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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长还请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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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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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中入夜本来就安静,今晚这么一闹更是显得风声鹤唳,来往急着要撒放硫磺、捉捕小蛇的内侍和四处巡查的十六卫禁军一个个都显得战战兢兢的。走在前面引路的小内侍悄悄过转头,想要窥视一眼刚才神勇无匹,降服了巨大蛇妖的小侯爷与传闻中的仙人,又不敢直视唯恐冲撞了两位贵人,匆匆一瞥就又把头转了回去,走出一段估计又想要再瞧一瞧,又重新把头转了过来。

  饶是厚脸皮如谢恪,被他这样看着也免不了觉得老脸一红,扯了个话题想要掩饰一二:“江城三面临江,听闻春夜江天一色明月近人美不胜收,只可惜当日来去匆匆来不及欣赏。仙长从前来过国都吗?可曾见过国都夜景?”

  “并未。”走在身旁的清珩言简意赅,估计是刚才用的法力太多,一脸疲惫的样子并没有要跟他搭话的意思。

  谢恪本来有心想要再问一问刚才那条巨蛇的细节,然而走着走着自己就忽然想起来,从江城来国都的路上,自己好像也是对清珩爱答不理的样子,顿时就又觉得不好意思了。

  一股莫名其妙的尴尬在三人之中蔓延开来。

  好在刚才安排沐浴更衣的宫苑距离紫宸殿不远,尴尬稍微忍了一段路也就过去了。

  紫宸殿里面没有内侍,就连帝皇心腹,大太监孙公公守在了殿门之外。

  但里头却也并不是只有帝皇一人,虽然暂代左千牛卫统领一职的薛霜戟并不在,然而皇后与令仪大长公主都陪着太后坐在一侧,显然都是等候着他们的消息了。谢恪率先进殿依次见礼,他的亲舅舅坐在御座之上,面前的乌木雕花托盘上放着那枚从巨蛇灰烬之中掉落的青绿珠子,珠子上泛着明明灭灭的荧荧绿光,映照着帝皇的脸色并不好看——毕竟大楚开国四代,前头三代尽管有争战,但是也都可谓是风调雨顺。

  今上虽然没有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但是勤于政务体察民心,也不失为一位守成明君。却偏偏在宫中出了蛇妖之事,这就如同一巴掌明明白白地打在他老人家的脸上,尽管此时已经顺利解决,却也足以被当做是他此生的污点了。

  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明言,知道了也只能当做不知道。

  谢恪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为殿中的众人引荐仍然站在高高门槛之外的道人:“禀圣上,皇祖母,皇后娘娘,这位就是今夜鼎力相助,诛杀巨蛇的清珩仙长。”

  他说着转头看向清珩,示意清珩向高座上的帝皇行礼。

  却不曾想到清珩缓步走入殿中,见到殿中的天潢贵胄也不见丝毫的惊慌与紧张,就连刚才在脸上的些许疲态也一扫而空。

  即便身上穿的是再简单不过的素衣,也因为他恍如闲庭信步一般的神态与步伐而显得贵不可言起来,他并没有如同谢恪所想的一般跪拜行礼,只是对御座之上的人轻轻地颔首行礼:“小道清珩,拜见皇上。”

  虽然有心想要提醒,但是他身为宗亲又是天子近臣,刚才进殿的时候走得稍微靠前一些,而清珩却疏远地停在了他五六步开外的地方,这样的距离要提醒就太过于明显了,可能反倒会徒添尴尬。

  他抬眼去看帝皇的脸色,果然见他盯着殿中的素衣男人,虽然沉默不语然而双目之中却透出两道堪称锋锐的目光。那目光就如同吹毛立断的刀剑,想要把清珩削皮刮骨,从里到外都看个真真切切,脸色阴沉得好似山雨欲来。

  如果只是冒犯了天威,这样的神色显然是太过于疾言厉色了。

  谢恪莫名地从中嗅出了潜藏在春夜潮湿空气之中的,不为人知又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令仪大长公主见状有意解围,道:“陛下,如今时辰不早了,母后病体尚未康复,眼下恐怕也累了。”

  帝皇转头看了看她,才似是勉为其难地开了口:“此番宫中蛇祸,多得清珩仙长倾力相助方才得以平息消弭,仙长……乃是我大楚的首要功臣。朕亦……感铭于心,却只能报以金银俗物,还望仙长莫要推辞。”

  原本应该是嘉奖的话语,却被帝皇说得咬牙切齿、勉强之意如同贬斥,仿佛不情不愿地承了清珩的这份人情,比蛇妖更像是他此生的污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帝皇的不虞作为衬托,清珩不合时宜的淡漠,却反而莫名地显得有些古怪的兴味。似乎是沉迷在这种近乎挑衅的快感之中,他的嗓音之中带着一丝隐晦的愉悦,语调不紧不慢:“小道久居山中与草木为伴,金银财帛毫无用处。且此次出山全为践行当初与长公主一诺,不为其他,陛下无需费心。”

  事到如今,谢恪再不从中察觉到不对的话这二十来年也算是白长了,他有些惊异地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母亲,想要从母亲的神色之中看出点什么端倪来。长公主的脸色确实也并不愉快,就是与她同坐在一起的皇后与太后,神情之中也颇有怪异之色,只管各自低着头,并不往殿中看。

  长公主察觉到他的目光却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对于这位“故友”与今上这般僭越而又隐晦的争执似乎是早有预料,并且觉得理所当然。

  谢恪觉得母亲的脑子一定是出门的时候磕到了,这哪里是故友,分明是仇人吧?

  眼见大殿之上的气氛已经僵到了即将要皲裂的地步了,让人忍不住思疑是不是即将要酿成血案,他正想要开口替清珩稍稍缓和气氛,免得他向来圣明的舅舅一时难以压抑心中怒火,留下斩杀功臣的污点。

  却不料就在此时,摆放在御案那乌木雕花托盘上的那枚绿莹莹的珠子,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刚才经过天雷劈打、地火煅烧,巨蛇的肉体已经化为了飞灰却仍然丝毫无损的圆润珠子,此时竟然毫无由来地裂开了一条缝隙。

  这声音本来并不响亮,然而此时大殿之内没有人说话,落针可闻,故而显得它尤为清晰。

  众人对于这一个变故始料未及,一时之间目光尽数集中在那枚蛇妖精元上头。

  清珩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正要说话,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一股细细的黑气以一种如同灵蛇入水、鸟雀冲天一般快的速度,从珠子的裂隙之中钻出来,往帝皇的脸上直扑过去!帝皇愣了一瞬就反映了过来,他侧过身想要避开,那道黑气却如同有自己的意识,只追随着他的动作而去。

  大殿之内众人齐齐一惊,皇后想要上前,却被皇帝抬手制止。他拔出身旁剑架之上陈放的长剑,一声铮鸣便也不停顿,就往面前那道黑气直劈下去,然而那终究是一道烟雾,被吹毛立断的天子剑锋连同御案一起劈成两半。

  御案轰然倒塌,那一缕黑气没有丝毫损伤,往后飘飘忽忽地又重新合为一股。

  “陛下!”谢恪下意识往前两步伸手去抓,一手下去却捞了个空。

  那股黑气如同逗着眼前的人玩儿似的,绕着谢恪兜了一圈,饶是谢恪如何伸手想要把它攥住,都能在他的手即将接近烟气的时候,猛然一晃退开一拳的位置,谢恪拿它并没有丝毫的办法。他心里自然是知道这股黑气并不是凡物,并且气体并没有实际的“形”,就算是神兵利器也未必能将它制住——他也没有那个胆量在帝皇近前拔刀,但却也不能够眼睁睁看着它靠近皇上。

  那股黑气绕着他转了一圈,似乎是已经玩腻了,又猛地朝帝皇的方向扑去,其速度之快几乎要产生出残影来!

  眼见黑烟已经到了眼前,皇帝不由得退后了一步,却被身后的御座绊住,直直地后跌坐在了御座上。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谁都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烟距离皇帝脸面不过一节手指的距离。

  正在此时,一股清风忽然从他脑后迅疾地掠过。

  清风无形无色,却如同有形之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住了蛇妖元丹并着那一缕黑气,并往后拉扯。那股黑烟被拉得退开了些许,袅袅烟气被拉扯得散开,却又很快再次凝聚,如此反复经过了一番拉锯,最终还是被清风卷住,拉往了殿门的方向。

  谢恪回头看去,果然看见清珩右手举起,五指张开做着一个“抓”的动作,珠子与那一缕黑气就此被他抓进手心之中。

  只见他袍袖鼓荡,那一缕清风似乎是被他藏在袖中的法器,自他的袖子里盈盈荡出。

  他的右手五指收拢揉捏,手背上的筋骨突起显得有些嶙峋,谢恪这才发现他的手背之上有一道颜色浅淡却横贯整个手背的疤痕。几乎要嵌入掌心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起红色,指缝间有缕缕白烟逸散,然而眉头紧锁,呼吸较刚才要粗重了许多。谢恪耳力过人,站在六七步开外也能够清晰地听见他有些轻喘的呼吸声,末了竟发出一声轻微的痛呼,手指松开时掌心里面已经看不见什么黑气和珠子,唯有一道突兀的灼伤盘桓于他的掌心之中。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陛下!”早已从椅子上站起来的皇后仿佛得到了危机解除的信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御座旁边,伸手去搀扶仍然有些怔愣的帝皇:“陛下觉得如何了?身体可有不适?”

  帝皇摆了摆手,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做宽慰,口中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尚且不知。此蛇与我也算是老相识,遥想当年她化出人形也搅弄了一番风云,最终被我母亲击败。我的母亲仁慈,不忍杀她,就将她封在冰窖之中,令她反思己过,许是时日久远封印松动,让她得以逃脱了。”清珩正眉头紧锁,盯着自己的右手,声音之中的疲累之感再也掩藏不住,哑声说道:“只不过区区百年蛇妖,又刚刚从封印之中苏醒,从她不顾一切捕食人类的情况来看,明明正当虚弱。不应该有这样浓厚而霸道的妖力,足以在她灰飞烟灭之后,仍然可以破出元丹伤人,是我掉以轻心,但这背后恐怕还另有隐情。”

  帝皇闻言,与长公主对视了一眼。

  “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如果真的有妖人在背后操纵,那么大楚百姓、天下黎民都将岌岌可危。”长公主问道:“依仙长高见,现如今应该如何是好?”

  清珩道:“长公主不必如此,既然小道昔日许诺会应承你一件事,就必然会把这件事情办得干净,断没有中途离去的道理。”

  长公主松一口气之余,也难免被他有些直白的话置于尴尬的地步,只能笑了笑:“仰赖仙长相助了。”

  “得仙长一诺,是大楚之幸,为方便行事,特赐仙长宫中行走之权。由京畿卫统领,嘉逸侯谢恪从旁协助,嘉逸侯掌控国都地形与布防,想必能对仙长有所助益。”帝皇适时开口,虽然神情语调仍然是阴沉凝重,然而话里却多了两分客气:“奔走一夜仙长想必也累了,且先去歇息吧。皇后也陪同母后先去歇着,朕再留皇姐说两句话。”

  谢恪得了命令,自然知道皇帝单独留下母亲,一定是有事情要商议,这些事情如果有需要他知道的地方,母亲一定会转告,如果没有,他留着也不过是白白站着。出了殿门躬身送走了太后与皇后,他也打算不多做停留,领着一言不发的清珩就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他算是宗亲,不需要绕行太极宫,可以直接从丹凤门离宫。

  原先行走在院墙和廊柱之间,并不觉得,然而走过了含元殿,走到丹凤门前面的广场上时,才发觉原来方才一直看到的一线白光,并不是宫中灯火彻夜通明,而是因为天色已经开始亮了。

  他觉得这一夜太长,但天光一出,又恍然发现原来依然平日那么短。皇宫和国都是参考了《长安十二xx》发布的长安城舆图。皇帝寝宫是用了唐朝皇帝寝宫是“大明宫主殿紫宸殿”的说法。至于“飞霜殿”和供奉用的“长生殿”应该是在洛阳的华清宫……打安娘娘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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