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托孤
“关释？”冉老村长略做沉吟，“莫非您是蜀中万人敌关将军的后人？”
听闻此话，关释没有开口，只是将原本戴在自己脸上的血色面具缓缓取下。面具下是一张正值壮年男子的脸。棕红色的皮肤，浓密的胡须以及硬朗的五官无一不说明了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庞。一道可怖的刀疤自关释的左眉尖一直延续至下颚处。
面对冉老村长的疑问，关释笑而不语。
“在下奉师门之命，前来下山剿匪。五日前，关中流民李特率大批逃荒至蜀地的流民发起起义。大量汉族和氐族流民纷纷进行响应。”
“那这群恶匪想必就是起义的流民部队前来抢夺粮食财物的！”冉老村长说完面露痛苦之色，“本都是农民为何要如此残忍的对待我们！”
见冉老村长还想继续往下说，关释赶紧接过了话头。
“您听我说，您只说对了一半。这群恶徒是流民不假，但他们并非起义部队的士兵。他们不过是众多趁此机会趁火打劫的匪徒之一罢了。三日前，一名在屠杀中侥幸逃生的幸存者上山求救。本着济世救人的宗旨，天真道长命我等各负责一路下山剿匪。这一伙歹人是在下负责的，在下顺着他们踪迹追查了两日终于在今晨发现了这伙歹人具体的位置。没想到，最终还是慢了一步。”说到这里关释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悔恨之情溢于言表。
听完关释的话幸存的村民无不低头抹泪。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一声撕心裂肺地童声从村民的后方传来。伴随声音同时到达的还有一个幼小的身影。
冉慕不知何时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他只听到了关释话中最后的部分“没想到，最终还是慢了一步”。想到父亲和冉小红惨死的景象，又想到自己的母亲就惨死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霎时间，冉慕只觉得原本在自己胸膛中四处乱窜的那团无名之火终于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出口。
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来迟了！！！
雨点般拳头落在了眼前这个拯救了半个村子的男人身上。孩子的拳头自然没有多重。关释没有做任何的抵抗，任由冉慕在自己的身上发泄着怒火。每一下轻轻的击打都像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关释和村民们的心头。
“嘭”
冉老村长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手中的拐杖狠狠地敲击在冉慕的背上。吃痛之下，冉慕停下了自己的拳头。第二下、第三下，冉老村长用拐杖全力击打了冉慕的后背五下。
这么多年，这还是冉老村长第一次打自己的亲孙子。
一下下的敲击疼在身上，痛在冉慕心里。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他认为自己所说的就是事实。自己的爷爷从小到大从没打过自己，现在就因为自己说了实话，爷爷就为了一个外乡人责打自己。委屈和愤怒在冉慕心中碰撞爆炸。
“爷爷！你为什么要帮他说话！难道是我说错了吗，他只要···只要提前一盏茶，哪怕是一炷香的时间，爹爹和娘都不会死！你还我爹娘！”止不住的泪水溢出眼眶，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划过脸颊砸在冉慕的脚边，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浅坑。
“孩儿啊，快给恩公赔不是！要不是恩公及时赶到，我们势必都会遭遇不测。你和你爷爷的命都是恩公给的！你还不给恩公跪下！”冉老村长越说越激动，今天经历的这一切已经让这个风烛残年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
“那我宁可他不要救我！我宁可去陪爹爹和娘亲！”说着冉慕便用手狠狠地推开了站在身前的爷爷，两手擦着眼泪，夺路狂奔。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冉老村长被冉慕这么一推，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踉踉跄跄地就向后倒去。好在被站在冉老村长身后的两位村民眼疾手快给扶住。众人想将冉老村长扶坐下，却被冉老村长制止了。
在众人的搀扶下，冉老村长终于站定，苍老的脸上泛起妖异的潮红色。关释想开口将老村长劝去好好休息，刚张开口就被制止了话头。
“恩公，您救了我们一村人的性命，我等无以为报。”冉老村长一回头对身后一名站着的村妇说道：“小翠，你去将那些被搜刮出来的粮食和布匹拿来。”见农妇有些犹豫，冉老村长催促：“还不快去！”
关释连忙阻止：“老人家，这可万万使不得！”
“老夫多嘴问恩公一句，您接下来是作何安排的？”
“现在还没有具体的安排，大概是先和其他下山的师门兄弟汇合，接着再作商议。”
“那敢问恩公师门是？”
“峨眉山峨眉派。”
此时小翠已将东西取来，整一个大牛车的东西里面装了全村人的粮食、布匹和首饰。冉老村长将缰绳从小翠手中接了过来，递给站在自己面前的关释。“恩公，您接下来还要与其他英雄汇合，路途遥远，这一些微薄的谢礼还望恩公收下路上做盘缠用。”
关释接过冉老村长递来的缰绳，并将它又递还给了一旁的小翠。“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论是重建家园还是另找生活，你们都远比我需要这一切。”见冉老村长似乎还有此意，关释继续说道：“师门下令我等下山是济世救人，绝不能行借机敛财之事，违者必将严惩不贷。如果我收了您这一车财物，我与那些胡作非为的歹人又有什么区别，都是趁火打劫的匪徒了。”
见关释态度如此决绝，冉老村长也只得长叹一口气。“哎，既然恩公已经将话说到如此地步了，我要是再执意相逼反而是害恩公了。可是在下还有一个非分之情，请恩公相助。”话还没说完，冉老村长又要跪下，却被关释一把扶住。
“您但说无妨！”
“如您所见，现在的冉家村房屋尽毁、男丁所剩无几。大家是重建家园还是另讨生活一切也都没有定数。村里的孩子也只剩我的孙儿一人。您也清楚木木的父母已经惨死，我的身体情况您也能看出来。只怕待我身死，无人能照顾木木啊。”见关释脸上并未露出什么难色，冉老村长继续说道，“老朽还望恩人能带小孙冉慕离开此地，跟随您上山学艺。平日里照顾您生活起居，也算是替全村的人感谢恩人的救命之恩。”
“老人家，您言重了。没能救了他的父母，我也深感歉意，如果您老人家真的放心的话我就将他收为弟子。未来定尽为师职责，一定会好生照顾您的孙儿的！”
“放心放心！那我孙儿就拜托恩公了。”说罢冉老村长手扶拐杖向关释狠狠地鞠了一躬。
不知冉慕何时又回到了冉老村长的身边。作为整个事件的核心主人公，冉慕很生气竟然没有人询问自己的意见。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众人也发现冉慕听到了爷爷和关释的对话。为了让冉慕乖乖的跟随关释离开，爷爷语重心长的对冉慕说。
“乖木木，爷爷年纪大了照顾不了木木多久了。木木要乖，跟着关师傅好好学本事。等长大了木木成为一名大侠，爸爸妈妈在天上也会很高兴的！”
一听到爸爸妈妈会为自己感到高兴，冉慕抬起了头。他盯着爷爷那双浑浊的眸子问道：“真的嘛？爸爸妈妈真的会为我感到高兴吗？”
一直厚重的手掌按在了冉慕的头上，轻轻地揉了揉。
“会的，相信爷爷说的话。爸爸妈妈会一直在天上看着木木的。等木木长大了成为了大侠，爸爸妈妈一定会很骄傲的！”
冉慕听完爷爷的话，不再犹豫。为了自己天上的父母，他决定跟随关释学艺。除此之外更有一个他必须得和关释走的理由。
冉慕转过身来面对关释，一张小脸上满是严肃。“如果你能帮我把剩下的坏人找到，并且把他们都打死，我就跟你走！”
“剩下的？”
“我之前在林子里看到穿那种衣服的坏人有好几个。现在死在那儿的只有一个。”说罢冉慕将手指一指，所指之人正是被关释一刀捅死的“指挥官”。
“那么说还有歹人未被找到？莫非是他们提前分兵？众位乡亲们，你们可曾看到其他如此衣着的歹人？”关释面露凝重之色。
听到关释所闻，幸存村民皆摇头。
“小娃娃，你可确定你所言非虚？”
“他们是杀了我父母的坏人！我一定不会看错的！”
关释略做沉吟。
“好！我定帮你找到剩下的坏人，替你爹娘替死去的乡亲们报仇！”
“你要是不骗我，我愿意跟你走！”
“一言为定。”说罢关释抬头看向冉老村长，略一拱手。
冉老村长向关释点点头，低头对冉慕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木木，以后没有爹娘和爷爷在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和关师傅学本事，等木木变得超级厉害了爷爷和爸爸妈妈都会为你骄傲的！”
“爷爷放心吧！等我替爹娘报完仇，我就会来看您。”冉慕小小的脸上满是坚毅。
见爷孙俩已经道别完，关释一翻身骑上马背，向冉慕伸出左手。
“我们走吧。”
冉慕拉住关释的手。关释微微用力将冉慕拉上马背，两腿用力一夹。栗马一声嘶鸣，向来时的树林飞奔而去。不知何时，冉慕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眶又充满了泪水。幼小的他还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家乡，却也是最后一次。
看着远方不断缩小的身影，冉老村长长出了一口气。
仰面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