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乱斗万寿山 三
“然而……”王宗涤似乎叹了一声,“义父的一封书信,却令我只得退军。”
李久久道:“必有欺也。”
王宗涤道:“何以得见?”
李久久道:“将军既因书信而退,以至失去良机,如非发觉有欺,岂可复攻?”
王宗涤又沉默了,过有良久,方道:“义父素来爱民,若知东川贼寇猖獗如此,早已命我讨伐。”
李久久道:“居上位者,常不得知下事,纵然耳目聪明,其见闻不过左右,故常见欺奸佞。”
王宗涤道:“此番我未上报,便讨伐红梅寨,正是恐有人窃得消息,以告贼寇。”
李久久道:“朝野周比,往往有之。”
“我军上下,必无人泄漏消息。”王宗涤沉吟有倾,“当初讨伐,贼寇无所防备,已证实矣。然而攻之不过三日,纵使贼寇即告奸佞,也不及伪造书信以送于此。”
李久久道:“万寿山上,必有高人。”
王宗涤稍稍惊异,道:“何以?”
李久久道:“无能忖度,早有书信。”
王宗涤不觉疑道:“事前有备?”
李久久道:“将军有闻《推背图》邪?”
王宗涤道:“何物?”
李久久道:“二百余年前,李淳风以周易之术推算命运,不觉泄漏天机过甚,被袁天罡推背以阻,遂留有六十幅图与相应谶言,以预来者。”
王宗涤道:“何意?”
李久久道:“一教将军信有算命之说,二告将军敌有善推算之人。”
王宗涤忽然笑了!
李久久淡淡笑道:“将军有何疑虑?”
王宗涤道:“贼寇本来不识兵法,依昔日所见,四日必能克之。然而后来复攻,往往为其所克,至今少有得胜,只得安营山腰。我本来度寇有高人援助,但始终不识虚实,而你惟闻书信一事,便知其虚实。如此,足以证明你的才智,当在‘高人’之上。”
李久久淡然一笑,道:“将军欲识无能之虚实邪?”
王宗涤歉然道:“攻伐大事,轻率不得。”
李久久淡淡道:“将军诚是好将军,却不是好朋友。”
王宗涤又笑了,道:“何以?”
李久久道:“将军仍有所欺,是以不成朋友。”
王宗涤道:“何欺?”
李久久道:“无能忖度,书信为真,将军却道其为假,故以为欺。”
王宗涤那双虎目之中,似有寒芒闪过,竟沉声道:“依你所言,我在悖逆义父之意?”
李久久淡淡道:“是以将军告诉我许多机密。”
王宗涤道:“我不是好朋友。”
李久久道:“将军如非处此危势,岂可用我这‘乘人之危’的小人?”
王宗涤凝视李久久,看有良久,竟忽然大笑,呼道:“之殇,命人备足酒肴!”
“你在呼唤何人?”李茗彤眨了眨大眼睛,不觉发问。
王宗涤道:“请先入坐。”
李家姊妹并肩入坐后,王宗涤则在对席坐下,道:“便是为你们引路的人。”
“果然。”李茗彤又眨了下大眼睛,“他的武功非常了得。”
王宗涤摇了下头,道:“之殇只是善隐匿,武功远不及你。”
李茗彤眨眼笑道:“我未与他交手,不可论高下。”
王宗涤看了眼那戴斗笠的剑客,道:“你既能随手拈住‘千疮剑’的剑,武功自是高超。”
李茗彤又眨了眨大眼睛,道:“千疮剑是什么呀?”
铮的一声,剑已抵至李茗彤眉心。
王宗涤并未制止,复道:“天下武林,善用剑者,不可胜记。其中名声最盛者,当为‘神剑’、‘天剑’、‘轻根剑’。‘神剑’得誉‘江湖第一剑’,时为其首。‘天剑’素来神秘非常,传闻与‘神剑’伯仲之间。‘轻根剑’不入江湖,但无人能忘其神妙。”
他又看了眼那头戴斗笠的剑客,继续说道:“湛的剑术,便是由‘轻根剑’亲授,少时初入江湖未几,即得号‘千疮剑’,但后来随我左右,渐不在江湖。”
剑影忽闪,复返鞘中。
“见谅,见谅。”李茗彤回眸一笑,“无能自来不留意江湖,是以有许多不识,但无能渐渐发觉,江湖非常有趣。”
李久久淡淡道:“你发觉在江湖之中,自己可能是高手,是以有趣。”
“未必。”剑客毕竟开口了,他的声音非常轻缓,教人听着舒服至极,“不过二十日,你的武功便高了许多,变化如此,的确罕见。然而……两番拔剑,我的心境皆未在‘轻根’,威力不过三成……你不信?我是孙湛,不屑有欺。”
“酒肴完备。”
方闻声起,则见几名兵卒端酒肴而入。
酒非美酒,肴亦不佳,但除却李茗彤,无人意在酒食。
一杯饮毕,王宗涤道:“你们所献之策为何?”
李久久道:“从壁上观。”
王宗涤似有所悟,道:“久战未果,不如不战?”
李久久道:“豺狼成群,本来互食。”
王宗涤豁然开朗,喜道:“有此良机,若无‘外敌’,‘豺狼’焉能不争其首?”
李久久淡淡道:“江湖道义,即是无义。”
王宗涤复饮一杯,呼道:“之殇,传……”
“不可。”李久久徐徐放下酒觞,“将军须攻之如故。”
铮的一声,剑又出鞘。
那戴斗笠的剑客孙湛道:“勿多言。”
“湛。”王宗涤似乎叹了口气,“你去万寿山下,侦视援寇形势。”
“洪……”透过轻纱,仿佛能看见孙湛的嘴唇,稍稍一张,但他终归,离帐而去。
王宗涤沉默良久,方道:“你是教我渐渐以退?”
李久久道:“如此,敌必无疑也。”
王宗涤又沉默了,过有良久,复道:“你有何求?”
李久久道:“但求将军许我二人同军攻敌。”
王宗涤断然道:“不可。”
李久久道:“我二人自来喜爱兵事,然而始终直在书中得之,未尝亲自与师。”
王宗涤忽然起坐,呼道:“之殇,引他们去闲帐休息。”
布帘一开,却见孙湛伫立帐外,道:“随我来。”
李久久起坐道:“将军再听我一言可否?”
王宗涤道:“无妨。”
李久久道:“请勿忘却当时在酒肆里,那老汉卜卦之言。”
言罢,李久久复执李茗彤之手,回身离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