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曲

  谢无烟未看行云去的方向，只是提着那黑黝黝的酒葫芦不断晃动，灰色的眼睛便凝在那。

  丹唇少女不耐沉寂，启口问道：“那是什么气？”

  谢无烟把酒葫芦挂在腰上，随口应道：“臭气。”

  丹唇少女微微一怔，道：“武者所练之气通称真气，其上又有所谓灵气，再上我便不知……是这‘臭气’？”

  谢无烟不觉呵呵大笑，道：“那和尚太也白净，真真的臭，不是臭气是什么？”

  “……臭的是你……”丹唇少女在心中窃念一句。

  “你出生名门？”谢无烟跛步而来。

  丹唇少女不觉心生戒备，道：“你是盗贼？”

  “我像盗贼？”谢无烟呵呵笑了。

  丹唇少女点头应是，“我见他人惧你，已有忖度。”

  谢无烟道：“怎的称呼？”

  丹唇少女道：“苏英。”

  谢无烟道：“谢无烟。”

  苏英初近中原，并不识这“谢无烟”是何许人。她不是“好奇”之人，因不语于此。

  “你想去那？”谢无烟忽然道。

  宋怜儿醒了。

  她欲以玄诡轻功脱身，不料被谢无烟觉察。

  “多谢大侠救命，大恩大德，小女子来日再报。”宋怜儿毕恭毕敬道。

  谢无烟笑了笑，道：“你不能走。”

  宋怜儿娇声道：“小女子心有所属，不能……不能以身相许。”

  谢无烟道：“你须在我左右。”

  宋怜儿不解其意，道：“为何？”

  谢无烟道：“你姓宋？”

  宋怜儿只得点头应是。

  谢无烟又道：“名怜儿？”

  宋怜儿仍不解其意。她当“善解人意”，但这“乞丐”明显“疯”，教人无以琢磨。

  谢无烟又提起酒葫芦，欲饮又止，他知道葫中已无酒，始终知道。正如，始终知道“她”已不在。

  无烟，无烟。他最不愿听此二字，但此“字”，却是他自字。

  “你曾是宋家村人，阿姊名是宋烟儿……”谢无烟回身凝去，泪已成霜。

  宋怜儿又惊又怕，不敢欺瞒这“疯人”，只得道：“你所说全是，但我不识‘谢无烟’。”

  “‘无烟’是我自字，却不是我名，我名……呵呵，忘了。”谢无烟含泪而笑，“你受苦了。”

  “是……是姊姊救我，她……她却被贼寇……呜呜……怜儿不停的跑，不停的跑……”宋怜儿竟泣不成声。

  谢无烟却已抚着她的肩，叹道：“今后有我在的一日，便不让你受苦。”

  宋怜儿更是惊。被人近身，她却未有一点觉察。

  “是‘丐世侠盗’谢无烟否？”说话之人竟是欧阳乐。显然，他已不再“无神”。

  “我知你心有疑惑，但……”谢无烟叹了一声，“此情此景，不宜解惑。你如果想知一二，便随从我罢。”

  由是，四人即同行。苏英在其列。不知是随“谢无烟”，还是随“欧阳乐”。无人知之。同是江湖儿女，何必问那根底。

  “去何处？”

  “长安。”

  “为何？”

  “寻一人，问一事。”

  至是无声。

  四人各怀心事。

  由此入长安，路途不远，以四人之“脚力”，行有一日则至。

  时中原内乱，前有“三贼”兵临城下，后有“宋贼”烧杀抢掠。如此，长安已无昔日之繁华。而今天子见幽华州，所谓“帝都”，亦不无“自欺欺人”。

  长安街上，出现了以往不曾有的一类人——乞丐。

  天子脚下，不宜有人沿街乞讨。

  此时，谢无烟等人的身后，便随从着一乞儿。

  这乞儿随从他们已久，不知是为何。若说是乞讨，也不当随此四人，其中最有“富贵相”的欧阳乐，可谓“心郁郁之忧思兮”，全不似“好施”之人。

  “你若再随从，我必不饶你。”宋怜儿终究不耐，启口叱道。如非忌惮谢无烟，以她的性情，早已下手，何须多此一言？她生性阴毒，又有诸多诡技，偏这谢无烟“浑身是病”，竟不知从何处下手。莫非……此人便是“城主”曾经告诉她的那个“命中灾星”。

  那乞儿连忙道：“那是‘丐世侠盗’么？”

  谢无烟回身一笑，道：“什么事？”

  是了！那双眼睛，灰色的眼睛！透着死气，却是他们的光明！

  乞儿身躯发颤，涕泪涟洏，竟不能言。

  良久，方道：“我等明日开坛祭天，但请前来主持。”

  谢无烟却道：“可知呼卢街在何处？”

  乞儿笑了笑，道：“请随我前去陋庙，再与细说。”

  谢无烟笑了，道：“引路罢。”

  时朝廷动荡于内，藩王作乱于外，百姓安居鲜少，诸多寺、庙荒废已然，却成乞儿、浪人等“安居”之所。

  乞儿引谢无烟等人来的庙，规模不小，怎的称之为“陋”？复行数步，豁然。但见其中无一尊佛像，诚可谓“空空如也”。

  谢无烟入庙后，四散的乞儿随之会聚，及入高堂，竟成围堵之势。

  乞儿摆手吆喝，众乞随即肃静。随后，一跛汉竟自内室走去。

  但见他左脚拖着右脚，一步、一步，走的很慢。

  诚实很慢。

  那人举头望来，人声开始躁动。

  只因那双眼睛。

  灰色的眼睛！

  与谢无烟同样的灰。

  谢无烟看了，不觉呵呵大笑。此情此景，再也有趣不过。

  “是……”那人神色激动，“可是谢大神？”

  诚然，谢无烟在众乞眼中，正是天降大神。

  谢无烟笑有良久，方道：“你们这是何意？”

  那人当即应道：“我辈以为当今天下形势，正是连合江湖众乞，成就丕业之机。众人以我与大神相似，欲推举为首，但今大神身见，当由大神主持。”

  朗朗其言，情真意切。众乞闻之，随即应和。

  谢无烟闻之，却问道：“你可是天生跛足？”

  那人稍一愣怔，随即应道：“生来如此。”

  “呵呵……”谢无烟笑了笑，“我不是。”

  那人不敢言。

  谢无烟又问道：“怎的称呼？”

  那人当即应道：“鄙人……”

  “小灰！”谢无烟忽而疾呼，“便叫你小灰罢。”

  那人更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