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寻常百姓家 二
李茗彤凝着大眼睛，神采连连。
林神仙忽然顿住，瞥向李茗彤，讶道：“丐世侠盗，此是何人？”
李茗彤兴致勃勃道：“鄙人李茗彤，见过老先生。”
林神仙大惊失色，道：“你……你是癞蛤蟆怪！”
李茗彤先是一怔，随即眨了下大眼睛，道：“你见过如许……啊呀，不告诉你。”
林神仙一本正经道：“你如果不开口，那面目诚似一只癞蛤蟆。”
李茗彤转了下眼珠子，笑道：“既然，老先生何不赠我那只癞蛤蟆？”
林神仙急捂袖口，左脚向后一跨，面带微笑，倏忽逃遁。
不料手脚不大利索，一个踉跄，竟把腰折了。
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惊醒了酒肆外寂静的夜，林间草野，似有黑影晃荡。
“祖父！”店小二忽自里间奔出，神色十分惶恐。
“乖……乖孙，祖父无恙。”林神仙用左手支着腰道。
“祖父，我以为……那……呜……强……强盗又来了……呜呜……”店小二说着说着，竟抱住林神仙，恸哭不已。
林神仙喟然长叹道：“乖孙又思念你那苦命的爹娘？”
李茗彤遽然拜揖，道：“老先生，请见谅。”
“呃？”冷四喃喃了一声，“他……”
“这、这酒……是……”谢无烟在旁边闻有良久，突然探手，将店小二手中的酒壶顺去，见酒色极清，当即一饮而尽。
一股灼烧感陡自胃中迸发，直冲心头。
“呵呵，果然！正是‘巴乡清’！”谢无烟又笑了几声，“林老头，账先记着。”
林神仙叹了口气，道：“钱财不过身外物，老汉年逾耳顺，如今依旧难以割舍的，惟有此孙儿。”
谢无烟笑道：“你在此经营酒肆十年，也未赔了老命，怎的感叹？”
此时，那店小二竟已熟睡。
林神仙本想把孙儿抱回里间，无奈腰力不支，抱起不得。
李茗彤起坐道：“我来。”
林神仙叹道：“劳烦。”
李茗彤才抱起店小二，身形便稍稍倾斜，不料这人居然这般重，但她随即凝定，遂往里间而去。
“再劳烦搬一瓮酒来。”林神仙又在向来那席坐下。
谢无烟呵呵一笑，在他对面坐下，道：“谢无烟这个污小子，从来轻视你了。”
林神仙笑了，道：“谢无烟虽是无赖，但他有个非常富有的朋友，老汉何不大度如此，赊你一回。”
谢无烟悠然道：“你说的那个朋友，可是曲婆娘？”
林神仙捋须道：“老汉略略一算，上回见他，应是五年前。”
谢无烟拍了下手掌，道：“哎呀，这般说来，我已有五年未见他。”
林神仙骇然道：“你不知他在何处？！”
谢无烟笑了笑，道：“上回听那婆娘说他正在研究梵学，可能这几年藏在深山幽谷中，讲禅悟佛呐。”
方闻言，林神仙则一瞪眼，几乎气绝，缓有片刻，竟道：“韶乐兄弟岂将落发哉！家业如斯，既已弃乎？！”
谢无烟正经地点了点头，道：“几年前，我听闻曲婆娘与他大哥反目，本来将欲奔赴杭州助他。然而在前去的路上，竟偶然知晓，只是因一女子而祸！”
林神仙连忙问道：“然后如何？”
谢无烟沉思有倾，道：“我路遇一家酒楼，恰逢金陵名酒“杜十三”酿成……”
“不必多言。”林神仙打断了他，“老汉如今惟有一事不明。”
谢无烟笑了笑，道：“随意问来便是。”
林神仙问道：“你与他仍有往来？”
谢无烟反问道：“林老头，以你之见，怎的与愚蠢至极的人来往呐？”
林神仙当即起坐，将欲往里间奔去。
“酒来咯！”又一声清脆的吆喝自里间传出，只是这回走将出来的，乃是李茗彤。
但见她捧着一瓮酒，飞也似奔来，“我见这酒瓮最近……”
当林神仙见着这酒瓮时，急得几欲气绝，而当他得闻酒香之际，已然不省人事。
恍惚间，似有缕缕幽香扑面而来，起先林神仙尚未惊觉，但很快，他突然睁眼，见一人正自向他的眼睛吹气，当即侧滚闪避，动如脱兔。
“哈哈，老先生莫怪。”李茗彤笑了笑，“小时我遇见一匹昏迷的马，便是用的此法。”
“酒……酒呢！”林神仙回过神来，随即起坐去看，但显然，他只能看见一个空瓮子。
谢无烟拍了下腹，又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竟呵呵笑道：“林老头，谢无烟何许人也，岂可赊而不还？”
林神仙气急，语无伦次道：“钱财不净，只此一瓮，你乃贼人，巴乡清，老汉不敢收。”
谢无烟却似全然听懂了，拍了拍手掌，笑道：“今日我不来，你将受罪呐。”
林神仙惊异道：“老汉精通占卜，早料得今日无凶，如何受罪？”
谢无烟悠然道：“双龙会水，殃及池鱼。”
林神仙恍然，连忙回头望去，那还能看见那个容貌魁伟的汉子？
不知何时，冷、蔺二人已不辞而别。
谢无烟笑了，道：“向来那汉子是红梅寨三当家，江湖人称“断头刀”张三，其名号非常响亮，但少有人识其真面目，由于与他交过手的人，皆丢了头……”
砰的一声，林神仙突然向后栽倒，险些摔碎了老骨头。
谢无烟视若无睹，继续说道：“这个张三下手虽狠，但他的刀法快极，不会有何痛感，也当死得舒适。因此，他不太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向来那个戴斗笠的剑客，谁如果落在他手中，会恨自己为何未死。”
说到这，谢无烟取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口酒，继续说道：“此人极善用剑，又通医道，可在人的心上刺百余剑，而使其存有一息。”
林神仙此时回顾向来的所作所为，几乎当场魂飞魄散，不知不觉间，他的裤角似已浸透。
“老汉内迫，请容失陪一刻。”林神仙当即起坐，向里间踉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