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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长还请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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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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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因为修道之人长久以往都会变得清心寡欲,暂居在大长公主府中的道人每天除了看书抄经打发时间,对其他的事情都不太感兴趣。连食欲都不怎么旺盛,每每用饭都只是吃三两口就放下碗筷了,偶尔有遇到格外喜欢的菜式,才会吃得比较多一些。

  这样的贵客其实不难伺候,毕竟他从来不会挑三拣四提一些为难人的要求,也不会对伺候的侍女仆役颐指气使,尽管举手投足之间有着说不出的贵气,却从来都是一副平和又谦逊的模样。只要不打扰到贵客,在这院子里头依然是十分的自在。

  然而今日道人不知道为何,从清早起来就开始紧皱着眉头,下头伺候的侍女和仆役各个都要看贵人们的脸色过日子,心中难免有些惶惶的。

  有心想要去问一问贵客心忧何事,却才发现即便这位仙长在这秀竹院里头谦和有礼地住了数月,却跟他们谁都不熟悉不亲近,想要问的话语到了喉头,却谁都不敢唐突问出口。

  恰好有早上新鲜送来的海鲈鱼,虽然家中主人都不在,但是有自家侯爷亲自的吩咐,秀竹院里管事的大侍女馨馨仍然是请府中的厨子午饭时先做一尾来。府中管事的嬷嬷基本上都是大长公主当年从宫里带出来的,尽管这些年来人事多有变动,但是规矩大多仍然是依照着宫里的规矩来,馨馨当差的院子虽然不大,但客人金贵,侯爷器重她,这些日子在府中也越来越说得上话,厨子前几日刚刚得了赏,自然无不可。

  后厨总管听闻南方近海地方的人喜好食用鱼脍,也存了要炫耀技巧的心思,便尽心地挑选了一尾大小合适的鲈鱼,细细地片成了鱼脍来招待贵客。

  海鲈鱼向来是以鲜美脆嫩著称,细细地切成晶莹透亮的薄片,整齐地码放在描绘了精细图案的瓷盘上,乍眼看去只如同蒙了一层晶莹的细纱。佐以颜色鲜艳的菜蔬细丝,食用的时候只需要沾一沾熟油与酱油混合的酱料即可,看着实在让人食欲大振,贵客也吃得比平时要多一些。

  然而馨馨心口提着的那一口气却如何也放不下来,只因贵客虽然午饭用得比平日里多,或许是思乡之情也随之上来了,又或许是精致的美食也不足以抵消他的不悦,贵客不仅进食的动作比平日要慢许多,眉头也依然是紧紧地皱起来。

  整个人都透出一种魂不守舍的感觉。

  见厅中的道人已经放下筷子,她心知贵客已经用完午饭了,便亲自将备着的樱桃酥山送上去。贵客爱吃鱼,嗜甜,这个习惯她早已烂熟于心。

  道人果然客客气气地对她笑着致谢,取过银勺挖了一勺送入口中:“辛苦姑娘了,只是小道饭菜吃多了一些,这道酥山虽然冰凉消暑,却也已经吃不下了。小道只用了一口,不如姑娘拿下去分了吧?”

  馨馨谢过了客人的赏,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仙长今天总是皱着眉头的,是不是心中有什么忧虑的事情?不妨说与奴婢听听,奴婢或许可以给仙长出出主意。”

  道人笑笑,正要开口,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两人转头往门口看去,却只见嘉逸侯养着的那只雪白的波斯猫,正口中叼着一只垂死挣扎努力扑腾着翅膀的麻雀,迈着悠闲而优雅的步伐,满脸骄傲地想要跳进门槛。

  麻雀的血一滴一滴地从猫嘴里往下滴落,沾了鲜红血液的白毛黏成一缕一缕的,看着格外凄厉渗人。

  馨馨看着这场景,莫名地就觉得毛骨悚然起来,她唯恐这小祖宗打扰到厅里的那位大祖宗,急忙前去想要把它抱出去。却不想刚刚蹲下身来,只听见小祖宗口中的那只麻雀翅膀“扑棱棱”地扑腾了两下,一片带血的羽毛就直飘到她雪白的衣襟上。

  小姑娘不由得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

  桌前坐着的道人却猛地站了起来,快步走过来伸出手,将白绒口中的麻雀取过来,手下轻抚几下,也不见有什么大动作,那麻雀却竟然不药而愈,从他的手中站起来,扑腾着翅膀就往门外飞走了。

  白绒口中发出不满的咕噜声,奈何被道人瞪了一眼就蔫巴巴地缩到了一旁,敢怒不敢言。

  道人取出手帕擦了擦手,低声吩咐道:“小道有事要出去一趟,夜里如果回来晚了,请转告侯爷我去了太平坊,请他先用晚饭不必等我。”

  馨馨尚未反应过来,他就快步地走了出去。

  昨晚二人从太平坊回来之后,谢恪这边被折腾了一整个晚上,清珩却也没有休息得好。

  民间有俗话叫做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并非全是古人随意的幻想,而同样的,有妖物出没的时候,周遭一定会有一定的反常之事。妖物大多是由飞禽走兽修炼而成,其次是花草树木,再来才是山石之流没有生命的东西。初生的小妖兽往往无法化为人形,而人形的小妖因为难以控制自身的妖力而容易招致异象,对自身的妖力控制熟练了,才能够渐渐抑制住身边出现的异象。

  譬如冷宫之中躲藏的那条巨蛇,原本已经有了数百年的修为,控制妖力对于她而言本应是小菜一碟。然而因为遭遇了长期的封印,体内的妖力已经被消耗得所剩无几,加之身受重伤,才无法化作人形、也无法控制受到其妖力吸引而出现的蛇群。

  昨夜他们在路上看到的是入夜聚集的渡鸦,然而死者身上的伤口却并非渡鸦之流的飞禽可以造成的,也并不符合伤者们所描述的“有成年男子膝盖左右高,身形瘦小,爪子锋利的妖怪”、“穿着人的衣衫”、“有毛绒绒的尾巴”之类的特征。

  而且从他们看到渡鸦飞散,然后赶到事发的小巷子里头去的功夫,巷子里的妖气尚未散干净,那妖物却已经逃跑得无影无踪了,有毛绒绒尾巴的兽类往往不会飞。但是这些渡鸦的体型非常大,如果凶手的体型小或许可以由渡鸦协助飞行;但是坏就坏在渡鸦体型原本就大,匆匆一瞥之下,饶是清珩也无法分辨只是普通的渡鸦,还是妖兽。

  他原本有更多的时间来勘察现场,然而那多事的马车夫却将附近府中的仆役引了过来,谢恪与皇帝都透露过“妖物之事不要泄露”的意思,当着外人的脸面他自然也不好使用符咒,只能白白地放任大好机会流失。

  他苦恼了一夜,早晨起身之后查看了从青崖山上带来的一些典籍,却始终一无所获,这件事情占据了他大部分的心神,就连午饭也有些食不知味了。他总觉得应该有些什么事情昨夜明明想要跟谢恪说,却因为那马车夫的打断而被漏掉了,原本想要在用过午饭之后将余下的典籍都翻看一下,却没有想到被叼着麻雀的白绒所启发。

  鸟儿的羽毛轻盈却并不太牢固,扑腾翅膀的时候,有时候会有松动的浮毛随之抖落。

  昨晚他们从马车窗往外看的时候,虽然因为天色暗看不特别清楚,但光是听那响亮而杂乱的拍动翅膀的声音,就可以想象得到当时渡鸦的数量并不少,至少也应当有二十余只左右。渡鸦的体型大,许多部位的羽毛也比别的鸟儿要稍微大一些,理应是比较容易看到的。

  然而他们昨天赶到小巷子查看的时候,却并没有在附近看到黑色的鸟羽。

  这么多的大鸟聚集到一块儿去,身上的羽毛成千上万,难道真的一根松动的羽毛都没有吗?

  清珩并不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无聊的巧合,他犹豫了一阵,却忽然觉得自己连一只麻雀都不如。

  既然已经从皇宫中安然无恙地走出来了,那不过是条破落的小巷子而已,难道还会把你一口吞掉吗?与其躲在院子里头徒然地百般思索,倒不如再出去走一趟,找不到鸟羽说不定也能找到别的线索。

  比起还有心思做了一番自省的清珩真人,嘉逸侯这个中午实在是不太好过。

  他原本计划着午后要去尚书府再走一遭,打听打听吴小公子平日里都跟什么人交好——尽管这些人,他的父母亲或许压根儿就看不上眼,但是出于世家之间互相合作、互相提携,甚至于朝堂站队等因素,多少还是会留意的。

  故而提前吃了点儿李沉青从家中带来的糕点垫肚子。

  这小子是他们这个“青年才俊圈子”之中头一个成婚的,自打娶了媳妇就再也没有吃过京畿卫衙门后厨统一准备的饭菜,平日里就喜欢拿着他家好娘子准时遣人送来的午饭炫耀,但是他从今往后炫耀的事情就又多了一项——他家夫人柳氏昨日身体不适,请了大夫诊脉后发现原来是有喜了。

  “慎之啊!再过半年,再过半年我就要当爹了呀!”京畿卫副统领李沉青,整个早晨都笑得跟个煮熟了的狗头似的。

  就连京兆府衙门派了衙役过来,说仵作已经检验完刘三的尸首了,请他们一同前去听取报告,也不能打断他的傻笑。

  “行了行了。”谢恪不由得为自己从前轻率地将他选为副手的决定,做出了深刻的反省:“知道你已经成家立业,人生美满了,能闭嘴别笑了吗,这位大爷?这去殓房呢,去看个尸身都这么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凶手呢。”

  他一边下马一边数落着身旁的李副统领,同衙役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熟门熟路地往后院殓房走去。尽管殓房设在衙门最阴凉的倒向房里头,打开窗户日头也晒不进去,却也耐不住这三伏的暑气,就算殓房里头放了大块大块的冰块降温,也组织不了腐臭的味道已经开始散发了。尤其是吴浩文的尸首,由于案件尚未彻查清楚,按照律例他的尸首尚不能领走,只能一直放在殓房里头。

  谢恪憋着一口气走到了门口,却不想跟里头冲出来的一个人迎面撞上,双方皆是一声惊呼,大喘了一口气——冲出来的那人正是分外“柔弱”的闵大人,撞了人都来不及道歉,他就已经扶着门框“哇”地突出了一口混合着胆汁的酸水。

  谢恪正站在门槛前头,若不是动作敏捷躲得快,闵大人这一口或许还得溅到他的皂靴上头。

  双重冲击之下,嘉逸侯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他上一次带着李沉青一同来到京兆府衙门的殓房,检查吴小公子的尸首的时候,还暗自将蹲在门边把脸色吐成了七彩的闵大人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却万万没有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今日就轮到他自己胃里不断的翻腾了。

  这他娘的犯的都是哪门子太岁啊?

  他十分郁闷地想着,不知道清珩会不会看相改运什么的,不然求一道太岁符带在身上,或许也有点儿用处吧?恭喜仙长,喜提原味雪糕。恭喜侯爷,喜提验尸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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