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有来有往
“达使者,小女可有说错?”华玲珑勾唇一笑,巴掌大的小脸上,大概是因为带着一抹自信之意,亦或者是顶上挂着的花灯光辉太过明亮,看上去满是熠熠生辉的璀璨光亮。
达木措站起身来,却是对着华玲珑拍了拍手,面上噙着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随即沉声开口:“好,倒是本使小看了你!”
龙椅之上的凰烠,原本冷郁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达木措的言下之意,便是华玲珑适才的那一番话并没有说错,如此一来,至少也是平手,不会落了脸面。
另一边坐着的华震东,看着那个大殿中间,明明说起来是自己的女儿,却又觉得格外地陌生的华玲珑,一双满是精光的眼睛里面,却是不住地闪烁着不知名的光泽。
大手一挥,达木措却是接过身后另一个男子奉上来的小匣子,拿在手里,依旧带着自得之意,对着华玲珑低声一笑:“就是不知道这最后一件大礼,姑娘可还能辨识得出?”
那小匣子,较之之前的,似乎飞跃了一个档次,木制的匣身,却又交织着琉璃玉纹,虽然更为小巧,却是极其繁美奢华。
众人刚刚放下来的心,却是一下子又被达木措的这一句给吊了起来,虽然看着他都是一脸的怒气,却也只能生生压抑了下来。
华玲珑的神色,倒是毫无波动,菱花小嘴间依旧弯着一抹不输上半分气势的笑意,站在达木措的面前虽然显得身形娇小,背脊却是挺得极直,浅浅地反问了一句:“不试试的话,谁又知道呢?”
达木措眉眼一挑,却是亲自端着那小匣子大步上前,及至华玲珑三步开外的距离处,这才停下脚步来站定,随即“咔吧”一声,打开了那小匣子。
内里装着的,却是一个玉质透明的小瓶,还能见着里面那晶莹剔透的液体。
“此乃香蕃太子亲手研发之新制香,独特美妙,就是不知道本使这番,是不是难为人了?-”达木措举起那玉质的小瓶,在华玲珑的身前摇了摇,明明说着听起来应该是含着歉意的话,面上的桀骜放肆之意,却是毫不掩饰。
一个看起来年长些的重臣,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凰烠之意,当下便一拍案桌,连带着下巴上发白的胡须都跟着颤了一颤,冷声开口:“达使者,这研发的制香,乃研发者方能辨识清楚,如何能这般强人所难?!”
这不是摆明了,就是来刻意刁难人么?
若在平日,换了其余的对象,只怕早先便被拉出去受罚了,可如今,这达木措的身份不一般,到底是代表香蕃使者来访,伤了两国和气事小,若是引发其余的战事纠纷,那可就是大事了。
达木措倒是没恼,反而放声一笑,举着手里的玉质小瓶,面上还一派惋惜之意:“本使特将香蕃太子亲手研发的新制香献上,若是帝都没这个人才接得下来,那本使也只好原物带回了!”
就在这一来一回的斗嘴之间,却是见着静静站在大殿中间的华玲珑,小巧的白靴往前一迈,走了一步,那一只纤细的小手,便轻飘飘地将达木措手里的小玉瓶给拿了过来。
华玲珑的这一番动作,倒是成功地让大殿安静了下来,有一些紧张些的老臣,还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好多双目光,尽数落到了华玲珑的身上。
当然,目光里面含着的意味,则是不尽相同,有担忧的,有期待的,有淡然的,有等着看戏的。
老实说,这种万众瞩目的目光,对于她华玲珑,倒是没什么影响,因为她的心思,已经落到了手里拿着的小玉瓶上面。
来这帝都许久,倒是第一次因为这挑战之意,而变得有些畅快起来。
相比较识人,她还是更偏爱于闻香。
抬起手来,华玲珑拿着那小玉瓶,凑到了鼻尖,睫羽一阖,脸上一片沉静似水之意。
数个呼吸之间,华玲珑睁开眼,却是将那小玉瓶的塞子给打了开来,微微倾斜,到了些许内里的液体洒到了手背上。
那香,的确是极为独特,离得近的一些人,在华玲珑打开那小玉瓶塞子的时候,闻着那香气,便只觉得心神一振。
不似花香,也不似果香,更多的,则是一种美妙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香气。
大殿,一地的沉寂无声。
大概是怕影响到华玲珑,不少人,还下意识地将呼吸放轻了一些。
达木措似乎笃定了华玲珑不会识得这制香,只是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身前的华玲珑,眉眼间自得倨傲满满。
片刻的功夫之后,那原本正阖着眼睛的少女,微翘的纤长睫羽一划,便现出了那一双恰似烈焰绚烂的眸子来。
“呵-”--
轻轻浅浅的一个笑音,从那张小嘴间毫无违和之意地溢了出来。
达木措神色一沉,觉得华玲珑这么片刻的功夫根本就不可能辨识出那制香来,抱着手冷哼一声:“辨识不出来直说便是,权当本使高估了这帝都的人才!”
“香蕃太子,倒是个有想法的。”华玲珑倒也没恼,只是将手里的小玉瓶,轻飘飘地往达木措的手里一丢。
当真是有些想法,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让她还要闻上第二遍。
她倒是没想到,今日的场合,竟然会见识到这制香,准确来说,应该是才想出来的香水香精之物,类似于比较原始的赛氏香水香精和东方香水香精的结合体。
对于香水香精,香药阁近日才开始推广,只是一直差了些许火候,一来是没什么人识货,二来也是需要知名度,如今,倒是刚好碰上了好时机。
只是,就怕有心人稍加留意,便能猜到她与那香药阁的联系。
罢了,往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眼下,才是比较重要的关头。
“这制香,当唤香水香精为佳,乃两种方子的结合之物。”华玲珑抬起眸来,看着那一边脸色似乎隐隐变了些许的达木措,随即淡淡开口,“香柠檬、檀香、广藿香、薰衣草、依兰、香紫苏、茉莉、香根、龙蒿、橡苔、赖百当、桂花、丁香、玫瑰,加植物油提取,再配以麝香酊、安息香膏、香荚兰豆酊、龙涎香酊、安息香香树脂、鸢尾浸膏、黑香豆酊调制而成。”
本来华玲珑是想说各色提取而成的精油,未免达木措会听不懂,便换了一种比较常规的说法。
毕竟那精油的说法,可是她最先在香药阁开始推广而来的。
见着达木措一脸不敢置信之意,华玲珑弯了弯眸,看上去一派无害之意:“达使者,可还满意?-”
“这,这,你居然能够辨识得出那新制香?!”达木措指着华玲珑,原先眉眼间的自得不羁之意早已破碎,连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怎么可能?!
那制香,饶是他,也是亲眼看着太子调制了几遍,这才记住了那些原料,眼下这么一个小女子,竟然这般轻而易举地就辨识了出来,这不是被打脸了么?
当然,如果达木措以为,这就是打脸了的话,那他就是看错了面前这个一脸无害的少女。
达木措的话一出,众人悬着的心,毫无疑问地就落了地。
其实,早在华玲珑站出来的时候,他们便应该知道,这个单薄瘦削的少女,是有着一分特有的自信之意的。
“好好,朕这帝都,果然还是有能为朕分忧解难的人才!”凰烠朗声一笑,眉眼间的冷郁威压之色消了一些,端坐在龙椅之上随即开口。
听着凰烠话里的赞赏之意,原本绷紧了身子的华震东,紧跟着就是面上一喜,浓重的剑眉之下,也是一双不住闪着精光的眸子。
华玲珑站在原地,身上的西柚色缀七重浅紫锦绣绫罗长裙,衬得那巴掌大的小脸肤色格外好看,只是不见丝毫的波澜,随即睫羽一抬,眉目灼灼间似乎带了些许的戾气:“来而不往非礼也,为表礼节,不如小女现场调制出两种香来,也让达使者辨识辨识,好让陛下也开开眼,如何?”
被那双眸子看得心间一颤,达木措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倒是没想到华玲珑居然会如此提议。
这话,说的倒是极为巧妙,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过是将先前的挑衅换了一种让他不能拒绝的说法罢了。
一旦拒绝,他这个代表香蕃来访的使者,无疑是让香蕃在众人面前认输。
不及达木措开口,凰烠却是一撩明黄遍绣龙纹的衣袖,满是威严之意地颔了颔首:“也好,达使者便让朕开开眼!”
达木措眼眸一闪,看着身前的华玲珑,随即沉声开口:“本使自当不会拒绝!”
“如此,甚好。”拢了拢绣着半枝莲精致刺绣的领口,华玲珑随即垂下眸去,那蒲扇一般的卷翘睫羽之下,眼底似乎多了一抹深邃的光泽。
两刻钟的功夫之后,大殿中间,便按照华玲珑的要求布置好了。
白布围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正方形中间,一方半人高的案桌,上面也是按照华玲珑的吩咐摆了好些物件和材料。
到底是在宫里,又是在如此场合,办事格外有效率。
“达使者,记得认真些看。”压低了声音特别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华玲珑这才脚步一抬,进了那白布围着的正方形里面。
自然听到了华玲珑的那一句话,达木措面上一冷,衣袖一甩,又在原先的席位上落座了下来,只是不敢大意,肃冷着神色看向那大殿中间。
大殿中间,白布里面,那一抹娇小的身影,只能看得到个隐隐绰绰的样子。
华玲珑站定,却是不疾不徐地将水袖往上一挽,因为手臂纤细了些,便极其随意地打了个结,好在头发是用七色琉璃步摇挽着的,倒也不会碍事。
达木措原先的制香,一共是三样,当然,她可没那么多闲心和时间去调制三样,一个简单的熏香,再加一个香水香精。
这是她对达木措最好的真诚了。
小手一抬,华玲珑便开始有了动作,围着白布,倒也看不清华玲珑具体的动作,只是见着那一道娇小的身影,不时低下头去,不时走上一步,不时还能听到那研磨的声音。
大殿里侧的乐师,早先便得了命令退了下去,这会子,也没有什么缓缓流淌而过的丝竹之音,更多的,则是一片细微的呼吸之声。
除了达木措,其余的人,大多都是盯着那一道白布之内的声音。
大手执着酒杯,却是并不急着送进嘴里去,只是摩挲着那玉杯的边口,凰顾言靠着案桌,那一双落在大殿中间的桃花眼,却满是潋滟多情的光泽。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
当然,却是无人敢催促上一句。
半个时辰之后,那道原本弯着身子的影子,却是又直了起来,拍了拍手,随即又将挽着的袖子给放了下来。
这是,完成了?
众人心里正想着,果然见着那白布被人一掀,紧接着便见着华玲珑走了出来。
围着的白布,不过片刻,便被手脚利落的宫婢们又给撤了下去,那一方案桌,倒是并没有被撤了下去,只是将多余的物件都给收拾了下去,仅留着两个素白的玉碟,一边,装着鸡头米大的香丸,另一边,则是立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琉璃瓶子,内里也是装着跟达木措之前拿出来的一样晶莹剔透的液体。
那难道,也是香水香精的一种?
两个玉碟,众人的注意力,更多的,则是在那小巧琉璃瓶子的那边。
香丸倒是普通,香水香精,更能让人觉得稀奇一些。
华玲珑站在案桌旁侧,大概是刚刚有些站累了,就这么斜斜地靠着那案桌,眉间灼灼的朱色轻羽,格外地让人觉得耀眼。
“达使者,且上来看看小女这香。”华玲珑眉眼一弯,弧度与炫红嘴角的弧度格外相称,看着那一边坐着的达木措开口。
“本使难道还会害怕不成?-”达木措沉沉一笑,随即站起身来,大踏步便到了大殿的案桌前,随即先拿起那鸡头米大的香丸,一边用指甲刮了刮,一边放在鼻尖嗅着。
这是一味很简单的熏香,毕竟,她可不是那种一来就刁难别人的恶劣心理。
刁难么?那是要放在后面的。
压轴的,一般不都是最后出场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