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归途
不到一盏茶功夫,两人已骑马来到关释第一次叫醒冉慕的地方。期间途中树林里的悲惨景象在此先按住不表。
二人下马走到冉慕曾躲藏的草丛边,关释问冉慕:“小娃娃,你看到那伙歹人时,他们是在什么位置?”
冉慕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看着关释瘪了瘪嘴。“谁是小娃娃!我姓冉名慕,爹娘叫我木木,你可以讲我木木或者名字。”提到父母,冉慕的声音又有些哽咽。
关释看着眼前小大人一样的冉慕,心中腾起一丝喜爱和心疼。“好好好,小慕,你不是恨死我了吗?怎么还会跟我一起走?”这一路上两人若是想好好相处,之前冉慕对自己的恨就必须得先解开。
“我现在还是恨你!你要是早一点我爹娘就不会死了!”很显然冉慕还没有走出失去双亲的阴影之中,也没有完全放下心中对关释的恨。
“那你要怎么样才不会恨我呢?”
“我恨你!但我更恨那些杀我爹娘的人!如果你能教我打架,让我为爹娘报仇,让爹娘为我骄傲,我就不再恨你!”尽管只有八岁,冉慕却比同龄人要更聪明懂事一些。其实他自己很明白,这一切根本怪不到关释的头上,反倒是自己要感谢关释为爹娘报仇。只是此刻除了关释他实在不知道将堵在胸口的那一团情绪向谁抒发,可能撒在关释头上是他最好也是唯一的方法了吧。
“好,男子汉顶天立地,心口如一!我答应你,一定会叫你一身武艺,让你为自己的父母报仇雪恨。”关释明白,只要把话说开了后面的相处自然就容易了。
“既然我叫你小慕,那你就叫我老关”谁也没提叫师傅的事儿,小的不想叫,大的有顾虑。
关释一伸手想揉揉冉慕的小脑袋。冉慕一缩脖子躲开了关释的大手,冲关释嚷嚷道:“老关,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随便摸头!”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无奈的关释只得收回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
经过两人这么一通交流,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明显的好转。尽管还远没有达到亲如师徒的层次,但是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缓解了大半。
言归正传,两人很快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话题。
冉慕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手向大树的背后指去。
“小慕,当时那伙人距离这儿有多远?”
冉慕不知道怎么和关释说当时那伙人与自己的距离。对于不满五岁的冉慕来说,寸、尺、丈、里的计量单位对于他来说还太过陌生。他只好一把拉住关释自然垂下的手,带着关释就照顾自己所指方向走去。
小冉慕牵着关释,关释牵着栗马,一小一大和一马向前走了不足五十步。就能看见前方大约两丈远的地方有大量的落叶和树枝被踩踏的痕迹。很显然这就是那伙歹人所遗留下的足迹。足迹自东起向西延伸,在一些落叶还没完全掩盖地面的地方,能发现残缺的两排脚印。
看到了脚印,关释确定了冉慕没有欺骗自己,也不是在睡梦中看到的虚幻景象。“小慕,你看清了那几个穿盔甲的人的数目和长相了吗?”
冉慕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见冉慕如此反应,关释明白冉慕一定是没看清这伙人具体的人数和长相,但模模糊糊一定看到了穿盔甲的远不止一人。于是继续追问道:“大约人数有印象吗?”
“那群坏人太多了,我数不过来。但是穿那种盔甲的人绝对不止一个,大概有…有…一、二、三、四、五,至少还有五个!”说到这里冉慕将用来数数的左手攥成拳头举到关释的面前,“嗯!至少还有五个!”
“好!那咱们别耽误时间”说罢关释双手托住冉慕的腰用力一送将他送上马背,自己则右手牵绳拉着栗马沿着痕迹向前追踪。
还未走出百米,只见脚印的左侧处倒着一具孩子的尸体。这孩子正是那群孩子中发起“逮猫儿”游戏的那个。其死状面部朝下,后背被刀砍出一道深不见底的长口。可以想象他本是想逃跑,奈何一个孩子又如何跑得过那些全副武装的匪徒。
为了不让冉慕再次勾起自己丧父丧母的惨痛回忆,关释从马上挂着的包袱里拿出了一节黑色的发髻,轻声的对马上的冉慕说:“把眼蒙上。”
这一次冉慕没有说什么,而是乖乖地将黑色的发髻蒙在眼睛上系好。
为了赶路,关释来不及将孩子的尸首好好掩埋。他只来得及将尸体翻了面,让孩子脸朝上,合上睁开的双眼,用周围金黄的落叶将尸体草草掩埋。这也算是为孩子做了一个简易的“墓”。关释替自己和冉慕向着简易的“墓”深深地鞠了一躬,口中轻轻念道:“走好,来生找个好人家。”
做完这一切,关释牵着栗马,继续上路。一路上每隔上不远的距离就会有一具惨死孩童的尸体。关释不嫌辛苦,将所有孩子的尸体一一“掩埋”,并且都鞠躬致歉。从头至尾,马背上的冉慕也没有将遮挡视线的发髻揭开,也没有说一句话询问一个字,可是他知道每一次停下就代表着一名曾经的玩伴的死去。他想哭,可是今天流过的泪已经太多,他早已流不出来了。他想吼,可是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灼热的木条堵住了,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转眼之间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人才堪堪走出百丈余远。冉慕只听到身旁的关释翻身上马,在身后将自己蒙眼的发髻解开。冉慕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只听得关释一拉缰绳对自己说:“坐好了!我们走!驾”两人一马向着另外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顺着他们骑行的方向还有一道足迹,这道足迹是由之前的那一道分叉而来。可以推断出,之前那伙歹人在关释上马处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分成了两股。一股人数较多的向着冉家村进发,而另一股人数减少的则向着现在关释骑行的方向而去。而这一小股人应该就是之前冉慕所看到的那几个穿盔甲的歹人。
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那么剩下要做的就是全力追踪。一路追踪,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人早已离开了树林范围。没有了树叶树枝的辅助,原本清晰的踪迹开始变得逐渐模糊起来。秋天的草虽已枯萎,但是仅凭几个人的体重就想将枯草大面积的压断明显是不太可能的。秋风一吹,原本被压垮的枯草又立了起来。要不是枯草之下的泥土松软,人经过之后多少会留下部分脚印,否则真的就断了线索了。
即便是没有断了线索,关释追踪起来也越来越费劲。这也导致了两人追踪的速度越来越慢,简直不比走路快上多少。
一路走走停停,天色逐渐转晚,太阳已经落山。前路的痕迹随着土质的改变已经越来越难以追踪,加之光线越来越弱,继续追踪恐怕是事倍功半。关释将现在的处境告诉了冉慕,原以为冉慕报仇心切一定会要求连夜追赶。可是关释忘了,冉慕只是一个孩子,一个第一次骑马的孩子。两个时辰的颠簸,早已消耗光了这具小小身躯中的所有能量,若不是有着报仇的执念强行支撑,冉慕早就会吵着下马休息了。现在既然老关已经提出了今晚先做休息,冉慕自然乐意借坡下驴,几乎没有思索就同意了关释的建议。
二人找到了一处背风的土坡,砍柴生火打水煮米,等一切都忙得差不多了天都已经黑透了。两人借着火光对坐在篝火旁吃着刚煮好的稀饭和干粮。秋天的风很大,即使是背风处篝火也被吹的火星四溅。吃完晚饭的关释正在收拾着残羹剩饭。而冉慕则盯着正在熊熊燃烧的篝火发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篝火,也是第一次在野外吃饭,至于在野外睡觉那更是第一次。今天发生了太多的第一次了,多到一个不足八岁的小肩膀根本扛不起来,多到脆弱幼小的心灵变得麻木无感起来。借着火光冉慕好像看到了爸爸妈妈正在向自己招手,恍恍惚惚的,感觉很真实又感觉很虚幻。
收拾完一切,关释回到了火堆边,手里提着足够一晚上燃烧的木料树枝。冉慕已经睡着了,不知道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幼小的小灰脸上挂着两行清晰的泪痕,嘴角却挂着甜甜的笑意。关释走到冉慕身边坐下,将自己的外衣解开脱下替冉慕盖上。睡梦中的冉慕好像感觉到了关释给自己披衣服的举动,整个人像一只小猫一样朝着关释腿边拱了拱。
看到睡梦中的冉慕这么不老实,关释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摸了摸冉慕的脑袋,便不再管冉慕如何翻身蠕动。他自己只是盘腿静静地坐在冉慕身边,从背后取出长刀,左手持握伫立在身边,闭目养神。从远远地看去盘坐的关释好似一尊泥像,一动不动。
关释看似已经睡着了,可是若有人此时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但凡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关释的耳朵就会微微颤动。这是一个经常在外宿营的人才具有的能力,他们绝不会让自己进入沉睡状态。因为他们知道在漆黑的夜晚,不论是火焰、野兽、亦或是其他一些什么,只要稍不注意都会成为最为致命的杀手。
就这样一老一少,一静一动,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