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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妖夭,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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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江湖便遇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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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伯趁着天刚擦亮,侠士们闻鸡起舞的时辰带着一脸倦容,睡的昏天暗地的我离开了村子。幻化人形后的槐伯一脸慈祥,因他颇喜欢隔壁村私塾先生对月吟诗望杯成三人的模样,还略带了三份儒雅,两份颓废。而我,他口中的侄女阿桃,则是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粉衣粉裤,桃色圆脸,笑起来嘴边挂着一对浅浅的酒窝。

  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槐伯此次带我游历江湖的宗旨便是,上至侯门贵人,下至乞讨丐儿,皆要一一体验。他一副慷慨激昂、正义凛然曰“焉不知,此生侯门造孽,轮回下世便沿街还债?阿桃呀,看世间百态方知善恶终有报。”

  我听的百无聊赖,随着槐伯在云间穿梭,心中所想不过是这一路但求吃好睡好外加玩好。

  随着太阳离开扶桑,出现在天际,天边的云彩也渐渐有了颜色,从紫红到霞红再慢慢变得金光耀眼。洛城近在咫尺,府衙位于城中要塞高大威严,商铺富丽堂皇鳞次栉比聚集于城东,城西则是米面粮油集市等地,南北两向居民院落依次排列,高门大户的富贵气派和普通农家的干净整洁遥相呼应也别有一番滋味。

  云头下的大街小巷开始人头攒动,熙熙壤壤的叫卖声清晰可闻。私塾里稚嫩的朗读声不绝于耳,酒肆中飘出淡淡的酒香,首饰和脂粉铺子也开始有女眷进出。

  我正犹自拿嫁人后的王二丫跟城里买首饰的阔太太比较一二,忽听仓啷啷一声锣响,吓得我一个激灵从云头折下。槐伯撤嘴动唇,化风而至,来往行人正挡着那股子含有槐伯吐沫星子的风时,我已神不知鬼不觉的以老太太钻被窝之姿出现在马路正中。

  我起身拍土,槐伯在我身边站定。那边赫然站着提着锣不停敲打的罪魁祸首,真是冤家路窄,想我阿桃好歹也是一届树精,竟然被个凡人用只破锣敲下来,简直丢了我的颜面!此事必须追究到底,就像胡小妹追究二牛哥初恋到底是王二丫还是屠小花那么彻底才行。

  我刚想抬手念咒,就被槐伯按下了胳膊肘子。他一派德高望重长着模样说“阿桃莫要使小性子,人家又不知道你腾云驾雾,你这样一个咒下去于他而言无异于飞来横祸,无辜的很。”

  我眨眨眼想了下,一个凡人哪里吃得消我的咒,身板不好的摔个狗吃屎不说没准还得骨折…正当我一身正义的决定饶过敲锣大哥时,一声“哎呀妈呀”响彻洛城,接下来千万个呜呼哀哉家门不幸随着悲怆的鼻涕吐沫一起到来。

  我内心给他翻了个白眼,这位敲锣大哥可真真能作妖,比村里后山的小狐狸还能哭天抹泪。大哥哭了足足快两盏茶的功夫,方有作罢之势,周围的百姓也已逐渐聚拢。

  槐伯悲怆的等待下文,我则一副看热闹的心态。估计大哥看造势不错超出预计,渐渐收了哭声,袖子一抹脸,仿佛刚刚的鼻涕眼泪从不曾出现,立马换了皱眉解说的悲凉声调。

  “我们本是梁城小户,家中经营家小茶水铺…”我顺着大哥的目光和颤抖的手指一看,路边竟还跪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她面前白布草席裹着个死人“我爹、我爹被那城中霸王打伤,他端了家中的铺面,非要娶我妹妹。我们…我们东躲西藏费劲逃到了洛城…”

  围观群众或摇头叹息,或咒骂恶霸。槐伯捻须思考,我看向跪在地上的妹妹。比起她那演技略显浮夸的大哥,她的淡定真不是盖的,除了眉头紧锁看着尚有几分悲伤,余下的就是跪在尸前沉默着。我伸出肉乎的手指头捅了捅槐伯,用眼神示意他看看那小姑娘。

  槐伯心领神会,瞟了眼这对神态迥异的兄妹,低声对我说“人嘛,各怀心思,此事恐怕另有内情,咱们且看看。”正说着,那敲锣大哥忽地又跪下带着哭腔高呼“望各位善人行行好,我爹刚进洛城便病故,我们兄妹为给他看病花尽了银钱,无钱葬父。现…现如今没办法了,只能…只能卖妹葬父了”

  说到此处,那跪着的女孩似是咬紧了牙含了口怨气。纵我这般不懂人情世故也是有几分气的,好端端一个大男人,不说去卖苦力挣钱葬父,偏想这等卖妹妹昧良心的勾当,真是洛城版的王二丫啊!

  敲锣大哥见众人只是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并无半点要掏钱的意思,便更加卖力的哭诉自家悲惨境地。而一旁被卖的妹妹则脸色煞白,咬紧嘴唇。大哥正表演的上气不接下气几近哭晕过去,忽听人墙外头一声大喝“我家公子买了!”

  人墙闻声闪开一条路,让来人走到这对兄妹身边。只见几个小厮压轿打帘,从蓝色小轿中下来一位男子,虽不貌若潘安,但也颇为俊朗。他来到兄妹二人跟前,俯身扶稳哭天抢地的敲锣大哥,又转头对着跪在地上的妹妹微微一笑。

  好一出英雄救美,真比戏本子里那些干巴巴的故事生动许多。“公子恩人!”敲锣大哥使劲作揖感激,“只要您给够葬父的银钱,我妹子就交给您了!不…不论为奴为婢或是当妾全凭您意。”大哥三下五除二,拉起跪地妹妹,往救美英雄身边一推,然后眼巴巴的瞅着人家钱袋。

  英雄含笑点头,十分风雅,好像这不是买姑娘而是吟诗作对。他示意小厮拿出钱袋,数也不数就要往敲锣大哥手里放。正要买定离手,一支飞镖射来,险些划到跪地妹妹的脸,只听一阵马蹄声呼啸而来,也不知哪来的一个娇嫩女声喝道“看你敢买!”

  一匹枣红色骏马飞驰过来,驮着一位红衣少女,待奔至英雄身边少女勒缰下马叫道:“三郎,你这是作甚?我不许你买她!”红衣少女怒嗔着说,“你明明刚与我成婚,为何又要、又要四处留情…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三郎闻言拉过红衣少女“落霞,我怎会负你?”顺带一脸含情脉脉。看着他们夫妻情深,敲锣大哥早就稳不住了,“我说善人夫人,把我妹子买回去不过是伺候您二位,不是别的!您就当行行好,让我们兄妹为父亲尽孝吧!”

  “你们尽孝关我何事?”落霞怒目瞪眼看向敲锣大哥,“不论你们如何,我相公定不能要她!今天是葬父,过两天你就该撺掇我们收她当姨太太了!”似乎是被说中了心事,敲锣大哥心虚的看向别处,抓耳挠腮思索着说辞。

  “落霞,我不过是帮衬他们,又何谈纳妾?到时让她去别院扫洒不在近前服侍可好?”三郎估计是个爱管闲事的救世主,铁定要救助这对悲惨兄妹。

  “不许!就是不许!府中的莺儿是怎么来的你当我不知?还有百花和碧丝!哪个不说自己守本分?如今又都在干嘛?”落霞说着就要拔剑以示威胁。

  原来这三郎是个多情种,守着貌美的新夫人,还惦记让自己活得风流倜傥,活该拿剑砍他。不过这落霞像是真动了气,竟然一个闪身真要划葬父妹子的脸,我反手掐诀正要用咒,却见一颗石子飞来,落霞手腕一翻,手中长剑落地。看来这年月爱管闲事的不光三郎一个!

  “幺妹,休要胡闹!“说话间一名白衣男子骑着高头大马缓步走来,比起他的功夫,他这幅身子板可真算不上好,身型虽然宽阔但脸色却呈现病态的白,唇也有些暗紫。

  “既是落难,咱们便不能见死不救。”白衣男子下马走过去,从腰间结下荷包不偏不倚抛到敲锣大哥手中。“妹夫也是好意…但你若不想让他牵扯进来,人权当我买下好了。”

  敲锣大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揣好荷包,顺手拽过妹妹,一起跪下,顺带使劲磕了几个头。

  落霞似是嗔怒地看着她兄长,但也无可奈何,一把拽过自家相公牵马回府。白衣男子望着他们走远,转身对葬父兄妹说“人就不必卖了,你们赶紧把老父亲安葬,这钱就当我赠与你们了。”

  一听能白落钱,敲锣大哥喜上眉梢,应付着说了一句感谢便拉起妹子就要跑。而妹妹此时却一脸肃穆,跟原地站定,任她哥哥怎么拉都不走。我也有点犯愣,刚才不想卖身,现在又打算卖了?眼前病秧子大哥的样貌可比刚才的风流相公差远了,现在凡人小姑娘的胃口太难琢磨了。

  “公子,既然我大哥收了你的钱,我武穆娘就要言而有信!”说着竟然张开双臂挡在马前,不让病秧子大哥离去。两人僵持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大眼瞪小眼,而武大哥似乎也顾不上自己妹子做何决定,数完钱不知从哪变了辆车出来抬着父亲尸体准备下葬。

  病秧子大哥看着一脸倔强的武穆娘,竟噗嗤一声笑了,而后无奈地摇摇头道“随了姑娘的意,城北丰登大街程府,就说是大少爷新买的人。”说完调转马头闪过武穆娘扬长而去。

  众人见再没有热闹可看,也渐渐离去,武穆娘随着大哥推车离开。我看向槐伯,只见他皱眉深思,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门道。

  “那个…槐伯,此事有诈?”我问到,槐伯摇头,“那武氏兄妹是妖?”我又问,他还摇头,“那程家公子是怪,要吸武姑娘的精血?”我锲而不舍继续追问,槐伯只是一直摇头。“那你说到底怎么了!”我有些着急。

  “这程家公子病的蹊跷,习武之人怎会如此虚弱?”我听了点点头,槐伯继续道“这武家妹子答应的也蹊跷,明明不想卖身为奴,为何又如此强烈要去?”我继续点点头等待结论,“阿桃,这热闹你可想继续看?”

  我兴奋的点头,要知道跟村里我能看到最大的热闹不过是牛大婶棒打赌钱的牛大叔,哪里能有这么复杂剧情的。

  我随槐伯一同来到城北丰登大街程府门口,老远就瞧见他家门口那棵老树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人。待我们走近一瞧,果然应了槐伯所说。

  这程府是洛城大户,程氏族人也多是官商。程老爹本是朝廷武将,虎父无犬子程大公子也是一身本事效忠朝廷,谁知三年前忽觉胸闷憋气,请了无数郎中甚至是御医都毫无对策,因为从脉象上看根本没病。大夫们最后给的口径便是,想来程公子自幼习武,多有内伤,恐怕是隐疾发作才至如此,好好休养吧。

  这一修养就是三年,但病症并未好转。程老爹无奈只得跟朝廷请命回乡为儿子治病疗养,三个月前一家从京城搬回洛城老家,寻访民间名医。程府的门槛都快被大夫踢破了,也没给程大公子看出个所以然,遂无奈之下常年在府外张榜告示,凡有能解程家长公子之病症者赏金银、珠宝、名画、古董各数箱,另有良田美妾和三进宅院相赠。

  我与槐伯悠哉踱步到程府大门向家丁禀报来意,听得我们要为程公子治病,家丁面无表情的扯了块三字号的布头给我们。我眨眨眼睛看向面无表情的家丁,怀疑是不是因为本村太落后导致跟外界看病问诊套路不太一样。对方继续面无表情的说“江湖能士太多,你们拿着三字号牌,三天后再来吧。”

  我与槐伯相顾无言,大眼瞪小眼之际,槐伯似是表达了对江湖险恶行骗还能这么明目张胆,简直太悲哀了的忧思之情。

  待我们刚想转身离去,却见不远处张牙舞爪以兔子逃跑的速度奔来个家丁,口中高呼“快去…快去禀告老爷,扶柳公子请到了,就在路上,一会到!”

  面无表情的那位听了,瞬间惊喜交加,转头狂奔,嘴里也高呼“禀告老爷,扶柳公子请到了!”

  我暗自思忖,这扶柳公子何许人也,竟然能让程府下人都像打鸡血般兴奋。于是决定先看看热闹,并顺手从头上摸下两个桃子,分给槐伯一颗,站在程家门口吃起来。

  虽然对面的家丁一脸嫌弃,但碍于扶柳公子的名号,已经顾不上管我们一众吃桃群众了。他们几人身手利索,开门迎客,估计就差放两挂鞭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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