀敌路数,千军万马中冲杀可以,对付这些功夫诡异毒辣的杀手就不免有些使不着力了,一时间险象环生,等杨言赶到时,他正晃着被杀手抓破的左边袖子,心惊肉跳地让过一个杀手突过来的一爪,境况比起几个月前真真假假地躲着杨言的追杀时着实惨多了。
“果然是幽冥爪。”只一眼,杨言就皱了眉。
算上南京的那一次,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碰上这种杀手了。她将王诚支走,本就是想再亲自探探这些人的底,如今眼看着那护卫已是出气多进气少,顾恒本人似乎也中了招,情势已容不得半分拖延,当即一粒墨玉珠,照着一个杀手已经戳到顾恒胸口的爪子就弹了过去,把人逼退后右手同时拔出腰间软剑,凌空刷刷三剑,一剑接一剑就往另一个杀手的面门上削,将人杀得连退两步后右手手腕一翻,左手接剑,不等人眨眼,电光火石间一剑就刺了出去,先头被墨玉珠逼退重又冲过来的杀手躲闪不及被刺了个正着,登时就血流如注。
“你是什么人?”没受伤的杀手蒙着脸瓮声瓮气地问道。
杨言一把将顾恒挡在了身后,冷笑一声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在我青云山下行凶,这句话难道不是应该我来问你吗?”
“你不是青云山的弟子!”那杀手眼力倒是不错。
“是不是青云山的弟子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杨言轻哼了一声,往身后甩了一句“自己小心”,抬手就是一剑,杀气腾腾地裹挟着万钧的雷霆之势就抢了上去。那两个杀手刚刚被杨言攻了个猝不及防后也有了准备,见她来势汹汹,当即逼其锋芒,各往一侧就是一跃。谁知杨言等的就是这一刻,一脚刚在两人跃开的空地上一落,旋即原地就是一个转身换手,同时一招飘风振海就向先前受了伤的杀手削了过去。那杀手因为杨言先前的那一剑本就比同伴略慢了一步,而杨言为了速战速决,却是快得令人瞠目结舌,加上出剑的角度又匪夷所思,饶是那杀手经验老道,这一剑也根本不在预料之中。结果这前一跃刚落地,就再次被捅了个正着。杨言手腕一转一搅,那杀手就在杨言拔剑带出的一片血雾中轰然倒了地。
“好身手。”另一个杀手只看了倒下的同伴一眼,便五指勾起向杨言杀了过来,使的正是幽冥爪。杨言眼一眯,一抖剑尖,一招星落长河就迎了上去。那杀手也不惧,不知用什么身法古古怪怪地一扭,就避过了杨言的剑锋,而后整个人便像爬虫一般贴着杨言的剑就欺了上来,摆明了打着近身缠斗的主意。杨言如何肯让他靠近,当即足下轻点,一面往后退,一面就还了一招落英缤纷。谁知她一剑还未使老,那杀手气势汹汹前探的一爪竟缩了回去。杨言当他要诱敌,不敢大意,刚摆了一招攻守兼备的风过柳林,那人竟然纵身往后一跃一把抢过顾恒他们的马撒开蹄子竟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是……”杨言有些出乎意料。
“跑了吧……”顾恒喃喃应了一声,末了一抬眼,正好与回过头的杨言四目相接,一个眼神一换,二人心下俱是了然。
此人八成是去搬救兵了。
“他们到底有几个人?”杨言直接问道。
顾恒左手一麻竟没抬起来,只好讪讪地用右手比了个“六”。
杨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他的左手,径直走向那个被干掉的杀手,隔着帕子开始摸解药:“世子还是别折腾了。”
顾恒深以为然。
一个陆礼已经昏迷不醒,顾恒自己一条胳膊也已经又麻又冰,与其大费周章地跑,倒不如留在原地以逸待劳。
“他们既是杀手,身上就不会带解药的。”顾恒嘴里虽然这般说,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杨言将人从头摸到尾又从尾摸到头。
“嗯,我知道。”杨言应了一句,手下却不停,显然并不打算放弃,直到将那人搜了个遍,确定没有解药了,才起身,将帕子一扔,便要过来给顾恒搭脉,谁知却被他躲开了。
“可否请姑娘先看看在下的这位护卫?”顾恒艰难地扯着半条胳膊深深地一揖,竟是少见的郑重。
杨言一怔,点了点头,转而走到那护卫身边,隔着帕子往他手腕处一搭,片刻后手一松,一面摸出一个白瓷瓶倒了一粒药喂了,一面道:“幽冥爪的毒发得很快,他的已经入了肺腑,以我的内力已经很难逼出来了。这药不对症,只能暂时护住他的心脉。”
“他还能撑多久?”顾恒急问。
杨言沉吟了片刻:“没有解药的话,撑不过今晚。”
“只有半日……”顾恒眼神一暗,目光在护卫起伏微弱的胸口顿了顿,僵麻的手指曲了半下,默了默,而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多谢姑娘。”
掩不住低落。
他自来气定神闲,仿佛天大的事也不过是一场纵马冶游,当日张百花杀了他两个护卫也不见他有什么动容,如今却这般黯然,两厢一对比,差得实在有些远。杨言素知他是个一句话恨不得就上十个心眼子的脾性,一时也不好下什么结论,便只略一颔首,回了句“世子客气”,便要为顾恒看脉。
这次顾恒倒没再躲,道了声谢便伸了手。他本就受了点轻伤,刚心绪一阵起伏,脸色不免更加难看。杨言只一搭脉,便一把拉起他的胳膊,撸起袖子一溜穴道就按了过去,而后又倒出一粒药,待他服下,跟着就将一道真气贴着他的手心十分霸道地推了进去强行把毒性往下压。
这一套下来冲力不小,受者其实十分难过,偏顾恒从头到尾只略皱了一下眉,便再无其他表情,只不时地往地上那护卫身上看一眼。杨言见状不由地心下暗叹,手下便轻了几分,想了想,又道:“世子也不必太过忧心,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那些杀手过会儿便会再找过来,咱们擒住领头的,总能拷问个……”
顾恒幽幽一叹:“他们跟着我从边关一直熬到现在,这么多年……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刚到边关,白领了个虚衔,说是国公府的大少爷,却一没封世子,二没个实在的官职,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说的话还抵不上一个偏将,没权没势,都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再回京城,他们却能一直跟着我……到头来,不但没给他们一场应得的富贵,反而……总归都是我不好。”
“世子可知这些人为什么要杀你吗?”杨言不动声色地问道。
顾恒摇了摇头:“不知道。”
杨言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肚内正待冷笑,却听得顾恒接着道:“我猜大概是有人发现被我坑了吧。”
杨言眯了下眼,颇有些意外,跟着就来了个单刀直入:“我以为世子一直是刀切豆腐两面光的。”
顾恒苦笑一声:“姑娘何苦笑我,在下是哪边的姑娘不是心中早就有数了嘛。”
杨言却不置可否:“是世子太会做人,也太会说话了。”
顾恒很是无奈:“姑娘也很会说话啊。”
“……”杨言不由地语塞。
他二人说话向来弯弯绕绕,有时转得多了连自己都拐不回去,确实是半斤对八两。
“不过,”顾恒忽而开口道,“我同姑娘说的句句都是真的。”
杨言心头不可抑制地一跳,正不知该说什么,忽而神情一变:“来了。”
顾恒左右看了一眼,没见着人影,待要开口相询,眨眼之间,面前就落下了五条身影。
“在下会尽量不拖后腿的。”顾恒十分自觉地挪到了杨言的身后,一点也不尴尬。
杨言不禁一哂,摇了摇头。
那五个杀手也干脆,一句话不说,起手就是杀招。谁知他们快,杨言却更快,不等他们抬手,一招一剑千钧就劈了下去。当头的杀手猝不及防,忙慌慌地一个侧身一让,却还是让凌厉的剑风削掉了衣袖上的一块布连带着小臂上的一块油皮,顿时就渗了一片血。
杨言一击得手,也不恋战,一剑未老便转了向,一招横扫千军正好与右边的第二个杀手气势汹汹地一刀“当”地一声撞在了一起,同时一脚就踢向围上来的第三个杀手的小腿胫骨,将人往后一逼左手一颗墨玉珠就弹向了一爪向顾恒抓去的第四个杀手,只听得“噗”地一声,正打在那人的右臂。自己这厢再一运劲,将第二个杀手的钢刀一气震开,一个旋身的同时左右换手,一招蛟龙出海,正刺在第一个杀手偷偷袭过来的手掌上,刺得那杀手不由地一声惨叫。杨言眼明手快,一粒药丸弹进那人的嘴中,一跃而起,一膝盖正顶在那人的下巴上,干脆利落地就帮那杀手合上了嘴,落地时顺势揪住后脖领把人往后一拖就出了战团。
她这一串变幻招式说起来长,其实也就在兔起鹘落间,在后面的顾恒只觉得自己还没来得及眨一下眼,身前就已经多了一个可以用来换解药的俘虏了。
“想不到竟碰上了无忧阁杨阁主。”一直不曾出手的头领模样的杀手一开口就道破了杨言的身份,拱了拱手道,“我们兄弟与阁主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知阁主何故插手?”
杨言一听就乐了。她被认出身份并不奇怪,风离山庄一役后自己的剑法已然为天下人所知,她既敢使出左右手换剑的绝技就不怕被人认出来,但这些杀手声称与她无冤无仇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明明几个月前刚在南京城里与他们的同门厮杀了一场,怎么能说没过节?幽冥爪自幽冥老人死后就几近绝迹了,这世上怎么可能那么巧有两拨杀手同时习了这门诡异毒辣的功夫?
既然摆明了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杨言也不想再与他们再啰嗦,懒洋洋地将长剑不偏不倚地往那杀手的脖子边一抵,道:“你们既认出了我,也该知道我的名声,交出解药,本座心情好了或能饶你等一条性命。”
“想不到无忧阁私底下竟同官府相从甚密,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头领的话说得不阴不阳,原也不过是嘴上占占便宜,却不想正中了杨言的心事,当即就让她起了杀心,脸一沉,便杀气毕露道:“无忧阁的事还轮不到你在这里编排。总之这个人的命是我的,要杀他,得先问过我!”
领头的杀手倒是个角色,露在蒙面外的一双眼凶光毕露,顶着杨言扑面而来的凛冽杀气,看都不看一眼被杨言扣得死死的同伴,瓮声瓮气地一笑道:“阁主既这么说,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我等今日既要取这位公子的性命,又怎么会把解药交出来?”
杨言也不生气:“也对,既如此,他的命本座就先收了。”说完手下一动,二话不说就割了那杀手的脖子,一张略显苍白的淡漠面孔在飙足三尺的鲜血映衬下几乎形如鬼魅,饶是那些杀手素来杀人不眨眼,见状也不由地在心底狠狠地寒了寒。
唯有顾恒一脸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全然不为所动。
“好,不愧是无忧阁阁主,够狠!”那头领狞笑一声,也不废话,一挥手喊了句“上”,撸起袖子一手钢刀一手指尖幽蓝地带头抓了过来。杨言不无轻蔑地回了一句:“幽冥老人都死了不知多少年了,竟还在这里装神弄鬼,今日就送你们见你们的祖师爷!”
那头领哈哈一笑:“杨阁主这话未免托大,谁去见祖师爷还不一定呐。”说着,一挥手,一声“上”字还未落地,已经亲自带着剩下的三个逼了上来。杨言眼一眯,一剑星落长河就迎了上去。那领头的杀手当先右手提刀就是一格,不等杨言变招,手腕一翻就是一搅一带,却是主动将杨言的剑往自己胸前推,饶是杨言见多识广,也没遇着这般主动送死的打法,不免疑心有诈,手下便松了几分劲儿。果然那头领将剑往自己身前一拉跟着身子一侧,左手变拳为爪就往杨言的手臂上抓来,杨言冷哼一声,抬脚照着他的右臂就踢,那头领也是硬气,居然拼着挨上一脚也毫无撤刀的意思,就是卷着杨言的软剑不放,杨言心知不好,一抬眼,果然见那剩下的三个杀手趁着杨言被缠住的短短间隙就配合默契地越向了顾恒。一时间钢刀霍霍,毒爪森森,一起就招呼了上去。
“小心!”杨言一声惊呼,提气强行将钢刀震开,顾不得自己可能受伤,左手一掌推出,照着那泛着幽蓝色泽的爪子就拍了过去,当下手心一凉却也不撤掌,反而将劲力一气推了过去,直将那杀手头领顶得脸色发白寒毒反噬,一道血丝从嘴角一溢,手下终于一松。杨言抓住机会一脚往他胸口就是一蹬,借力脱开一转飞身就扑过去要救顾恒。然而到底还是晚了一步,顾恒一剑刚拨开两个杀手的狠招,就被第三个杀手的一爪挨到了胸前。他也是反应机敏,跟着就往后连退带仰,谁知足下一绊,竟然一屁股摔了下去,再无可避。
“顾子远!”杨言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坠冰窟,虽然明知来不及,却仍然不顾一切地将手里的剑照着第三个杀手的后心就掷了过去,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正觉无望,忽听一声惨叫,紧跟着就见那杀手竟背心中剑,轰然倒地。
一同落地的还有一只狰狞的左手和一把直直入地三寸的剑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