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阻挡他们
妈妈经常会坐在镇外的大树下看着西边，她会指着西边告诉伊爸爸就在那边，他很快就会回来。伊喜欢让姨妈陪着她在沙发上玩过家家，因为那里可以一边玩娃娃一边透过客厅窗户看到花园里的妈妈，她一直很认真地打扫，为了给突然回来的爸爸一个惊喜。每当在外奔波的姨丈带着信件回来时，妈妈都会把手握在胸前，直到姑妈打开信封念出来时才会松开。晚上，妈妈会把信念给伊听，并不断告诉她爸爸是一个开朗阳光的人，这让伊对爸爸充满好奇。在伊四岁生日的前夕，妈妈病了，她躺在床上，脸上满是疲倦，伊拉着她的手，很烫。看着妈妈疲劳的眼神，伊以为妈妈困了，便说了句妈妈睡吧，妈妈脸上露出微笑便睡着了。姨妈把伊抱出房间，房间里不断传来姨丈和医生的争执声，随后便安静了下来，只留下姨妈的哭泣声。他们把妈妈葬在了那颗大树下，那是妈妈愿望，当棺材放入土中时，伊问妈妈去哪了，她走了，姨妈哭着回答道。晚上，伊假装睡着，等到姨妈回去后，她便跑到花园里剪杂草，因为她希望爸爸妈妈回来时可以给他们一个惊喜，但是她还太小，拿不起剪草的大剪刀。夏天，伊靠着妈妈的墓碑发呆，姨妈跑来告诉她，爸爸回来了，伊看向身后，姨丈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军装的人。伊躲在姨妈的身后，不愿靠近，因为爸爸跟妈妈描述的不一样，爸爸并不开朗阳光，他的眼神像镇子里吊死的杀人犯，麻木而绝望。
“伊。”
伊缓缓地睁开眼睛，高高挂起的太阳让她非常难受，她把手放在额头来抵挡刺眼阳光，一阵刺痛传来。“啊！”“不要碰它。”海默蹲在她的身边，将她的手从头上拉开。海默搀扶着伊坐起来，把水壶递到她的嘴边，“先喝点水。”
“我的脑袋怎么了？”伊皱着眉头问道。“你在广场被碎石砸到了。”海默将水壶收好，伊看着屁股下面的老旧木板，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一架马车上，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条由人和马车组成的队伍里。
“海默，这是那？”伊有些惊慌。
“峡口哨卡，普兰镇被废弃了，我们现在要去乌铁城。”海默从一旁的包袱里拿出面包递给伊。
“姨妈他们呢？他们在哪？”伊的紧张地问道。“他们走散了，不过我们会会和的。”海默在伊昏迷的时候不停地默念这句话，他不敢将普兰发生的事情讲出来。
海默转头看向前方，长长的队伍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哨卡还没放行，该死的狗东西。”农民老比尔带着儿子一边咒骂一边走到马车旁。老比尔的家在镇旁的农村内，但平时经常运蔬果去广场售卖，和海默也算个眼熟。事发之时他和他儿子正在家中整理收割的器具，而他老婆则因为吵架跑回娘家了。就在父子俩整理到一半时，一位骑兵出现在门口，命令他们撤离。在收割前夕撤离？这简直是要了农民的老命，老比尔随便糊弄一下士兵便回去继续整理，直到一声炮响传来。地平线的镇子中有黑烟冉冉升起，接连不断的炮声和枪声传来，让老比尔惊在原地，“开战了。”说罢便冲入家中收拾东西，带着小比尔驾着马车离开。黄昏时，在前往乌铁城的路上，遇到抱着伊飞奔的海默。
“她醒了！”小比尔指着伊说道。“可算醒来啦！”老比尔扶着马车用响亮的声音吆喝道，但是伊没有搭理他们两个，她还没缓过神来。
海默凑到老比尔身边小声地问：“还不能放行吗？”
“是啊，那几个士兵态度很坚决。”老比尔摸着胡渣子回答。
“那有看到镇子里的其他人吗？”
“没有，基本全是邻村的。”老比尔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镇子里发生了什么？”
海默看了一眼伊，确认她没有靠近他们两个，然后低声地和老比尔说道：“很可怕的事情，军队，黑大衣，还有瘟疫。”
“瘟疫？”
海默顿了一下，补充道：“我觉得更像是诅咒。”
小比尔巴着马车边朝伊问道，“你怎么了？”，小比尔的年龄应该刚过十岁，和他爸爸长得很像，大肉鼻子，几天没有洗过的乱发，脏兮兮的脸和衣服。
“给石头砸了。”伊指着脑袋上的绷带。
“那把你砸傻了吗？”
“什么？”
小比尔抹掉脸上的鼻涕说：“我堂哥小时候被人用石头砸到脑袋过，他现在是个傻子。”
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呆滞了一会说：“我觉得我还没傻掉。”
“你也是被人砸的吗？”小比尔再次追问。
“不是，是被掉下来的石头砸到的。”
“天上怎么会掉下石头。”
“不是天上，是从。”伊突然顿住，我是怎么被砸到的？伊低下头仔细回想当时的一切，但是只能记起和姨妈一起去了广场，接下来的东西全都记不得。
海默和老比尔还在讨论，突然身后的队伍传来一些骚动，海默和老比尔回头望去，队伍后方的茂密树林里出现两个人影。
保卫官们在帐篷前做最后的武器整备，龙德尔玩转着手里的银色转轮枪，那是一把巨型手枪，虽然只容纳六发子弹，但它夸张的大口径几乎能所有目标都一击毙命。安兰的武器则较为正常，一把桃木的骑兵步枪配上一把小口径连发手枪。水银子弹是保卫厅成员的标配，那是帝国学院研制出的新型弹药，在击中目标时子弹内的水银会将创口炸开，并且侵入血液之中，但水银子弹的制作成本很高，而且口径也比一般子弹要大，所以只有保卫厅才有资格使用。队员们的武器种类繁多，但都是用自己最趁手的，但‘炎剑’修曼的武器最为不同，一把长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修曼背上的那把长剑，整个剑长可能有七尺，灰色的剑格上布满奇怪的图腾，而剑柄上则缠绕着发黑的军用纱布，整把剑像是刚从土里挖出的文物，而满是刮痕的黑色剑鞘则像是用军工厂的铁皮卷成的。“那把剑该不会能着火把。”安兰看着修曼小声说道。
‘智者’亚尔曼则在一旁给702团的团长传递指令，“军团长。”亚尔曼的语气依旧非常平静，“如果有人越过哨卡，立即击毙。”
团长愣了一下，亚尔曼再次补充道：“没有听清我的命令吗？”
“听清了！”团长马上双脚合并回答道。
“重复一遍。”
“那个，击毙越过哨卡的人。”亚尔曼点了点头。
“长官！”瞭望台上的士兵喊住两人。
亚尔曼爬上瞭望台，士兵将望远镜递给他，然后为他指明方向。在队伍后方的树林处，有两个人影走了出来，他们挺着身子，两臂在身旁不自然地甩动，像散步一般慢悠悠地朝哨卡走去。亚尔曼将望远镜拉近仔细观察他们，那两人一前一后，全身漆黑，身型像是饿了几个月一般消瘦。亚尔曼把望远镜丢到一旁，从瞭望台上一跃而下，并朝着队员们高呼道：“上马！上马！我们现在就出发！快！”
一匹匹战马越过哨卡前的路障，从人群旁飞驰而过。看着这队人马从自己身旁穿过，不少人惊呼道：“看！黑大衣！”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们吸引。
“真是万众瞩目。”安兰骑着快马说道。“骑马说话会咬断舌头的。”一旁的龙德尔对他发出警告，安兰把手捂在嘴上表示顺从，其实安兰的马术要比龙德尔好很多，毕竟马术是贵族老爷的必修课。龙德尔看着左手边的长队，一位头上缠着绷带的少女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少女便被甩在了身后。
海默看着身边飞驰而过的黑大衣们，心中充满不安，他低下头对老比尔说：“我们不能再等了，要赶快越过哨卡。”
“是的，前面的家伙已经把猎枪拿出来了。”海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打算冲卡？”
“没错。”
海默站起来，看向远处哨卡，哨卡口就有大约十几个士兵，更不用说哨卡的里面，那么长的走道明显会把当成靶子打，海默蹲下来，对着老比尔说：“不行，那会害死我们的。”
“那可怎么办？”老比尔看着哨卡面露难色。
“山路离这远不远？”海默问道。
“不远，就在东边，但是那条路已经没有人走了，全是野兽。”
“你的猎枪带着吧。”海默的这句话让老比尔顿悟。
“那我去通知一下前面的人。”
“不。”海默再次起身看着长长的队伍说道：“让他们冲卡，我们趁着混乱出发。”
通过队伍的末尾，马队离树林越来越近，龙德尔看见树林边的两个行走的奇怪人影，“那是人吗？”安兰抢先问道。“不像。”龙德尔回答。
亚尔曼在队伍的最前头，已经可以看清那两个人的长相，黑色满是龟裂的皮肤，如干尸一般的身材，全黑的眼珠里不断流出黑色的液体，最让人发麻的是他们行走的姿势，两人就想饭后休闲一般挺着胸口漫步前进，前后挥动的手臂将黑色的液体甩的到处都是。“修曼！”亚尔曼大喊道。
一个巨大的身影穿过马队，修曼双脚踩着脚蹬，大腿悬在空中，身子贴着马颈，身下的白马一路疾驰，远远甩开身后的同伴，向着目标冲锋。修曼重新坐回马鞍上，伸出右手，抽出背后的长剑，一拳宽6尺长的剑身就像一块大钢板，即使是大力士也用双手才能挥动，但是修曼却单手将其举向天空，乌黑的剑身布满伤痕，剑刃上也满是缺口。修曼高举的右手向下一抡，前面一人就像破皮球一样被砸飞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摔进十米开外的树林，健壮的战马毫不减速，直接将第二人撞飞出去。不过，就在撞完第二人数秒，修曼便从疾驰的战马上跃下，他一个翻滚落在草地上，将剑指向白马。
亚尔曼见状马上扯住马缰，伸手示意停止，整个马队都停了下来。那白马向前晃荡两步便突然倒下，刚刚撞击的位置所所沾染的黑色液体已经渗入它皮肤，皮肤下的黑色血管格外明显。刚刚被撞到怪人也爬了起来，它就像农田里稻草人一样站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它脸突然一皱，嘴里发出婴儿般啼哭声，这阵刺耳的声音令所有人感到恶心，突然一颗子弹打进了它的脑门，银白色的水银雾将它的脑袋炸的四分五裂。亚尔曼手上的匣子枪的枪口还冒着青烟，他的眼神依旧是平静。
令所有人吃惊的是，那个怪物依旧站在原地，即使已经失去了半截脑袋，它缓缓伸出右脚，继续向前移动，下颌处露出的声带还在发出那刺耳的哭啼。亚尔曼连开两枪将它的双脚打断，令它摔倒在地。但即使失去双脚，他依然用手向前爬行。亚尔曼朝后面的人说：“把喷火器拿出来，把它烧了。”
火焰持续不断地喷射，虽然怪物的身体已干燥的龟裂，但是黑色液体却让它怎么也点不燃，随着喷火器的不断烘烤，黑水蒸发后那个怪物也终于不再动弹。刚刚倒下的白马也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它的皮肤也变的漆黑，体内的水分也在不断化作黑水溢出，亚尔曼一枪打断它的后腿，对手持喷火器的两人说：“把它也烧了。”
龙德尔和安兰站在战马旁，看着这奇怪的景象。“看来是无法穿越树林了。”安兰发出一声感叹。确实，鬼知道树林还有多少这种奇怪的东西。突然，两人身后传来一两声枪响，随后便是密集的机枪扫射声，两人回身望去，长长的队伍已经往四处散开。“有人冲卡了。”龙德尔说道。
队伍的前头已经开始交火，老比尔驾着马车朝东边跑去，海默将两个孩子盖在身下，子弹不断从上空飞过，整个场面已经乱作一团，所有人都为了躲子弹而胡乱逃跑，这正符合海默的主意，趁着混乱穿过鲜为人知的山道。伊抱着脑袋发抖，她刚想抬起头，海默就喊道：“不要看，把头低下！”
子弹在空中呼啸而过，打在那些不幸者的身上，他们还没来得及惨叫，便从马车上落下，摔在翠绿色的草地上。老比尔像发了疯一样死命抽打马屁股，伴随着马车车轮的响声，枪声渐渐远去，他们逃了出来。海默走上前将老比尔从惊吓中唤回，他们已跑进空旷的山路中，周围皆是青色的草地。伊撑起身子，看向前方蜿蜒的山路，她双手握在胸前，心中默念道：“妈妈，请保佑我们。”
“修曼。”亚尔曼站在树林边呼唤道，他低头看着刚刚被修曼击飞出去的怪物，它已被横腰截断，但双手双脚仍在不断挥动，嘴中依然传出恼人的哭啼声。“把这片树林烧了。”亚尔曼对走到身边的修曼说道。
修曼提起长剑，走到一颗参天大树旁，将剑插入树干之中，剑身开始微微发红，顷刻间树干内侧爆出炙热的火焰，火舌迅速缠绕树身，修曼拔出长剑，横向一挥，燃烧的大树便倒落在地，火焰四处乱串。亚尔曼看着火焰满满向四周弥漫，便转身离开。龙德尔看着燃烧的树林，火光的映衬下，数百个人影立于林中，密密麻麻的哭啼声随之传来。“撤回乌铁城。”亚尔曼对着众人命令道。
“妈妈。”火中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