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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雨濯尘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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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底 牌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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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顾恒对先前的误判未有怪罪,但李痴自己却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现如今既领了扫清埋伏的令,便拿出了战场上跟着顾恒一刀一枪拼出的全副老辣周到,铆足了劲地打。可怜楚放辛苦招揽来的这些个江湖高手,先是被从天而降的大炮轰了个肚肠乱飞,还未收拾清楚,就又被一波紧似一波压上来的弓箭扎得遍身开花,直到十不存一了,才终于捞着机会与冲上来的府兵们短兵相接,却已然寡不敌众。纵有一二高手突了出去,却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外头好整以待。这些人本就专司治安辑盗,抓起武林高手来倒比五军都督府的大头兵更熟稔,奈何平日京城治安太好,没有太多发挥的余地,如今摆在眼前的立功机会又让府兵们抢了先,早憋了一口气,是以见了这些九死一生闯出来的江湖人士十分亲切,热情得让这些漏网之鱼恨不得刚刚直接死在里头倒干净。

  即便外围已然打得这般惊天动地,隐蔽在中心的小院却仍是悄无声息,只有门口两个身中袖箭死状狰狞的尸体昭示着这里也发生过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袭杀。

  “世子,东屋搜过了,没人。”

  “启禀世子,后屋没人。”

  “西屋也没有。”

  院子不大,很快就被顾恒的人无声地搜了一遍,随着一个又一个一无所获的回报,阿凉心中的焦虑与不安终于压过了之前因外头那场官对民的冷酷围杀而激起的心惊,不由地看了一眼整个人隐在黑暗中的顾恒。这个人从之前的潜行开始几乎就没怎么出过声,即便李痴那边箭雨喊杀漫了天,也不过是低低地夸了一声“不错”,连头都不曾偏一下,偶尔被火光亮了一下的半张脸映出的全是冷峻。

  “阁主会不会已经被带走了?”阿凉忍不住小声开了口。

  顾恒看着面前的三间正房,忽而就迈了步:“不会。”一旁的刘义见他要自己上,忙比了个手势,院中诸人立时便在院中门前窗下各自站定,以备策应,自己带了三个人跟在顾恒和阿凉的身后重新进了屋。

  汉王既将这处所给了一个翰林作别院,在布置上自然要讲些书卷气,夜明珠的幽光之下匾联都是文秀意远,陈设也都古朴风雅,右手书房里更是堆了满满一架的书。

  “装模作样。”顾恒轻轻“哼”了一声,便踱着步子将三间屋都快速地走了一遍,末了停在了右手书房,“这书架上的书都翻了吗?”

  跟进来的四个护卫明显都怔了一下:“这个……”

  顾恒用剑柄敲了敲书架:“赶紧摸一摸,看看哪一叠上落的灰最少。”说着抬脚就回了明间,径直走到了正中的八仙桌前。

  “这桌子有什么不妥吗?”阿凉有些疑惑。

  顾恒轻轻叩了叩桌面:“浅了点,还有两边的椅子。”

  “浅?”阿凉愈发地不解,上前细细一看,才发现那八仙桌竟不是方的,侧边比横边短了不到半尺,连带着两边的椅子也浅了一些。这屋子本就不大,进门从正面乍一看还真觉不出什么。“难道说?”阿凉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马上又摇了摇头,“不可能,才半尺,藏不住人的,太窄了。”

  顾恒也知不可能,只是直觉上仍觉得这里头必有什么文章,遂将桌子上上下下连同墙上的古画、四围的地砖都检视了一遍,却仍然没有发现,正半伏在地上敲着地砖焦躁,刘义忽而从书房快步走了出来,说是发现了账本,干干净净的一摞,一看就知道是经常翻看的。

  “账本?”顾恒直起身,皱了皱眉:若真是楚放经营江湖势力的账本倒也算因祸得福,只是即便楚放走得急,也不该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直接落在书架上吧?

  “书架上那么多书,这会不会就是……藏什么什么木?”刘义小声问。

  “是藏木于林。”顾恒差点没气笑,“先拿来看看吧。”

  结果话一说完,顾恒便觉不妥,一声“等等”刚出口,就听屋门窗户“咔”地一声齐响,里屋便传来一声惨叫,而后就见另一人叫喊着仓皇奔出,半边脸上一片焦黑,大约是中了毒。与此同时,脚下一阵隆隆作响,却不见地面有什么异常。刘义也算是反应快,估摸着留在里屋的那一个护卫已然凶多吉少,当机立断,一声“撤”,架起顾恒就往门口撤,另一个护卫拖起那中毒同伴紧随其后,结果两步还未迈出,耳旁就传来一阵破空之声,一片半尺不到的钢箭开始从八仙桌后面的墙上如雨般地往几人身上落。那个拖着同伴的护卫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一箭贯穿了肩膀,一声闷哼,手一松,手中中毒的同伴就倒了地,失了庇护之下很快就被扎成了刺猬。好在阿凉及时扯下一片帷幔挡了一下,刘义和顾恒兵刃又拔得快,这才堪堪保住了几人的小命,奈何头顶上的箭雨太过密集,那屋门又不知启动了什么机关,几人试了几次都突不出去。

  他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方才屋门窗户那一声响过之后,外头的人刚要靠近,一阵阵牛毛针便从屋檐底下往外射,黑天里根本看不清楚,两个退得慢的一下就中了招,半边身子一麻,很快就躺倒在地,动弹不得。幸而留在外头的灰影随身带了谢亦白制的驱毒丹,虽只能勉强压制毒性,但好歹暂时把二人的命给保住了。

  虽如此,顾恒依然光火。他也是奇怪,越是光火,头脑竟越是清醒。他知楚放这是算准了他会对那摞账本有兴趣,才故意将机关启动之处设在了那账本之下。只要他们一拿起账本,便会启动机关。至于明间少的那半尺地儿,便是用来存这些钢箭的。一般人落到这般境地,大概都会想着将账本再放回去,只怕楚放会趁此再布下后手也未可知。

  “所以那摞账本万万不可再碰。”顾恒暗想。

  可惜不等他嘱咐刘义,阿凉已然先一步冲着书房甩出了帐幔,幽光中往地上一卷,原先散落在地的账册便“啪啪啪”地落回了原位。

  “不……”顾恒欲哭无泪,连带着手中挥着的剑也慢了几分,惊得一旁的刘义一个箭步上前,竟要以身挡之。

  然而钢箭却在此时停了。

  “怎么会……”顾恒一脸的不可置信。

  “什么怎么会?”阿凉很是莫名其妙:这人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连机关复位都想不明白了?还是说一阵箭雨一下就傻了?

  顾恒也有些讪讪,“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忽而一阵地动山摇伴着头顶就是一阵“嘶嘶”声。

  “是火雷!快找引线!把那账册弄下来!”顾恒一声喊,却也知那引线必然十分隐蔽,这么点时间根本找不到。好在阿凉手够快,帐幔一挥,便将那摞账册从架上击了下来,刚落地,堂屋正中的地上突然就开了一个大口,现出了一个地室。三人寻不到引线,再无退路,只得直直地往下跳,脚还未着地,就听头顶一声巨响,却是整个房顶“轰”地一声直接被火雷炸塌了下来,阿凉一脚踹在刘义身上,自己拽着顾恒就地一滚,才算险险避开了从进口倾倒进来的砖瓦落石。结果喘息未定,也不知碰到了什么,身下的地板忽而往下一斜,竟和顾恒二人再度翻了下去。

  “世子,世子,你听得到属下的声音吗?”刘义眼睁睁地看着顾恒二人消失,几乎没哭出来,顾不得头上还在往下砸碎石,忙手脚并用地从旁边爬了过来,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开启地板的机关。

  顾恒被摔得七荤八素,倒是隐隐听到了头顶刘义的声音,应该就在上一层,忙应了一声。刘义听见他的声音,知他无碍,便也放了一半的心,想起方才的机关一层套一层,层层致命,不禁暗暗后怕。

  如今屋子既已塌了一半,机关自然也就毁了。原先留在外面的人总算得以进来,开始忙忙地清理被横梁和砖石堵住的地室入口,只是仓促之间手边并无趁手的工具,只得一面遣了人出去报信,一面徒手开始挖。

  阿凉侧耳听了一下上面的动静,便知一时半刻顾恒的人恐难下到这一层,此处分明就是又一层地室,若楚放之前真将杨言拘于此,必然也是带着人从这里转移的。她心里记挂杨言,当下便不欲再等,刚要开口,顾恒却另外掏了一颗夜明珠出来,先出了声:“柳堂主,可否看看此地是否另有出口,我觉得阿言很有可能是从这里被带走的。咱们在此枯等也是无益,倒不妨先探探路。”

  阿凉一愣,点了点头。

  “方才属下自作聪明,连累世子了,等救出阁主,属下自会禀明阁主领罚的。”阿凉正就着夜明珠的幽光将四壁一寸一寸地看过去,忽而没头没脑地就来了这么一句。

  “莫非她这是在道歉?”顾恒在阿凉那里从来得的都是冷脸,乍听她这么一说,竟颇有些受宠若惊,正要客套回去,就听阿凉接着道,“连累了世子也就罢了,若是误了救阁主的大事,属下就万死莫辞了。”

  ——差点没把将顾恒给噎死。

  “咳咳,”顾恒颇为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只好临时换了一句客套,“柳堂主对阿言的忠心实在令在下动容啊。”

  “我对阿言……”阿凉顿一下,“并不全然是忠心。”

  也不知顾恒想到了什么,张了一下嘴,竟没接出话。

  阿凉却笑了一下:“阿言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顾恒这才舒了一口气,悄悄抹了一把脑门上混着土的汗。

  “你的感觉没错,我确实不喜欢你,你这个人心眼太多,算计太多,平日里就没一句实话,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靠不住。”阿凉直来直去,一点也不避讳。

  “我……”顾恒冷不防就被阿凉一棒子打倒在地,实在哭笑不得,正意图为自己辩解几句,阿凉便接着道,“是,阿言的心眼也不少,谁叫我们阿言聪明呢。”说出的话里不无骄傲,“但即便如此,你俩也不一样。你这人不仅心眼多,而且还心硬,而阿言,最是心软。”

  这回顾恒倒没作声。

  “……是,她是有点不太敢接受别人的情意,别人只道她冷淡,却不知道她是那种会把别人对她的哪怕一丁点好都牢牢地记着的人,但凡别人对她有一分,总恨不能还上十分,重情重得要死……什么都往自己身上背,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也不想想她就那么一副肩膀,那么重的担子,回头被压垮了怎么办?是,我知道她很坚强也很厉害,自己一人也扛了下来,可是……”阿凉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心酸,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她值得最好的,谁成想兜兜转转……”说着,没好气地看了顾恒一眼,意思已然十分明白。

  顾恒默了默:显然,至少在这位柳姑娘这里,自己绝够不上“最好”二字,甚至某些方面都比不上萧景清那个傻小子。

  阿凉见他不出声,只道他心虚,心里不由地冷笑了一声:“阿言这一路已经够难了,你若无法给她最好的,倒不如现在……”

  “我是不会放手的。”顾恒近乎强硬地打断了阿凉的话。

  “你……”阿凉脸上顿时就罩上了一层怒气,手腕一动,掌中便多了一把小刀。

  顾恒却好似全无所觉:“是,我这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人,”说着,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一下,而后抬眼看着阿凉道,“……但我一定会护她周全,无论如何。”

  阿凉定定地望着顾恒眼中的坚定与不容置疑,良久,收了手中的刀,转了头去继续寻摸起了机关:“世子最好记住自己今天说过的话。”

  “放心。”顾恒也重新转了过去。

  “还有,”阿凉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请世子切莫再算计,感情,是最经不起算计的。”

  顾恒闻言明显顿了一下,随即“嗯”了一声。

  二人一时再无话,各自专心寻摸出去的机关,结果找来找去,找是找到了开门的关窍,却无论怎么摆弄都没有反应。

  “莫不是因为上一层机关出了问题,连带着这一层也坏了?”阿凉忍不住流露出了几分沮丧。

  顾恒也觉得这机关大抵是没什么希望了,想了想,忽而转到方才探过的一个角落,蹲下身再度敲了敲面前的石壁。

  “怎么了?”阿凉见状凑了过来。

  “刚刚就觉得这里的声音听着有些不大一样。”顾恒道。

  阿凉四下里又敲了一遍,也听出了不同,当下顾不得许多,运劲一掌就拍了过去,“咔”地一声响,石壁被拍出了一道缝,丝丝冷风一下就从缝里蹿了过来。

  二人神色俱是一喜。

  不等顾恒用剑柄去撞,阿凉甩了一把流血的手,往后一退,一提内劲,就用肩膀整个地撞了上去。

  “轰”地一声响,撞开的石壁终于露出了后面一个大约仅供一人爬入的土洞。

  “这洞怎么看着这么像……”顾恒皱了皱眉,看向了阿凉。

  “盗洞。”二人异口同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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