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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长还请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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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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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殓房之内的气味自然不仅仅是那倒霉的吴小公子一具尸体就可以酝酿完成的,他那位皇子妃姐姐虽然人也跟着去了行宫,然而手却闲不下来,也不知道是连着她爹给京兆府施了多少压,才在这个赤条条来去都是两张席子一张木板的殓房里头,混了一身寿衣一口棺木地放着,还独享了四五个冰盆。

  而昨夜里刚刚死亡的刘三,在这冰冷、阴暗又难闻的小屋子里头享受到的待遇却天差地别了,仵作已经将他身上破烂的衣物剥了下来,他只能赤条条地躺在砖头与石板砌成的台子上,露出被开膛破肚又伤痕累累的躯体,因为头上也有伤口的缘故,连脑袋上的头发都被用剃刀刮了下来。

  他的身上被如同刀刃一般锋利的爪子挠出了许多的血痕,前胸、后背、就连头顶上都有伤痕,这些长条状的伤口都是切口平滑整齐,皮肉稍微往外翻。

  由于腹部的肉被撕咬去了一块,即便仵作检查、清理过之后,把他的腹部拢上了,却也仍然露出腹腔里头被仵作随手塞回去的肠子——这个窟窿正是殓房里头其中一部分腥臭气的来源。

  死者的喉咙处被撕得破破烂烂的,伤口比吴浩文的伤口还要大一些,脖子上半边的皮肉与喉管都已经没有了,露出沾着血色的颈骨。与吴浩文的死状相似的是他们体内的血都已经没有了,尽管伤口已经这么大了,尸体身上的衣服和发现尸身的地方却并没有多少血迹。

  谢恪拿出手帕捂住口鼻,跟李沉青一块站在窗口边上,看着京兆府的那两个戴着棉布面罩的仵作翻起刘三的尸身,将各处的伤痕都指给他们看。

  “……死者的脏器基本上都已经没有了,心、肝、脾、肺、肾,甚至胆囊都不见了,只余下了肠胃。我们从他的胃里面发现了尚未消化的食物,估计是用过晚饭之后不久,就叫凶手给杀害了。他的下体也被切掉了,伤口有些泛白,是血液都没有了之后才被切掉的,周身也没有尸斑。”矮个儿的那位仵作说着,掀开了刘三腹部那个窟窿展示给三位大人看,他的声音低沉,不知道是否因为接触的死亡太多了,说话的时候都是冷冰冰的,比殓房和尸体本身更渗人:“除去这些表面的外伤的痕迹之外,我们另外还发现这名死者他的手臂、还有头颅的骨头都有一点碎裂,大人请看。”

  他说着,就伸手往死者的左侧肩膀往下一点的位置、手肘的位置分别捏了捏,又在死者的头部左侧按了一下,示意这几处就是他方才说的那个“骨头都有一点碎裂”的位置。

  李沉青问道:“怎么碎的,能看出来吗?还有其他暗伤吗?”

  矮个儿的那个仵作闷声闷气儿地说道:“这个可看不出来,但是可以肯定这些暗伤应该是在他死前不久或者是死后才造成的,因为您看,手臂上这两处的皮肉上面,都没有浮现出淤青来。没有其他的暗伤,也没有其他存疑的地方了。”

  李沉青回头看向谢恪,见他点了点头,便摆了摆手道:“好,辛苦你们了,下去将报告写得详细一点儿,余下的我们自己查看就可以了,有需要的时候再叫你们。”

  那两名仵作便退了下去,闵大人见汇报已经完毕,仵作也走了,便又迫不及待地又蹲到了门边去吐胆水,吐干净了也就自个儿爬起来走了。

  谢恪对这位闵大人的印象,几乎都要变成他蹲在门口的那个背影了,对那一具已经被从里到外勘察得真真切切的尸首没有什么兴趣了,便转而去看被仵作剥下来,放在一旁的衣裳和遗物。衣裳上被利爪撕出了让人懒得数的破洞来,整件衣裳都破破烂烂的,跟一团被乞丐披在身上的破布也没有什么区别。

  “看来这个刘三还挺不招人待见啊,在当差的地方没有个亲近的人就算了,连这么个妖兽,杀他的时候还得把他个打一顿——也有可能是推了一把,让他从高处摔下来了。”谢恪拎起来抖了抖,里头自然是藏不住什么东西,只有一股子汗水混合着血腥气的味道,不过在殓房里头这种小气味儿也不明显了:“还切了他那玩意儿,怕是还玷污过谁家的姑娘……那吴小公子那小宝贝儿还在吗?”

  另外还有一些诸如钱袋,钥匙,手帕之类的零碎东西。

  李沉青看着这些个鸡零狗碎的,感觉也就只有那一个钱袋值得一看,便将那个小钱袋子拿了起来:“吴小公子那个倒是在,我就是想不通,他一个又穷又滥赌的仆役,还真的能搭上尚书府的公子吗?吴浩文那人,又轻浮又自命不凡的,特别是自从成了大皇子的小舅子之后,鼻孔都朝天开的,能看得上这个刘三?”

  钱袋子已经挺破旧的了,红色的布料都已经有些沉,暗沉、有些地方是发黑的油腻。但是这小袋子挺瘪的,不过一个烂赌鬼的钱袋子也不能寄望它能有多臌胀了,李沉青将那小钱袋上的束绳扯开,里头果然只剩下了几个铜板儿,掉在摆放遗物的托盘上,丁零当啷的响了几声。

  除了这几个铜板儿,另外还有一张折起来的纸。

  谢恪将手里的衣裳丢下:“这什么东西啊?还值得放在钱袋子里头?”

  李沉青耸了耸肩,将那张折叠得七歪八扭的纸慢慢地翻开,却是一张当票。当票为了能够长时间保存,使用的是比较厚实的百草纸,纸的颜色还非常的白净,墨色也很新,章子上的印泥晕开一片油渍。

  他“啧”了一声:“老旧生锈红石头蔷薇鎏金钗一支,二十两。浸翠色石头镯子,十一两。虽说当铺都是把东西往贱了唱的,但是他一个仆役,哪里来这些十几二十两的鎏金钗子石头镯子啊,搞不好是从哪里弄来的赃物,怪不得要贴身放在钱袋子里头了。”

  谢恪道:“行吧,你去这家什么……曹氏当铺,看看他这些破石头镯子鎏金钗子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女儿家的东西,特别是家中姑娘多的,有许多都会在上头做点儿标记的,免得弄混了要争要抢。”

  李沉青将那当票用手帕包起来,收进怀里:“好,那我去查查这当铺在哪里,回头走一趟。你呢?尸首是你和清珩真人发现的,仵作的结果也听了,你现在心里头有什么想法吗?”

  谢恪道:“没有什么头绪,还得等小苏那边的情况。我打算再去晋国公府那边走一趟,既然这个刘三曾经行窃,很可能就是偷窃府中女眷的东西。再顺便问问看能不能把他那些个走得近的、或者仇家什么的,给问出来。”

  这殓房确实也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两人并不打算多待,说着话就往外头走。夏日的风也就能吹得动个头发丝儿,有跟没有几乎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从殓房所在的后院出来,一直走到分隔前堂后院的院门前头,都觉得身上的沾到的味儿还没有散干净。

  李沉青拉长着一张脸:“我这臭烘烘的回去,明瑶肯定得嫌弃,不行……我这办完了差事得回支院洗个澡,再回家里去。”

  谢恪嗤笑道:“可别叫你家宝贝媳妇儿误会,以为你又去找那些个莺莺燕燕了啊。”

  他二人正互相损着,却听见后堂里头传出了一阵喧闹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闵大人那有气无力的声音,二人好奇便循着声音走过去看。却见是一个声音有些尖利的中年男子,正领着一群人围着闵大人,嘴里不停地说着话,一人一句的别说是里头的闵大人,就是站在外头的谢大人和李大人,都听着觉得脑门子疼了。

  那中年男子面白无须,声音又比寻常男人要尖利一些,谢侯爷一眼就看出来这男子九成就是一个太监。一个太监领着人过来围绕着闵大人唠嗑,可怜闵大人好歹是京兆尹,却跟个小鸡崽儿似的坐在椅子上,偶尔才敢说两句话,此情此景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十成十就是他那大表嫂子知道他是个硬骨头啃不动,不敢给他施压,就派过来催促闵大人了。

  谢恪向来觉得老太监麻烦又难缠,不想掺和进这里头,跟里头那老太监多费口舌浪费时间,给李沉青打了个眼色,两人就赶紧往外头溜了。

  李沉青现在每日上值之后就惦记着回家里跟他那心肝宝贝明瑶媳妇儿腻歪,一分一毫都不愿意耽搁,更不想夜里还留下来值守,牵了马就往京畿卫衙门支院去了。

  谢恪独自一人打马往太平坊晋国公府过去。

  朱雀大街是御道,其上不允许摆卖,不允许喧哗,更不允许随意在朱雀大街上骑行。嘉逸侯有爵位在身,又是宗亲,自然有陛下御赐骑行的特权,顺着这大街前往太平坊一路畅通无阻,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他行至晋国公府门前头的大街上的时候,却正好看见裴孝行陪着一个穿着素衣高冠的人,从被封锁的小巷子里头走出来。

  正是清珩。

  他冲守卫的京畿卫兵士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谢恪不远不近地看着,忽然发现清珩虽然笑起来的时候斯文、优雅、疏离却仍然让人产生如沐春风的错觉,可一旦卸下了他一直挂在脸上的温文尔雅的微笑之后,他的神态,乃至于他整个人看起来,除了举止之间带着的一股难以言明的贵气与威势之外,却竟然还有些阴沉与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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