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华

  花溪草，名字倒是好听，一些人为了辨别其是毒药，还取其谐音为化血草。

  当然，华玲珑对这花溪草的毒性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是因为这种草颜色淡紫，有极其优雅的香味，更重要的是，以前还有人喜欢花溪草嚼在嘴里的清甜味道，把它当做一种甜点，或者一些妇女，喜欢将这草拿来装饰屋子所用。

  不过，这种草还有个最为重要的特性，那就是当人体外或体内无伤口时，这种植物对人体无任何危害，可是一旦遇到明显伤口，就会中毒，毒性不亚于砒霜。

  中毒的症状也是极为明显，人体血管成紫色，被沾染的伤口会血流不止，导致大量出血而亡。

  这花溪草，自从被人们意识到其危险性之后，便鲜少有人养植，她倒是没想到，竟然还这么“幸运”地见着了这东西。

  府里这几位，到底是谁送过来的呢？

  她这前脚刚为了拢芝挨了两鞭子，身上都有伤口，这后脚，就有人送来了一盆花溪草，这时机，赶得真是不能再巧了。

  是想来试探她有没有这个本事，还是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弄死她？

  呵－－

  她华玲珑当真是活得失败，竟然到了这种都想来一脚踩死的地步了。

  很好，左右不过那几位，静静等着便是，谁敢往前凑，那她就往死里弄好了。

  窗柩外的夜色，已经深了，那一弯皎洁的月牙儿，正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撒下一地清辉。

  华玲珑抬起下巴，看着那一弯雪白锦华的月牙儿，眸色跟着拢上了一层凉淡，竟是像极了容晔。

  都说人得强大起来，那样才能去护住别的什么东西。

  她不爱这世间，阳光倾落，风雨闹腾，秋叶花开，都与她无关，也并不想尝试使这世间变得完美。

  可是，她既然单枪匹马地闯入这世间，总得肆意妄为，活出属于自己的所有可能才对。

  遇到恶狼，遇到猛虎，遇到什么魑魅魍魉，都得跨过去才行。

  视线一敛，华玲珑收回目光，随即转过身去，到了那一方美人榻上，趴了下来，随即轻轻地阖上了眼睛。

  窗柩外的夜色，却是渐渐浓郁起来，夜晚的潮气，随着那撒下的皎洁清辉，无声地散落在院子里的各个角落。

  一室，寂静。

  华玲珑因为背上跟肩身处的伤，倒也难得地安分了下来，虽然已然快至盛夏，好在屋子里面倒还凉快，便一连几日都窝在屋子里面没有出门。

  这一日，华玲珑挂念拢芝，便早些出了门，去了一趟容郡王府。

  拢芝已经好了不少，华玲珑进去的时候，见着她正在扶着床榻边沿慢慢走动着。

  “小姐，您来了！－”刚一抬眸，见着进来的人是华玲珑，拢芝面上一喜，大概是想迎上来，步子一急身子却是虚晃了晃。

  华玲珑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拢芝的手臂，有些无奈地回了一句：“急什么，又不会跑了。”

  拢芝抿嘴一笑，坐在了床榻边沿，却是拉着华玲珑的手不放开：“小姐，奴婢什么时候跟您一道回府啊？”

  “怎么，这容郡王府不好么？”华玲珑眉眼一滞，随即又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

  “怎么会，就是奴婢不太习惯。”拢芝连忙摆了摆头，看得出来在这容郡王府应该是被照料得极好，这才没几日，面上的血色便已经尽数恢复了过来。

  都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陪在华玲珑的旁侧照顾着她的日常起居了，眼下，拢芝自然会觉得不习惯。

  华玲珑伸出手去，却是轻轻地将拢芝拉着自己的手给放了下来，见着拢芝有些怔愣的神色，随即小嘴一抿，淡淡开口：“拢芝姐姐，待到你身子大好，我给你寻处好人家如何？”

  拢芝眼眶一红，自然能够听懂华玲珑的意思，揪着衣角一脸的手足无措：“小姐，是奴婢做错什么了么？”

  寻处好人家？小姐的意思，就是不要她跟在旁侧伺候了。

  华玲珑摇了摇头，向来澄澈的眸子依旧是一片清明，紧跟着温声开口：“拢芝姐姐，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是华府太乱，我不想你再回去。”

  是啊，华府太乱，不适合拢芝，她希望拢芝，也能像寻常女子那般，寻处好人家，和和美美幸福平安地生活就好。

  心底微微一暖，却是理解了华玲珑的意思，拢芝依旧红着眼眶，呐呐开口：“华府再乱，不是也有小姐么？”

  “可是，我怕了。”华玲珑睫羽一垂，风轻云淡的语调，却又带着一丝的后怕之意，“怕再像之前那般，怕我护不住你。”

  之前的事情，的确是给了华玲珑一次警钟。

  在她没把握之前，她不想拿拢芝去赌。

  “小姐－”拢芝心下一动，却是明白了华玲珑对她的维护之意，到底只是唤了一句，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其实，这样也好啊，她若是回府去，只怕也只会成为小姐的累赘吧－－

  眼底微微一涩，拢芝紧抿着唇瓣，清秀的面容上已经挂着几道泪痕。

  看着红着眼眶的拢芝，华玲珑到底是狠下了心来，随即轻声开口：“拢芝姐姐，就此别过。”

  其他的事情，她会让霓魇儿帮忙，帮忙寻户好人家，让拢芝过去好好生活。

  一句话落下，避开拢芝的目光，华玲珑随即转过身去，径直向着门口走去。

  看着华玲珑离去的背影，拢芝坐在床榻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随即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来：“小姐，您多保重。”

  抬起的素白软靴微微一顿，华玲珑停在门口，紧接着缓缓侧过头来，却是浅浅一笑：“待到及笄之后，便来接你一道吃香的喝辣的。”

  果然，小姐也是舍不得她的－－

  拢芝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脸倒是更加灿烂了几分，随即回了一句：“嗯，奴婢等着那一天！”

  小脸一转，华玲珑抬起步子来，跨过门槛，紧接着便走了出去。

  南玨就在旁边的药房里面忙活着，见着华玲珑进来，在衣衫上极其随意地擦了把手，随即便走了过来。

  依旧是一袭简单的素白衣袍，因为刚刚在上面擦了把手还有处地方多了几个印子，墨发尽数用簪子松松垮垮地绾着，俊朗的眉眼又带着一股子的清秀儒雅。

  “华小姐，见过你那婢女了吧，可还满意？－”眉眼微微一挑，南玨看着华玲珑，一副就等着被华玲珑夸赞的神色。

  可惜了，他对面的，可是华玲珑。

  “可有什么需要调的香？”华玲珑站定，偏生不让南玨如意，只是轻飘飘地转开了话题。

  “能否让本神医一边打下手一边观摩？”凤眸星目一亮，倒也不顾着听华玲珑夸赞的话，南玨下意识地便凑近了些，只是下一瞬又似被烫到条件反射一般，生生地又往后挪了一步。

  华玲珑眉眼一弯，一副特别好说话的神色，小小的下巴一抬，像极了一个臭屁的孩童：“可以，反正你学去了也比不过我。”

  额－－

  南玨眼皮子一抽，果断地选择了不去看华玲珑那张欠扁的小脸，随即特别配合地接了一嘴：“是是，华小姐天纵奇才。”

  术业有专攻，他南玨，只是没有攻那调香罢了。

  大概是觉得这机会太过难得，亦或者是不死心地想要趁机打压一下华玲珑的嚣张气势，南玨拢着眉头认真地想了片刻，这才一拍脑袋开口：“华小姐可知，有一香可用来泡名为洞庭春的酒？”

  几乎不加停顿地，华玲珑便轻启唇瓣，吐出几个淡淡的字音来：“李元老笑兰香。”

  见着华玲珑不假思索地就说出了那香的名字，南玨面上一喜，还带着一种猥琐期待地搓手手之意，猛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李元老笑兰香！”

  这李元老笑兰香，南玨其实也知道，只是他先前自己调制过，成功是成功了，可是浸泡出来的酒，酒香却是毫无醇美之意，也只能算是败笔。

  对着南玨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华玲珑轻笑一声，自然顺便便能猜到南玨的心思：“看不出来，南神医原来还是好这一口的人。”

  李元老笑兰香，最后调制出来的成品是香饼，每一瓶酒，须得加入一枚香饼，待到划开之后，用笋叶密封最佳。春季浸泡三天，夏秋两季浸泡一天，冬季就得浸泡七天，即可取出来饮用。

  眼下正是夏季，制成香饼之后浸泡一天就行。

  当然，这酒香醇美与否，基本上取决于调制的香饼如何。

  想来南玨是自个儿差了点儿火候，却又是馋嘴挑剔得紧，如此机会，这才选了那有些难度的李元老笑兰香。

  似被人戳破了小心思一般，南玨讪讪一笑，想着自己嗜好美酒一事被华玲珑发现，还有些不自在来着，却是只听得华玲珑紧跟着又接了一句：“记得到时候给我留一口。”

  嗯？

  留一口？留一口洞庭春？

  “看来华小姐也是好这一口的人。”南玨的神色，一下子又格外畅快起来，大有一副寻到知己之意。

  华玲珑一边抬脚向着里面走去，一边特别淡定地回了一句：“不，我就是尝尝。”

  老实说，她只是想尝一口，再说，吃独食容易噎到，她也是为南玨好。

  南玨的眼皮子又是一抽，果断地选择了闭嘴，跟在华玲珑的身后，紧接着也走了过去。

  容郡王府，药房。

  “拣丁香一钱，须得选取气味辛香的。”华玲珑一边毫无形象地靠坐在靠近窗柩的案桌上，一边对着候着的南玨开口。

  “来了－”南玨似乎格外有兴头，清秀儒雅的面容上一派期待之意，搓了把手便按照华玲珑的意思打起了下手。

  “木香一钱，得选用像鸡骨的。”

  “沉香一钱，较软的部分记得刮掉。”

  “白檀香一钱，要挑取香脂厚腻的。”

  “肉桂一钱，也须得气味辛香。”

  “回纥香附一钱，找不着这一味也可以白豆蔻代替。”

  华玲珑一边有条不紊地开口，南玨一边在药房里面来来回回走动着。

  待到前六味原料都已经准备完毕，华玲珑这才将身子撑了起来，随即开始动起了手。

  南玨就站在一旁，倒也不敢凑太近，怕影响到了华玲珑的调香。

  华玲珑埋着头，先将那几味原料研成粉末，又自己去取了麝香、白片脑各五分，再加上南鹏砂二钱，研细之后，才加了脑香和麝香进去。

  其实，这李元老笑兰香，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就是比较考究技艺。

  当然，对于华玲珑来说，自然算不上是什么挑战。

  反观南玨，倒是一副看猴子的稀奇样子，凤眸星目都不怎么眨地一直盯着，唯恐错过了什么重要环节一般。

  倒也不会被那目光所影响，华玲珑就是这样，一旦开始调香，那便会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将制好的原料加入炼蜜调和均匀，华玲珑一伸手，又拿了二钱多的马孛，一起搅拌成香剂。

  至此，倒也算不得大功告成，因为还差最后一步。

  华玲珑停了手，将那搅拌好的香剂递给在一旁的南玨，还不忘交待了一句：“记得用新油单纸封裹好，放入瓮瓶里面，一个月之后再取出来，搓制成豌豆大小的香丸，捏制成香饼就行了。”

  “没问题！”南玨接过那香剂，自然知道华玲珑给他调香是为了回报之前医治拢芝的事情，倒也没什么负担地就欣然接受。

  将那香剂封裹好，又寻了个瓮瓶放了进去，南玨似乎心情不错，特别风骚地撩了撩那散在额前的墨发，随即眉眼一挑：“华小姐，这人情可就不欠了啊。”

  “嗯，算是为拢芝的事情道了谢。”华玲珑颔了颔首，小嘴一勾，应了一句。

  凤眸微微一转，大概是记起来还有容晔，南玨随即嘴角一斜，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怎么地就问了一嘴：“那容黑心呢，华小姐打算怎么谢？”

  怎么谢容晔？南玨倒是给她问了个难题。

  这一茬儿，她还真的没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