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华

  昨天才见过容晔，华玲珑倒是不曾想到过，竟然这么快便又再见着了他。

  “不必多礼。”－－

  容晔背着手，见着华安玥对他行礼，精致的下颔微微点了点，随即才低低开口。

  华玲珑倒是也没有上前，只是淡淡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站在原地没什么动作。

  华安玥站直身子，姣美的容颜上挂着一抹得体笑意，握着手里的那一柄纨扇，轻声开口：“容世子可是要去和弥寺？－”

  “嗯。”喉间溢出一个低低的字音来，容晔背着手，随即抬起步子来，却是向着那上山的路走去。

  华安玥提着裙摆，自然也是准备向着苏台山上走去，大概是已经忘了身后还有一个华玲珑，径直迈着小碎步跟着向前走去。

  “小姐，我们也快些上山吧，若是让老夫人多等怕是会挨说。”拢芝觑了一眼华玲珑的神色，这才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好，这便走。”华玲珑应了一声，这才抬起头来，开始向着那上山的路走去。

  日头快到一天之中最烈的时候了，好在苏台山上到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投下的阴影完全可以将山道给遮挡住，也不会觉得有多晒，偶尔枝叶缝间洒下一缕太阳光，在路上映出一个小小亮亮的光圈来。

  华玲珑走得慢，大概是身子还有些虚，与前面走着的华安玥几人拉开了好长一段的距离。

  前面的华安玥，与容晔一道并肩走着，大概是念着容晔身体的缘故，便不忘提醒了一句：“容世子，您若是受不住，可慢些走。”

  “无妨。”容晔背着手，脚下的步子倒是不曾慢上一分，只是缓步向前走着，淡淡地应了一句。

  华玲珑虽然离着有些距离，奈何除了眼睛尖耳朵也尖，一边走着，一边还能听到前面响起来的女子轻柔声线，还有男子偶尔响起来的清淡声线。

  “呼呼－”及至走了小半会儿的功夫，因为一直都是上坡，华玲珑便撑着一棵大树，停下来喘了几口粗气。

  拢芝同样也是喘着粗气，似乎比华玲珑还要累一些，额间也是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小姐，您还好吧？－”

  华玲珑的体力，其实之前已经养好了一些，只是昨日去那护城河里走了一遭，左臂上的伤口也还没好，多少还是要虚上许多。

  华玲珑刚刚将呼吸喘匀，正准备对拢芝开口，却是鼻尖一动，便嗅到了那带着阳刚之气的龙涎香气息。

  以此同时，随着那香气飘过来的，还有一道男子戏谑轻佻的话音响了起来：“昨日险些溺死，怎么，今日想去那和弥寺求个平安符？”

  华玲珑眼前一闪，便见着身前已经站着了凰顾言的身影，一袭素青色修身锦衣，墨发和衣带都是飘逸着的，多情的桃花眼里似潋滟着琉璃的光泽，如烟似水，手里还执着一柄折扇，正看着华玲珑薄唇间勾出一个似调笑的弧度来。

  华玲珑眉尖微微一蹙，毫不迟疑地就回嘴了一句：“依照三皇子殿下的性情，怕是比我更需要去求一个平安符来。”

  也是，这么不会说话，哪天被人给暗杀了都不知道。

  凰顾言“唰”地一把展开手里的折扇，对着华玲珑扇了扇，还凑近了一些，桃花眼微微一勾：“本殿可是小珑珑需要以身相报的救命恩人呐。”

  小珑珑？以身相报？

  我去您的大西瓜救命恩人吧。

  华玲珑抬起眸来，巴掌大的小脸上倒是看不出丝毫的波澜来，只是一开口的语气却莫名地透着一股子的阴测测之意：“三皇子殿下，麻烦您挪挪，挡着路了。”

  “呵－”凰顾言倒也没恼，多情潋滟的桃花眼里反而掠过一抹邪肆来，颀长的身形往旁边一站，倒是真的依言将道路给让了出来。

  华玲珑脚步一抬，径直越过了凰顾言就向着前面继续走着，凰顾言一边摇着手里的折扇，随即大步一迈，跟在了华玲珑的旁侧。

  自然能感觉到旁侧多了一个人跟着，华玲珑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斜着眼睛睨了一眼：“三皇子殿下就这般闲？”

  剑眉一挑，凰顾言一边摇着手里的折扇，一边格外正经地开口解释道：“本殿可是受命来这和弥寺接受洗礼的。”

  是是是，要不是他的母妃信佛，他也不会被逼着来这和弥寺来听那什么佛经了。

  和弥寺每月一次，都是会在这个固定的日子来，有一场比较正式的诵读佛经之会，但凡帝都中人，都可以自行前来参加。

  笑话，狗都还改不了吃屎呢，指望听听那佛经的诵读，便能将内心的浊气什么的都给洗涤感觉？还不如去听说书的讲段子然后领悟一下人生疾苦。

  “三皇子殿下是该好好领悟一下我佛慈悲的人生洗礼。”华玲珑倒是压抑住了想翻白眼的心情，只是抿了抿嘴角然后一脸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

  “本殿向来菩萨心肠，不然也不会做那等救了人还不讨好的事情。”凰顾言眼眸一挑，多情的桃花里划出个潋滟的弧度来，特别自然地接过了话来。

  大概是早膳没什么胃口，就喝了几口米粥，这会子又是爬坡又是说话的，倒是让华玲珑又开始觉得心间发虚，额间也不由地沁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抬起衣袖来抹了一把额间，华玲珑停下脚下的步子，这才对着凰顾言有些气喘吁吁地开口：“三殿下，这上山也是需要耗费气力的，可否静静领悟这山道的幽静之美？”

  凰顾言一脸随意地摆了摆手，面上一派气定神闲之意：“没关系，本殿不累－”

  不不，误会了误会了。

  华玲珑眨巴眨巴眼睛，手心握成个拳头紧了紧又松了下来，然后扯了扯嘴角，一字一顿地清晰开口：“小女觉得甚累。”

  “累了吧？－”凰顾言摇着手里的折扇，一边给华玲珑扇了扇，一边凑近了些，然后“唰”一下就将手里的折扇给挂在了腰间，然后大手伸出去一动。

  华玲珑正觉着诡异呢，却是只感觉身子一轻，龙涎香的气息只往鼻尖里面漫进去，大概是身子发虚连反应也给慢了下来，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凰顾言给一把背在了身后。

  我尼玛偷袭是为江湖人所不齿的好不好？

  华玲珑挣扎了几下，发现根本是浪费力气，便磨了磨牙随即咬牙切齿地开口：“三皇子殿下，难道没有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一话？”

  虽然，凰顾言的手，只是绕过她抓住了自己的衣角，以手臂托着她。

  当然，凰顾言的这一举，不只是惊到了华玲珑，还成功地让拢芝发出了一道惊呼声，只是刚刚出口似反应过来，又连忙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正走在前面的华安玥，脚下的步子跟着微微一顿，随即转过身来向着后面看了一眼，见着背着华玲珑的凰顾言，眉眼微微一动，执着手里的纨扇轻声开口：“四妹妹身为女子，也是该避避嫌为好。”

  那一道颀长的身形，脚下的步子跟着微微一顿，浓黑纤长的睫羽微微一抬，带起那层层晕染开去的描影跟着一闪，浓如乌木的眸子往那一边的两道身影淡淡地睨了一眼，随即便收回了视线来。

  衣摆微微一旋，勾勒着的渐变色大朵大朵九重葛花样带出个妖娆带刺的弧度来，容晔依旧是缓步向前走着，周身的气息似拢着一层薄雾般的淡然似水。

  顾盼生辉的一双雾眸格外好看，华安玥跟着收回视线，依旧是优雅地提着裙摆，一道向前走着。

  凰顾言背着华玲珑，听见后背处传来的咬牙切齿的声音，微微偏过头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差点就挨着了华玲珑的脸颊，惊得她下意识地只往后仰。

  桃花眼微微一勾，凰顾言又转过头来，看着身前的山道一步步向上走着，同时喉间溢出了一句幽幽的话音来：“无妨，本殿喜欢前凸后翘的女子。”

  华玲珑这一次，倒是果断选择了闭嘴，跳又跳不下来，算了算了，假装自己体力不支已经不省人事了。

  接下来的路，华玲珑没有怎么说话，凰顾言倒是也难得安静了下来，虽然背着华玲珑，可是一点儿也看不出丝毫吃力的样子，反而一派慵懒就好像是在闲庭信步一般。

  华玲珑一直都觉得别扭，也没有趴在凰顾言的后背，只是向后微微仰着身子，与凰顾言拉开了些许距离。

  及至能够看见那一座眼光下熠熠生辉的寺庙，华玲珑这才挣扎了几下，好在凰顾言这一次倒是没怎么用力，轻飘飘地就将华玲珑给放了下来。

  华玲珑落地站定，见着凰顾言正在捋着有些许皱褶的锦衣衣摆，菱花小嘴抿了抿，到底还是动了动唇瓣：“多谢了啊。”

  话音落下，华玲珑怕误了时辰一会儿会挨老夫人刘氏的说教，便拉着拢芝就向着和弥寺里面跑去。

  寺庙很大，虽然是藏在深山，掩在绿树丛中，外观看起来格外地恢弘大气，杏黄色的外墙，青灰色的屋脊，寺庙门前一左一右还立着一棵苍绿色的参天古树，隐约还能看到内里缭绕的香烟。

  华玲珑带着拢芝刚一走进去，便有过来领路的小沙弥，原来是佛经诵读之会已经快要开始了，华玲珑跟着那领路的小沙弥，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庙里的大殿。

  好在并不曾误了时辰，老夫人已经跪坐在最前面的浅黄色圆垫子上，华念卿跟华念语则是一左一右也跟着跪坐在旁侧的垫子上。

  华安玥应该也是刚到没多久，却是并没有见着容晔的身影，华玲珑也没有兴致去打量这殿里的佛像，便跟着一道跪坐在了靠后些的空垫子上。

  前来听佛经的人还不少，这偌大的大殿，剩下的空位也就只有靠后的那么几个了，当然，这刚好合华玲珑的意。

  一道阴影投在旁侧，紧接着便见着凰顾言也跟着一道坐在了垫子上，只是双腿盘坐，倒没有那么规矩地跪坐着。

  刚刚坐下没多久，便只听得那最前面正中间的垫子上，坐着的一个身着红黄袈裟的主持，拿着手里的木鱼嗒嗒嗒地一连敲了三下，具体说了什么开场的话华玲珑也没有认真听，只是觉着才跪坐了一小会儿便只觉得小腿肚酸麻起来。

  紧接着，便只听得前排紧挨着那主持跪坐着的好几个僧人，都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嘴巴里面低沉地诵读着佛经。

  其余跪坐着的人，都双手合十静静地听着那佛经的诵读，有些年长些的还会跟着念上几句。

  一时间，这整个大殿里面，便只听得那一片诵读佛经的声音。

  华玲珑抬眸，看着那最前方一座巨大的佛像，泥塑金身，宝相庄严，做的倒是慈眉善目，尤其那一双似是凝视着众人的眼睛，平白地透出一种普度众生的意味来。

  莫名地，华玲珑的脑海里，倒是蹦出释迦摩尼的一段话来。

  －－我问佛：何谓佛？

  佛答曰：五佛。

  我问佛：那你是什么？

  佛答曰：无我。

  我问佛：那世人称你为佛，你不就是佛么？

  佛答曰：那是世人，不是我；我不在这世间，即无我；但我在众生心中，极为佛。

  什么佛呢？不过只在众生心中罢了。

  可惜了，她华玲珑，不信佛。

  睫羽微微一垂，华玲珑敛下视线，见着无人注意到她，便伸出手去揉了揉自己的小腿肚。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凰顾言剑眉一挑，往华玲珑的跟前凑了凑，压低了些声音小声开口。

  华玲珑扫视了一眼周边，一边听着那一声接一声的佛经诵读之声，一边对着凰顾言压低声音反问了一句：“这佛经，要诵读多久？－”

  时间短她还能接受，时间若是太长，她可撑不了那么久。

  凰顾言伸出两根手指头来，在华玲珑的面前晃了晃，随即淡定开口：“两个时辰。”

  什么？！

  华玲珑眉间一蹙，两个时辰，那就是四个小时了，眼下已经过了午时，那不就到快到晚间的时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