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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雨濯尘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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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下 饵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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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历经波折,总算互通了心意,各自心中一片欢喜宁静之下竟都忘了词句,只知像傻子般微笑着牵手并立。若非顾恒一直为着杨言的身体提着一颗心,及时醒过了神拉着杨言回屋喝药,二人只怕要在外头站上一夜才好,即便后来各自回屋歇息,到底还是难以成眠,几番反侧后,天还未亮就都起了身,悄悄出得门来,廊下一照面,黑天灯下一个颊生红晕便是一飞,一个目耀星辰就是一亮。

  “怎么不多睡会儿?”顾恒牵起杨言的手一握,立时就皱了眉,“手怎么这么凉?怎么穿这么少?依娘呢?”

  杨言被他问得又是窝心又是好笑:“你一气问我这么多,到底要我答哪一个啊?”

  顾恒顺手就把外氅解了往杨言身上一披:“你呀,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老是由着性子胡来。天还早,快,再回去躺躺。”

  杨言见他竟大有唠叨婆妈之势,玩闹之心顿起,故意道:“不要,没人吹箫给我听我睡不着。”

  顾恒无奈:“这不没带……”话说一半,觑见杨言一脸的似笑非笑,方知自己说漏了嘴,顿时就不好意思起来,“……既然不睡了,我知道城里有一家豆腐脑不错,年节里照样开摊,这会往回走,倒赶得及在那里用早食。”

  杨言明知他在顾左右而言他,没好戳破,只强忍着笑点了点头。

  顾恒便要去叫人,杨言却不让,只道有灰影暗中跟着,他二人悄悄去就是。顾恒虽知那些灰影的本事在自己的护卫之上,但如何肯放心,正欲不允,就见杨言靠了过来,吐气如兰:“机会难得。”明明是含羞带怯的眼底却一片清明。

  顾恒心头一震,立时就明白了她之所想,一把握紧了她的手,却听杨言又悄声道:“信我。还有,你巴巴地跑这么远赏个灯,别说没动过这个心思。”

  顾恒狠狠闭了回眼:“你这简直就是胡来,我的安排可不是这样。”

  杨言一笑,三分撒娇:“这样不是更自然?试试呗。”

  顾恒明知她在做戏,心里仍忍不住一跳:“私奔吗?”结果不出意外地换来杨言暗里狠狠的一个白眼。顾恒得了便宜见好就收,携了她的手自套了马车往城里赶。

  一夜喧闹,微熹的晨光中,便是官道也在沉睡,空荡荡的只得他们一辆马车在快速地前行,车轮碾过一地霜雪,嘎吱嘎吱声在山间野轻轻回荡,明明愈显静谧安稳,落在顾恒的耳中却好似处处暗藏杀机,右眼皮子跳个不停,不禁暗悔一时脑热听了杨言的怂恿,直到进了城,才略略松了口气。

  他实在是看不得杨言再有什么意外了。

  马车在城里一路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了南城一处有些偏僻的巷口前。

  “先下来吧,马车进不去了。”顾恒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街面巷口,刚略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杨言依言扶着他的手下了车,见四下无人,也蹙了下眉,只是一见顾恒一脸的忧色,立时就笑眯眯地牵起了他的手:“你看,一路上好几处绝佳的埋伏点都没人,这都进了城了,哪还会有人?这可是京城,咱顾小公爷什么时候在这片街面上吃过亏啊?”两弯眉里全是促狭精怪。

  可见往日杨大阁主的清冷端庄都是装的。

  “你啊,”顾恒知她在拿他过往的胡闹打趣,叹了一声便握紧了她的手,“呆会万一有个什么,你只记得往后躲就是……”

  “她躲不了了。”阴测测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湿冷冷地就往人心口钻,杨言闷哼一声,两眼一黑,就是一个踉跄。

  “阿言!”顾恒忍住胸口的不适,忙将她扶住,正要循声觅人,扑面就是一道劲风,忙揽着杨言往侧里一让,还未停稳,就见一把宽不及一寸的银亮长刀几乎贴着二人的身子插在地上。顾恒一脚一点,顺着墙根一步刚退,就见一道几乎同色的飘忽身影在眼前一晃,刚还插在地上的刀立时弹起,半空中一扭就向二人游了过来。

  “银蛇刀!不要接!”杨言一声惊呼,顾恒立时就将刚拔了一半的剑往回一推,跟着几乎贴着墙一移一退,这才勉强将那犹如无骨之蛇的刀让了过去。他知墙边难以腾挪,正要再动,一道罡风追着一卷,就见那已经与他二人错身而过的刀在半空中生生扭了头,一个旋一打,便转成了斜劈之势,反身又直追二人而来。避无可避之下,顾恒只得咬牙提剑去抵,甫一相触,便觉一股子阴寒之气顺着剑身就往手腕袭,跟着就见那刀身一软,刀尖一转,直如蛇头一般,张着淬了毒的尖牙就要往他握剑的手指上咬,待要撤剑相避,偏生整只手好似被那阴寒之气固在了原处,一动也动不得。眼见得顾恒的手指就要不保,杨言情急之下竟不顾己身,劈手便要生夺刀刃,无奈一尺之距之下,已是抢救不及,千钧一发之际,总算一把飞刀“嗖”地一声从头顶直削而下,“当”地一声将那银蛇挫退。眨眼间银光倒转,长刀一个旋一打,便落回到了一只干瘦发灰的手中。

  顾恒这才看清眼前之人一身灰白长袍,苍色的长发下一张尚显年轻的脸上刻着两道极深的法令纹,眉宇间全是一股恹恹之色,颓意十足。

  “君山毒公子胡销?”杨言冷哼一声,“好一把江湖独一无二的软刀‘银蛇’,噬指吞腕之能果然不虚。”

  那被唤作胡销的人面上法令纹一扭,也不做声,有气无力地扫了一眼周遭稳稳将他围在中间的灰影,一个响指一打,就再度向顾杨二人亮出了银蛇的毒牙,摆明了就是要在惊动五城兵马司之前速战速决。至于那三个灰影,还未上前,就被街对面跃出的三道黑影给缠住了。

  顾杨二人情知已退无可退,一个眼神一换,默契便成:既然援兵已在来的路上,二人只需拖过这一段就好。顾恒自把右手的长剑往杨言手里一扔,左手同时一抛,便将手里的剑鞘照着胡销的脸就扎了过去。胡销只当他作困兽之斗,一声冷笑,也不挥刀,抬手从容一握,掌中剧毒立时便将那乌木包金的剑鞘蚀成了几段,碎渣四溅之下,一抬眼,却见杨言已趁机几步奔回了马车断了缰绳,一剑正扎在那马屁股上扎,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在狭窄的街面上冲着他就奔了过来。一时间倒情势倒转,倒成了他这杀人的避无可避了。那胡销却也不惧,眼皮子一耷,足下一点,往后连避数步,突然暴起,半空中一个旋身,银蛇一闪,带毒的刀刃便在马脖子上划出了一溜血珠,而后一脚一踹,那马便被踢得往旁边一歪,只踉跄了数步,便轰然倒地。他却看都不看一眼,只赶着要继续出手,谁知还为动,额前苍色的碎发忽而就是一抖。他心知有异,匆忙间刚要抬头,一声尖锐的破空啸声便陡然而起,几乎将他的一双耳朵生生撕裂,跟着一支冰冷的长箭就已至面门咫尺!饶是他应敌经验丰富,最终也只来得及凭本能地侧了下身,虽勉强避过了箭锋,整个人却仍那箭上的刚猛坚锐之势冲得往后连退了数步,还是靠着银蛇在地上撑了一下方勉强稳住,一摸脸,已然一手的血!而对面顾恒长弓紧握,第二箭已然离弦!

  “好箭法!”胡销瞳仁一缩,法令纹一深,整个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一扭,便将顾恒的第二箭给躲了过去,而后不顾被箭风扫到的半边胳膊,垂着几乎碎成布条的半幅袖子往后两步一退,整个人“嗖”地一下便像蛇一样诡异地滑了起来,顿时就将前行的方向变得难以捉摸,别说是一支细长的箭了,就是一刀横劈过去,十九□□也会落空。然而顾恒却全然不为所动,只管沉着脸间不容发快似流星地射,眉宇间透着平日少见的冷硬狠绝。

  很快,狭窄的街面上便箭气纵横,罡风阵阵,密集强势的箭矢之下,胡销被压制地不但无法近前一步,一身外袍还被划成了一条一条的,正从里往外地渗血。他也是硬气,即便身被数创,甚至连一身的骨头都被顾恒箭风扫得生疼,仍顶着雷霆万钧的箭矢蜿地而行,速度丝毫不减,留下一地歪歪扭扭的血印,凄惨中颇生出了几分慷慨悲壮,倒叫人动容。

  不过顾恒也不好过。虽此处逼仄,不得施展,但实际他每一箭出去都至少在五百步上下,相较于寻常一流箭手三百步出头的箭力,所耗极大。故而不过射了十来箭,他就已面色发白,胸口发闷,但却半分劲力也不敢松。他心里清楚,杨言就在他身后,一旦让那把银蛇近了身,凭他的武功,根本就护不住杨言,这也是眼前这个唤作胡销的人为什么不在开阔的城外动手的原因。而只有在这等劲力的箭气之下,他才有把握将这条银蛇压制在原地,只要这条银蛇近不了身,他们就能撑到援兵赶到。

  然而他的箭囊却渐渐地空了。

  “王诚你小子再不到,爷就真的交代在这儿了!”顾恒不得不略略放慢射速,在心里将王诚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他这么一慢,胡销立时就感觉了出来,略一思忖,便知晓了他的窘境,不由地心中大快,当即一声长啸,周身骨头跟着一阵咔咔作响,两只一直半耷不耷的眼睛刹时就变成了血红色,脚下一动,逮住顾恒的一个空隙,疯狂地就游了过来,手中银蛇一闪一动,已是毒牙毕露。

  “顾子远!”杨言握剑的手一紧就要强行上前,结果还未踏出一步,身前的顾恒就已一个侧身将手里的长弓朝她抛了过来。电光火石间,二人四目相接,杨言满眼的心焦撞上顾恒微微的一个颔首,后者嘴唇无声地动了一下。

  “信我”。

  杨言便再不犹豫,利落地一手接弓,一手抛剑,脚下步伐一换,便将自己再度严严实实地藏在了他的身后。

  “好。”

  顾恒眉眼一舒,一个转身,全身劲力提至双腕,双手握剑一挥,便毫无惧意地与那银蛇狠狠地撞在了一处。

  胡销挂血的嘴角立时一吊,故技重施,真气一抽一送,刀身一软一搅,便带着阴风削向了顾恒的手腕。

  没够上!

  “打蛇打七寸,”顾恒一声轻笑,手腕一转一挥,便将那银蛇险险地挑开了去,“告诉你,爷我在这街面上与人茬架就没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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