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镇上空的阴云
镇上的黄土路已堵的水泄不通，每家每户的马车都在向镇外进发，“又要开战了。”“怎么会？普兰镇有什么好打的。”“你永远不知道统治阶级在想什么，那群该死的畜生。”人群不断传来猜测与不安的声音。
海默在人潮中逆流而上，他要前往广场，莫莉和伊可能还在那里。海默不断挤开面前的人，躲开马车，人群之中他难以分辨方向，只能往人潮的源头前进。
在一个十字路口，一名士兵把他拦住，“前方不准进入。”
海默看着十字路口一端不断涌出的人喊道：“我的家人可能还在广场！”
“广场已经清空了，所有人都离开了。”十字路一侧的人对他说道。海默转头看去，突然发现十字路的侧路居然停着一辆像是水柜的装甲车，装甲车周围起码有一个连的士兵，但更让他惊讶的是说话的人身着深黑色军大衣。
黑大衣从装甲车上一跃而下，走到海默面前。“快去准备撤离。”
海默没有理会黑大衣的命令，继续追问：“怎么了，要打仗了吗？”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快离开这里。”黑大衣再次命令道。
装甲车旁的另一位黑大衣打断两人的谈话，他伸起右手指向远处的天空，喊道：“冠军！看！”海默和名为冠军的黑大衣同时朝他手指的地方看去，那是镇中心广场的上空，乌云在那汇聚形成漩涡，不曾见过的奇异光线在黑色漩涡中回荡，一阵巨响传来，巨大的烟尘从楼房间升起。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吓到了一旁的人群，他们开始向前推挤，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人群之中，有不少人摔倒在地，但是迎接他们的不是别人的援手而是逃命人的脚印。冠军也被那怪异景色所震惊，嘴中漏出一句“该死。”便转身向装甲车跑去。他突然回身向海默喊道：“快回去，你的家人正在等你。”说罢便登上装甲车。装甲车发出轰鸣，它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用厚重的履带压碎住宅的围墙前进，士兵们跟在后面朝镇中心进发。海默回过神来，便朝家奔去。
海默一边撞开身前的人一边大步向前冲去。“又要打仗了吗？”这个问题不断在他的脑子里回荡。那每日每夜缠绕他的梦魇又要再一次成真了吗？想到这里他不禁冒出冷汗。在那满是尘埃的战场上，日复一日地把伤员来回阵营，用洗去上一个伤员血肉的绷带为他们包扎，抽紧绷带时发出的哀嚎，锯子与骨头摩擦的声音，已令他失去无数个夜晚。他抬头看去，那座米黄色的老房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那些念想在一瞬之间消失，只有一个留了下来——伊在家吗？
海默粗鲁地扯开铁门，快步走到门前，抽出钥匙，因为过度的紧张，钥匙掉落在地，海默赶紧将其捡起，用颤抖的手将家门钥匙分练出来。“海默！”乔尔刚从邻村回来，他把着围墙大喊，“莫莉和伊在那？”“不知道！你快去你家看看！”乔尔听完便一头挤人群朝自家走去。
打开家门，昏暗的屋内空无一人，厨房的桌子上放着没洗的碟子，平时海默会自己把它们洗掉，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心情管这些。他大跨步迈上楼梯，二楼的尽头是伊的卧室，她平时会把房门关上不给他进去，她称之为隐私空间。海默走到门前，轻轻将它推开，他希望推开的一瞬间会传来伊的责怪声，但是很安静，房间是空的。
海默站在空荡的卧室里，看着窗外的土路，所有家庭都在撤离，他突然感觉有东西压在他的肩上，其实他在跑回家的路上就隐约感受到，但是它现在是如此的清晰，就像他当时在战场上收到萝丝去世的信一样，他快被压碎了。突然，街道上出现的人影让他得到解脱，莫莉背着伊从人群中缓缓走来。
海默冲下楼梯，打开家门，莫莉满身是灰的站在院子里，背上的伊半边脸血盖住。海默赶紧上前将伊抱进家中，放在客厅的旧沙发上，莫莉则摇摇晃晃地走到餐桌旁坐下。
“发生什么事情？莫莉。”海默打开柜子将里面的药物和绷带都翻出来。
“广场，广场的钟楼坍塌了，伊被掉落的碎石砸到。乔尔在那？”莫莉说话带着粗气。
“在家里，他等等就会过来。”海默翻开伊的眼睛，确认她只是昏睡，海默用酒精把伊额头上的鲜血擦掉，露出一道两指宽的伤口。海默将针放在蜡烛的火焰上翻动，然后熟悉地把泡在酒精里的针线穿进针眼里。窗外不断传来噪音，但是海默不为所动，他小心地把伤口缝合上，缠上绷带。
“海默，我感觉有些不对劲。”莫莉撑着头，大口呼气。
“你累了，背着伊走那么久。好好休息吧。”海默蹲在伊的旁边回答道。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这个。”莫莉的语气已经开始虚弱起来。
“海默！他们不在我家！”乔尔大喊着冲进家门，然后看到一旁的莫莉，“哦！圣母啊，你们回来啦！”乔尔惊呼道，他转头看向缠着绷带的伊，高兴的情绪再次灰飞烟灭。
乔尔走到海默旁，问：“伊怎么了？”
“被石头砸到脑袋了。”乔尔听罢，转头就对莫莉大骂：“臭婆娘！你怎么看的伊！”莫莉没有回答，她还是和之前一样扶着额头。
“臭婆娘！”乔尔再一次喊道，莫莉没有回答。“臭婆娘？”乔尔的语气中不再含有愤怒。乔尔走到餐桌前，再次呼唤道：“莫莉？”莫莉突然抬起头，奇异的光斑在她的眼眸中回荡，在昏暗的室内格外明显。
“乔尔？”莫莉问道。
“你怎么了？”
“我感觉好累。”
乔尔慢慢靠近莫莉，“莫莉，你现在需要休息。”
莫莉用空洞的眼神看着乔尔，“乔尔你在那？”话还没讲完，耀眼的光斑一下子坍缩进她的瞳孔之中，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漆黑。
浓烈的黑从瞳孔侵染出来，填满整个眼框，直至溢出，莫莉发出痛苦的叫喊，四肢不停地抽搐，她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到在地，黑色在侵染她的全身，皮肤变的乌黑并下塌，如烧焦的木柴，黑色的液体不断从她的眼中流出，不止是莫莉，门外的街道上也同时传来痛苦的惨叫。乔尔顿了一下，便马上冲到莫莉身旁，将她抱入怀中。莫莉不断抽搐挣扎，黑色的液体飞溅的到处都是，乔尔则死死抱住她，“海默！快过来！”
海默赶紧从医疗箱内拿出镇定剂，朝两人跑来，但是跑到半路时，海默停了下来。“海默！该死的！你再等什么！”乔尔咬着牙看着海默咒骂，他未注意自己的左脸已经黑了一块，刚刚溅到液体已经侵入了他的皮肤，乔尔的眼眸中也渐渐亮起光斑。看着海默不安的表情，乔尔意识到了什么，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上面的黑液正在往自己的皮肤里渗透，皮肤之下的血管已经被染黑。“我被感染了吗？”乔尔问道。看见海默颤巍巍地点头，乔尔陷入沉默，莫莉还在他的怀里抽搐挣扎。“圣母啊。”乔尔发出一声感叹，抓住莫莉胡乱挥舞的双手，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带着伊走吧。”乔尔说道。
“乔尔。”
“我走不了了，该死的。”乔尔的眼里泛起泪花，他低头看向怀中的莫莉：“我的莫莉。海默，带着伊走吧。”海默愣在原地，直到窗外的哀嚎声和哭喊声将他唤起，他赶紧走到沙发前将伊抱起。“快带着伊走吧。”乔尔再次说道。
海默抱着伊走出家门，“海默。”乔尔叫住他，他的声音已经非常虚弱。“要照顾好伊。”说完，黑色的液体挤出眼眶，乔尔躺着地上开始抽搐，但是双手还是紧紧抱着怀中的莫莉。
黑色的乌云之下，众人倒落在地，并不断痉挛与抽搐。在哀嚎与哭喊声中，海默抱着伊朝着镇外一路狂奔，身后不断传来机枪声和炮击声，海默想起十年前背负伤员横跨战场的情景，它和现在一样，是片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