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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长还请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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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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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剩无几的春日眨眼就过去,国都向来四季分明,入夏之后常常就是天高云淡、艳阳高照的天气,初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清明节过后小半个月里,就开始一日比一日的热了起来。

  到了六月中旬终于是愈演愈烈,成了消磨人的暑气。

  薛霜戟也不知道是不是掐着暑气算时间,三月底就启程回了地势较高,气候较为寒冷一些的西疆吹大风。

  有令仪长公主陪伴,撷芳公主也常常进宫探望,最重要的是蛇妖之后国都一直安宁,太后舒心了凤体也已经无恙了,谢恪进宫探望过几回,见她精神比先前要好上许多,也就安心了。大长公主本应该出宫回府居住,但是因为府中住了清珩一名外男始终是不太方便,又正好是暑气蒸人的时候,索性又随同帝后与太后一起去了兴宁行宫避暑。

  此行是由左右千牛卫随行,谢恪与京畿卫留守国都。

  陛下只有三位皇子并无公主,许是因为与静仪长公主的感情好,所以格外疼爱秦雅南,此次避暑自然没有把她落下。偏偏这丫头被娇宠惯了,最会得寸进尺,又求了恩典把她的闺中密友,傅统领的妹妹傅九鸢也一同带去了。

  谁知道她前脚随同御驾离开国都,后脚薛霜戟却又因为曾祖母薛家太夫人病重,请旨暂时回京了。

  薛家祖孙三代为将就镇守西疆,西边的关塞外头是夷人建立的高云国,依靠天光雨露游牧过活。

  放马牧羊的约摸是又穷又饿又样衰,能够交易的除了产量不多的翠玉和碧甸子,就只有牛羊马匹,自己不出产粮食,估计是穷怕了饿怕了,向来就不安分。从前梁的后期国力渐渐衰弱开始,就已经是中原的心腹大患,彼时改朝换代天地方定,高云王看太祖刚刚立国,根基不稳就想趁机来犯。

  当时正是薛霜戟的祖父,其时仍然是太祖座下一员悍勇小将的忠勇侯薛修奉命领兵抗击,薛修用兵如神大破高云骑兵。后来薛霜戟的父亲薛承义子承父业镇守西疆,又建立如今的驻军斩云骑,进一步巩固了西疆稳定。到如今薛霜戟接掌斩云骑,高云国轻易已经不敢进犯了。

  祖孙三人一代比一代凶狠,然而或许是应了那句“自古名将如美人”,不仅三代单传,薛霜戟的祖父与父亲也都未能长寿,薛修战死时年仅四十五,薛承义则因为遭遇了埋伏暗算旧伤复发,而立之年就去了,留下尚未及冠的薛霜戟与国都的祖母与妻子孤儿寡母。亏得薛霜戟乃可造将才,自请挂帅临危受命,将西疆防线牢牢守住。

  上一次同高云国开战,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夷人欺负他父亲新丧,又还年幼就想搞事情,结果又让薛霜戟领着斩云骑给打了回去。

  其实如今回头想想,那个时候薛霜戟还嫩得很,并非就是他当真就少年英才天生将星,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斩云骑原本就军规严厉铁板一块,当时又刚刚痛失主帅,薛霜戟接掌帅印之后,国仇家恨、新仇旧恨一并清算,士气更为高涨。加上薛霜戟本身实力不俗,才一鼓作气把高云骑兵打回了他们的草坪子上头去。

  那时候谢恪也在斩云骑历练,兄弟二人的情谊便是在那时变得越发的牢固。

  后来兄弟二人各奔前程分隔东西,薛霜戟长留西疆,府中也没有男丁看顾,唯有他的母亲照看着老夫人和太夫人,在谢恪回京之后也一直有帮着照顾薛家府中的诸位夫人。亏得婆媳相依为命,也没有旁人家内宅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一门的寡妇却反而像是过的比谁都自在。

  收到了消息之后,谢恪已经去看望过一回,但老夫人已经是八十高寿,请了太医也回天乏力。老人家已然是见一面少一面,故而薛霜戟回京之后,谢恪又同他一起去看望了太夫人一回。

  太夫人活到这个岁数,什么事情都看开了,对自己的情况心中也有了个大概,唯一放心不下的反倒还是曾孙的婚事:“前年你祖母去了,你还没有出孝,婚事也拖到现在都没有定下来。眼看就要出孝了,我与你母亲都已经着手为你说亲事……这样拖下去你,你凶名在外年纪又大,还能说什么好亲事?是我这个老太婆又连累你了。”

  薛霜戟这些年在战场上冷硬惯了,哪怕心肠是软的,外表却仍然是那一层硬邦邦的铁甲,满心安慰人的话到了嘴边就半句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握住太夫人干瘪发皱的手,柔声说着:“孙子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以这些年攒下的功勋,应当可求陛下赐婚。太奶奶不要担心,安心养病吧。”

  谢恪也宽慰道:“是啊太夫人,寒声那心上人性情温婉,模样周正,是个万中无一的好姑娘。您安心休养,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上玄孙了。”

  “万中无一的好姑娘哪里愿意嫁给这木头啊?”太夫人笑道:“只要心思端正性情好,哪怕长相差一点……要是我们家阿戟有小侯爷一般会说话,老身还担心什么呢?以后阿戟啊……还要靠着小侯爷多多提携了。”

  太夫人精神不好,一会儿就容易疲惫,说不了几句话两人就告辞了。

  从太夫人的院子里出来,二人的心里仍然是想着生死之事,免不了好一番惆怅。

  事实上太夫人担心的事情也不无道理,她为了此事着急,薛夫人一方面担心她的病情,想要快快给薛霜戟寻一门亲事,也好给太夫人冲冲喜。

  然而薛将军的凶名实在太过,他常年不在国都,许多消息从西边传回来之后以讹传讹众说纷纭,朝堂之上本来就水混,有心人对这些传闻稍加引导,他本人又远在天边,想要给他澄清都无从佐证。

  久而久之在国都流言之中,百姓想象之内,镇西将军的形象都已经成了一位力大无穷、凶悍暴戾,别人只有一头两臂,偏偏就他比常人多出两倍有个三头六臂,一对手那长枪,一对手拿弓箭,还能多出一对手来持缰举刀,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一刀挥出去能砍三个人头的传奇人物。小孩子深夜啼哭劝不住,只需要说一声“再哭惊动了镇西将军,他就要来抓你了”保准管用。

  就差没有说他老人家临阵还得先吃上二两生人肉助助兴了。

  门第高的闺秀们数月前还在赏花会上看见过他那张板得跟阴沉木似的脸,整个人走在芳林园的花道之中,就如同一块会走动的人性棺材板,哪里敢答应嫁给他。门楣不好的薛夫人却又不甘心,自己的儿子纵然外面流言传得凶,骨子里是什么样子的自己一清二楚,只奈何有苦无处说。

  薛霜戟自己也有些着急,却并非急在此处。

  谢恪看他这些日子压力实在是大,连日以来脸上都是愁云密布的,特意趁着休沐的前一晚将他约到西市的如意酒楼去喝酒。

  他原本还想旁敲侧击地证实一下薛棺材脸将军那位“心上人”是不是他表妹秦雅南,却不想棺材脸一落座就开始喝酒,一口气将自己喝到满面红得如同关二爷,嘴巴却跟灌了铁水似的,怎么敲怎么击都撬不开。

  这下他也觉得心烦了起来:去他娘的大傻子,说出来难道我还能不帮着撮合吗?闷在自个儿心里是会发芽开花怎么的,真新鲜了,有胆识冲锋杀敌,有本事管住嘴,怎么就没有那个本事跟人姑娘说呢?还真怕吓出个好歹不成?

  他猜度薛霜戟看上的是秦雅南——总不能是傅千乘那个娇滴滴不爱说话的小妹妹,那小姑娘太娇气,不太像是薛霜戟会喜欢的类型——于是就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秦雅南被薛霜戟吓住的画面。

  但是努力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出来是个什么情形,秦雅南性情泼辣刁蛮又大胆,根本不是会被吓住的小姑娘。

  这样想一想,这两个人倒是还挺般配?

  他自己在心中调侃归调侃,但看夜色已深了,薛霜戟的府邸在虽然在城西,但是太夫人还在病中,他说什么也不应该在外头寻欢作乐夜不归宿。谢恪今天为了套他的话特意没有带副手李沉青,薛霜戟的副将崔奕又被他丢在了西疆看羊,嘉逸侯只能纡尊降贵亲自做一回护卫,将已经喝得昏昏沉沉的薛霜戟扶出了酒楼。

  虽然同样出身斩云骑,但是要让谢恪骑马送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回家显然是不现实的,幸好酒肆附近通常都会有马车等候酒客租赁,他就索性租了一辆马车。虽然国都目前并不设置宵禁,但出了西市之后的街道明显安静了许多,薛霜戟喝醉了之后也不吵闹也不睡觉,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厢里,马车偶尔碾过石子儿或者路上的坑洼颠一颠,他就跟着晃一晃,脑袋尖货磕在车厢上就是“咚”的一声,别的都还好,就是那张木头脸红成了府邸大门。

  外头的马蹄声踢踢踏踏,伴着骨碌碌的车轮声和酒气直冲入脑,听着人昏昏欲睡。

  马车走出了一段路,几乎快要瞌睡过去的谢恪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头,马蹄踢踏的声音和木质车轮滚动的声音之中,隐隐约约还掺杂了另一种声响。

  那是一种不同车马之声的、没有规律的聒噪之声,也并没有接连地响,只是隔一阵就能听见“呜哇呜哇”的两声。

  原本昏昏沉沉的薛霜戟也听见了那响声,他的眼神清明了些许,伸手撩开马车窗帘子往外面看。夜色深沉又没有明月,除了两旁坊市的围墙之外和灯笼之外,基本上看不见还有什么别的什么东西,但是布帘子撩开之后,外面的声音倒是显得清晰了许多。

  二人侧耳细听,果然在车马声响之中,隐隐听见了“呜哇呜哇”的声音,这种声响两人都不觉得太过陌生,在战场或者坟场附近待过的人都会听见过。

  竟然是乌鸦的啼叫声。

  “大半夜的,城中怎么会有老鸹在啼叫?”薛霜戟伸手揉了揉额头,他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不由得强打起精神,神志已经渐渐开始回笼了:“我分明记得国都近郊没有坟场。”

  谢恪也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道:“并且我记得从前在西疆,那边的乌鸦都是白日或者黄昏的时候行动的,很少有夜里这么活跃的。只不过这属于异象,各种含义还得明日写折子呈上去,询问钦天监才能得知。”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二人也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一来老鸹报丧的说法由来已久,说这些乌漆嘛黑的鸟会在有将死之人的地方徘徊,二来就算其中有什么讲究,他们两个武将都是门外汉,对这些异象之中的门道一窍不通。

  术业有专攻,专门的事情就该交给专门的人来操办,确实也轮不到他们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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