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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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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精气血骨神兵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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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当晚司无邪与来喜押宝赌斗。司无邪见义父李爷阴袭,正自汗然,却听来喜惊叫一声“血族”。司无邪不明就里,疑惑道:“甚么血族?”目光却不移开。

  来喜也是目不转睛地盯住不放,嘴里只道:“自己看。”便不理他了。

  此时孙家二爷见那两团白色物事来势险恶,蓦地把头一缩,凭空矮了三寸,竟似整个脖颈缩入了胸腔内,那两团白物便带着呼啸堪堪飞过头顶去了。孙二爷听着风声便知其上附着深厚内力,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心道:战场下来的果真不分道义、不论手段,我若一味藏拙,怕今日讨不了好去······

  心思电转,便退了开去,平伸两臂,双掌虚握,拧腰抖肩,霎时间身体内爆出阵阵炒豆般炸响,随着响声,身体竟逐渐缩进,渐渐变得如司无邪一般大小。

  船上来喜见状,喜道:“赢了!二爷打出真性来啦!”

  司无邪却听得不是滋味,待要出言反驳,却见那孙家二爷趋进如电,身法竟比先前快了许多。起初二人以快打快,论身法本在伯仲之间,岂料那二爷缩骨后身子竟似轻便许多。李爷此时已届强弩之末,这一下不及反应,便见一道黑影迅疾飚来,随之膝窝一痛,便欲跪倒。正要强撑起身来,却觉肩上给人一搭,浑身的劲道登即泄了,再直不起身来。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李爷觉出孙二爷站在身后,便自知敌不过,忙抱拳道:“尊驾神技李某佩服,还请松手罢。”说着便觉肩上一轻,回转身来。正要致意,却见那孙二爷高出自己两个头来,竟凭空长了许多,心知厉害,讷讷地不知如何启口。

  楼船上司无邪自也瞧见情状,咦道:“怎得又长高了?”

  来喜长出口气,笑道:“先前那是‘缩骨’,眼下却是‘延骨’,自然会长高些。小子,愿赌服输,把彩头拿来罢!”

  司无邪虽是肉痛,却也莫可奈何,只得乖乖交上,可怜一两银到手来还没焐热,便又回了人家口袋。耳听船下也是一片唏嘘一片笑,村人们各自把银钱交付给身旁家丁,个个摇头不舍,想是也开了盘口、输得干净。司无邪苦笑不已,心说这孙家倒会做生意,这一会子功夫便平白赚了百十个劳力。

  来喜瞧他模样,知道他心里不是好话,便笑道:“你心里可别骂,咱孙家这样赌可有年头啦,不是欺负你外面人,二爷这管事当年也是这样打来的。咱前管事是前御林军枪棒教头,武功高得紧,二爷却是族里武艺第一,那场赌不知多少人输光了裤子呐。这一两银子也就图个乐呵,你想我月例十两银,会贪你这点子么?你呐放宽心,这两日咱陆续有船来,有你赚的,届时大管事亲自来,还有一份‘扫地钱’呢。”

  司无邪听得神往,见底下村人们兴高采烈地回来上工,便知下面也是一般说话。司无邪忙好言留住来喜,一面搬运东西,口中道:“来喜哥,我打小在这里生活,外间的事不大懂,请教些事,你能说与我听听么?”

  来喜扒着舷门张望一阵,回身嘻嘻笑道:“咱也躲个懒,不过就只一会子,久了可不成,你有甚么不明白的只管问。”心下有意在司无邪面前卖弄一番。大体富贵人家子弟,哪怕是个看门房的都有这等心思。

  司无邪便道:“第一件,贵府上做的是甚么生意,这样豪阔?”

  来喜走到角落里盘膝坐下,回道:“水路上‘赵王孙’三门,各自有各自的道,赵家走的是盐铁生意,王家做的是香料、胭脂,咱孙家走瓷器、丝绸和珠玉三样。不过赵王两家多是内陆河运,海路上去得少;咱家海市却做得多,专往东海极天之处的金天、出云两国处去。要知道海市本一利万,比内销转漕赚得多,只是风险也高得紧。这□□的大海便似个姨娘,处处要人命,险着呢!”

  司无邪道:“怎样险情?”

  “喏,你瞧这楼船怎样,真下了海去,一样不够看的!海上漩涡暗礁林立、海匪丛生,风大浪高,不时再遇上飞龙吸水,任哪一件都是狠刀子,有命走个来回都是祖上积德八字硬!嗨,似咱这般莳花弄草、庭院养闲,才是正经好日子呢!”

  司无邪久居海边,这些事倒也知晓一二。平日随村人们下海,也只在近海处拾些小利,再望深处却不敢了;再者说,那雷亟岛方圆百里号称“禁忌之乡”,但凡大船经过此处,无一得回,久而久之,渔民们心生敬畏,更不敢上前。

  来喜又道:“然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咱孙家火里求财,靠得便是似你义父这般高手把护,这些年才积攒下偌大家资。”

  司无邪听他说得惊险,比对先前孙三爷岸上说话,心里想着要劝劝义父不必为孙家出死力。来喜是个精明的,瞧他把眼望着底下便知他心意,摇头道:“小子,各人有各人的命,该是哪条道上的人,你拧也拧不转的。”

  司无邪不置可否地“嗯”一声,暂且搁下心事,又道:“来喜哥,再请教你,尊府上是不是好几个管家?我先见了孙三爷,与义父交手的叫做二爷,你才说还有个大爷,听着格局恁大,究竟是几位?”

  来喜笑道:“嗯呐,你小子精乖,知道找我问路子。无妨,待我与你细说,咱府上统共六位管事,都是族里人,各有执事:大管事孙若海总掌枢机、交接权贵,主司幕议出谋划策、人员进退,故而权柄最大;二管事孙若望主司营卫,但凡护航护院之人事,都归他管,故此武功最高;三管事孙若林主司建构,但凡筑房起屋、修园建圃、船只修造,都在他手下;四管事孙少诩主司营运分销,总领海陆两地商铺经营事;五管事孙若茗主司采买鉴定,丝绸、瓷器、珠玉都由她采买定价;六管事孙少岐主司财簿,一应银钱事都是他管。小子,这几路人都是专才,你若想谋个差事做,眼下就只能跟我学个花艺,上手容易,其余的暂且别想啦。”一路分说下来,当真条理分明,想是年深日久的老人了。

  司无邪问他这些□□,确也是存了心思。母亲与义父谆谆教导,都教他做个大夫悬壶济世、与人为善。万般业位,自己确也选了这条路走。只是求医这条路太过艰难,第一件便是要顾及家计,靠着微薄的利源堪堪维持着生活,再要买书来读却是不能,这二年也只靠借阅誊抄、不吝请教才略微学得点皮毛。眼下若是能在孙府谋个差事,银钱上宽裕些,便可多花些心思钻研医术;若是能混个书童当当,更是借壳下蛋的机会······

  “来喜哥,府上要书童么?”

  来喜听问,笑道:“咱这一支不大读书的,要书童做甚么?”

  司无邪心下暗叹,来喜说罢却径自摸起下巴,沉吟道:“小少爷如今正是识书认字时候,才请的师傅,也不知要不要书童,你识字么?”

  司无邪拼命点头。

  来喜道:“左右我替你问一声,若是有缺,之后事便看你自个了。”

  司无邪喜道:“多谢来喜哥,承你情,日后必定报答。”

  来喜道:“请我吃顿酒罢。好啦,没事的话我下去了。”

  “慢来!来喜哥,最后请教一事,还请见告,你才说的‘血族’是怎么回事情?”

  来喜奇怪道:“你义父没与你说么?”见司无邪摇头,果然不知,便道:“好罢,再躲会子。你听了,武练七门,叫做精、气、血、骨、神、兵、术,有单练一门的,也有练多门的。血族便是练血的人,可炼化禽兽之血为己用,乃因世间禽兽繁多,便通称这类人为‘血族’,咱二爷便是修气、血、骨三门的高手,也算是血族人。”

  司无邪没料到武功有这般多门道,先前止念息心,这会子却又鼓荡起来,忙追问道:“依你说,要是炼化了鹰隼之血,岂不是能飞上天去?”

  来喜击掌道:“照啊,正是如此!咱二爷便是炼化得一身金翅雕血,直上云霄不在话下。”见司无邪愈发意动,忽地正色道:“只是但凡血族,都有一个病症。”

  司无邪一愣:“甚么病症?”

  来喜道:“那便是不能生养。”

  司无邪大惊:“不能生养!为什么?”

  来喜淡淡地道:“马和驴皆是纯血,□□后生的骡子便是一身二血,你见过骡子生养么?血族人便是这个道理,一身二血甚或多血,哪里还能生出孩子来?”

  司无邪只觉这番话便如一道霹雳,炸开了眼前迷雾,终于知道义父所谓“练武练岔了道”是甚么意思,怪道义父无子。想着想,只觉心下戚戚然,原本兴冲冲的,这时却了无谈兴了。

  一阵沉默。正巧孙三爷派人传唤来喜,来喜便急匆匆随着去了。司无邪独自在舱中,手上干着活,心思却渐渐活转来:义父是血族无法生养,这病真没得医;只是娘自道是阴血之身,却怎得还有我呢?唔,阴血虽可炼化百兽,看来娘并没炼过,还是纯血,那便不是血族,还有得医。

  想着想,便看开了。移目四望,来喜早不见踪迹,便拾掇了心情,专注于手上事。待一切停当,月已中天。司无邪顺着木板滑下去找义父,见义父在远处树影中与孙二爷话谈正浓,不好打搅,便自找了块大石坐下看天。

  夜色当中,繁星朗月,临着海风听草丛中虫螟低语,星月映在水中,瑶池碎波,给绞成了一爿碎银送上岸来。听着看着,渐渐地睡意来袭,便枕着大石幕天席地地睡去了。

  不知何时身上只觉得一阵颠簸,司无邪睁开眼来,发现自己趴在一人背上,那人身体温软,长发飘飘,却是娘亲。司无邪忙道:“娘,你身子虚,快放我下来。”

  “你睡罢,娘还成的。再要几年便换你背我啦。”

  司无邪在她耳后低声道:“娘,都怪我睡迷糊了,还要你来接我。邪儿以后一定早早回家陪你。”

  “你自管做你的事,娘没那样娇气。你瞧,变天了······”语气里竟有一股莫名的滋味。

  司无邪抬头看去,果然乌云遮月,天幕上一片黯淡,海风里带着水气,带着腥气······

  “娘,你不是血族罢?”司无邪蓦地问道。

  身下娇躯轻颤,一阵沉默后方才听她道:“娘不是,你义父是。”

  “娘,你怎得知道义父是血族?”司无邪惊奇不已。

  “猜的,他恐怕还是漠北少帅军‘力字营’出身罢。”

  司无邪笑道:“娘,你真厉害,这也是猜的么?”

  “嗯。少帅军天、地、亲、力四营声名远播,似你义父这般血族,出身军伍兼带着痞气的,只能是少帅麾下将士。好啦,有话回去再说。”

  不一时到家。司无邪爬上床去,却怎也睡不着,见娘关门放了销栓,浑不在意,斜靠着墙急急道:“娘,我今晚听来不少事,有些话想要问你,你说与我听成么?”

  少妇走过来和衣卧倒,“甚么话你问罢。”

  司无邪理清头绪,说道:“娘,武练七门,精、气、血、骨、神、兵、术,这些门类究竟是怎样情形?”

  “怎得,你想练武么?”

  “你先分说明白我才敢练。”司无邪笑道。猛地想起义父,转而嗫嚅道:“只是义父不想我练,怕我招惹是非来。”

  少妇笑道:“是非真要找上你,躲也躲不开的,倒不如学些武艺,差可自保。”一句话便把李爷长篇大论、良苦用心破了干净,真不知他听见作何感想。

  只听少妇道:“你想听,娘便说给你听。这七门任哪一门练到极处都是大神通。先说‘精’这一门,凡练精者,十六而精满,其后便须培固,采日月之精导引入体,久而成丹后,体力不竭,不老不病,最是益处;只是抽坎填离、文武之火交煎,非常人可练,且须终生元阳不泄,可谓难练易破,人是不大去练的,只有些禽兽天生的资质,或还练得。”

  司无邪想想也是:辛辛苦苦练得丹成,遇着不良人,使个美人计甚或下个药,身子一破,好好的大高手顷刻间便成废人,确是教人怄出血来。

  “所谓‘气’便是俗称的‘内力’,自丹田起,沿循经脉运于周身各处,以助拳掌之力。不论是何门类,但凡练武者,皆须练气筑基,内力强弱往往便立定生死。人有阴阳六经、奇经八脉,脉络繁多,练不胜练,武林门派便各有侧重。譬如火刀门,便是主练太阳、阳明、少阳三经,行功时内力如火,熔金沸水几近于‘术’。”

  长吁口气,继道:“血便是血族,这类人飞天入地、潜水遗毒,无所不能,端的看他炼得是怎样禽兽。大里去鹰隼鲸鲨,小里去蛇蝎蚊蝇,无不可炼。只是一来,练血者不得生养;二来,血越炼得多,越要知晓君臣佐使之道,否则君忌臣疑,害人害己。”

  司无邪道:“君臣佐使,这不是药理么?”

  “不错,练血便如练药,并非多多益善。据传说‘九血化龙’,寻常血族最多只能炼化七血,却只有一类灵物能够炼化八血,那便是蛇。人兽之血为君,能够炼化七类灵物之血,合而为八,便已臻极境,然而终究不能化龙,不能生养。只有蛇血才是化龙的君血,天下血族,据说只有龙才可以生育繁衍。不过这也做不得准,有些灵兽乃天生练精的资质,一旦练精成丹,以精丹化气补血,即便泄了元阳,生过孩子而易道练血,也还有不死不废的。只是好处不能两头得,精丹一破,便再练不成了。”

  司无邪干笑一声:“您意思是,但凡常人练血,便算是走上不归路了······”

  “是这样,绝子绝孙的事寻常练武人是不干的。”少妇道。

  司无邪沉吟片刻,说道:“娘,瞧你说得熟稔,想必也是练武人,你是练哪一门的?”

  少妇轻叹道:“娘是练‘术’的,称作‘术士’。”

  “甚么叫‘术士’,跟‘血族’一样么?”

  少妇道:“差不离,‘术’也分许多门类,有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术、扶乩占卜之术、遁术、瞳术、声闻术等等。娘是瞳术中的‘阴阳眼’,可以摄魂驱鬼、往来阴阳两界。”

  司无邪惊道:“这样厉害!娘,你教我瞳术罢!”

  少妇摇摇头道:“娘这阴阳眼乃是天生地长、阴血所化,并非后天修炼所得,所以不能教你。再者说,瞳术大都阴损,你学来做甚么?”

  司无邪不明就里,见娘说得严肃便低下头不敢接话。这时,少妇却忽地直起身,“无邪,你看着娘。”

  司无邪听见唤,抬起头,却见娘直直望过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猛然瞥见娘的眼睛,尚未瞧个就里,便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过来时,眼里瞧得真切,只见娘亲瘫卧在侧,额上覆着一层虚汗,青丝披散,遮住了半边面颊,露出来的半边脸更是苍白无血,孱弱的身子犹自筛糠似的抖着。司无邪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环臂抱住她,惊道:“娘你怎么啦!你还好吗!还好吗!”

  少妇艰难地点点头,“娘适才便是对你用了瞳术,收摄了你的魂魄两个呼吸时间,邪儿,这样两个呼吸,足够高手杀你几十回了——”眼见司无邪安然无恙,少妇放下心来,神色渐渐平复下来。

  司无邪伸手为她拭了拭汗,继而甩甩头,只觉并无不适,这才苦笑道:“娘你这是做甚么,平白地拿我来玩。”

  少妇叹道:“娘再怎样也不会伤害你,别人却不这样想啦。邪儿,你听我说,你要练武娘不反对,只是人心险恶不可不防,以后你自己多加小心,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懂么?‘术’这一门,只在武功而言,多有防范应对之法,怕只怕那些成天玩弄‘心术’的,要防范起来可就难呢···”

  司无邪点头道:“娘说的我懂,凡事圆滑些,对任何人都不能交底,娘教过我的。”

  少妇叹息越发重了,“这些话娘本不该教你。曾经娘有两位朋友,心思纯明得水一样,任何人都能看透,却反死在这上面。邪儿你说,若有一日善不可保,这天下会是甚么模样?”

  司无邪道:“想必是妖孽横生,奸邪当道。娘,这些话今日不谈,咱还说回去罢。”

  “好罢,前尘往事不提也罢!”虽是气虚体乏,奈何孩儿兴致正高,也只得转回原话,道:“再来说‘骨’这一门。人因骨而立,因骨而强。‘气’炼内府,伐毛洗髓,五脏强韧;‘骨’炼外门,筋骨皮肉,外伤不至。练‘骨’者,非但要练通人身二百余块骨骼,还要兼练筋络、皮膜、肌肉,四类大成,便是肉身圣境,武道巅峰。练‘骨’者神通广大,有延骨、缩骨、振骨、拟骨、度骨、弹筋、封门、合肉等技。譬如说,普通人任你颈骨如何转动也瞧不见身后情形,对于练‘骨’者来说,这事都算不得题目。”

  司无邪听得咂舌不已,回想起义父与孙二爷的打斗,果然如来喜所说,那孙二爷筋骨一炸,瞬息间便了结义父,当真恐怖。他将这些□□简略地与娘说了,少妇听后,点头道:“这孙二爷是个高手,先是缩骨,再来弹筋、振骨合用,最后延骨,瞬息间便做成这些功夫,当真厉害。”

  司无邪纳闷道:“可是义父最后为什么挣不起身来,他那样大的力气?”

  少妇想了想,下得床来,唤道:“你也来,娘给你演练一下。”待司无邪下地站好,少妇目测下彼此身高,便搬了个矮凳来站上去,吩咐道:“你试想一下,有人从前方冲过来打你,你要怎样做?”

  司无邪想也不想,便摆了个弹踢推掌的架势。少妇喝声:“定住了!”一指便压向司无邪头顶,又道:“试着起来。”司无邪听得吩咐,却只觉膝盖发麻,怎也直不起身来。心中不服,叫道:“再来!”又换个弓步冲拳的架势。少妇把手搭在他肩头,笑道:“起来罢。”司无邪还是不成。如此一连换了几个姿势,少妇便随之捏颈、搭肩、点额,忙碌许久,司无邪终于软下来,连道厉害。

  少妇却道:“娘还没怎样用力,否则硬压着你跪下也容易得紧。借着对手的骨位使劲,你便有千斤力也拨不开这四两金。”

  母子俩各自回来,司无邪识得厉害,便央娘往下继续说。少妇只得苦笑道:“娘瞧你快疯魔了呢。也罢,再来便说‘兵’这一门罢,此‘兵’非指兵勇将士,而是‘兵器’。天下有战,便生利器。兵器源于战场,力求杀人以快,但凡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能最快杀人致胜便是好的。所以说甚么‘君子剑、霸王刀’,那都是屁话,一应的杀人戾器而已。战场形势越趋复杂,兵器的衍生便越快速,用法也越多。故此练‘兵’者,有精练一种,也有博学多门。常言道‘剑走青,刀走黑’,你试想想,若有人左刀右剑,两样皆熟,是个甚么情形?”

  司无邪瞠着眼道:“周身三尺,无人敢近。不过,剑法与刀法不同,这便好比一人左手画方,右手画圆,分心二用,真有这样人么?”

  少妇点头道:“你不会,自有别人会。娘以前认识一人,手里只一件奇门兵刃,便能使得十八门兵器用法,天下只此一家,时人称为‘十八地狱’。这十八样兵器,任两样在他手里都跟耍子似的。”

  司无邪听了又是推崇不已。

  少妇道:“最后一门,说完便睡罢,不早了呢。”司无邪答应下。

  少妇便续道:“‘神’便是神魂体魄。在我们司家出世以前,天下原本没有这一门的。”

  司无邪奇道:“难道只有我们司家人才能练‘神’么?”

  “也不全是。只是寻常人练神,最多神魂内守、心志坚定,不为外物所惑,雷霆不惊、鬼物不侵,如此而已;咱们司家人乃是天地灵根所生,天赋异禀,神魂之用可以脱壳、寄体、驱物执兵,远胜常人。自你舅舅死后,‘神’这一门算是绝了。”

  司无邪道:“怎得便绝了?不是旁人也有练神的么?”

  少妇道:“司家以前,读书人修身养性而致神,练武人武道精进自有神。读书人不惑不惊、不卑不亢,武者不屈不挠、不谄不媚,皆是‘神’之效力。只是此‘神’不能杀伤人畜,所以算不得武功。‘神’这一门因司家而起,自司家而绝,有始有终也算不错。”

  司无邪指着自己道:“娘,咱司家还没绝户呢,不还有我么?”

  少妇笑道:“你真姓‘司’么?”

  司无邪想想也对,自己是随娘姓的,司家甚么阴血阳神想必不传外姓,不然这天下练‘神’的表哥、堂哥、表弟、堂弟何其多也,哪里至于绝了。想到先前听说这些事时怕得要命,只道自己是个寿短的,不禁好笑。

  “娘,舅舅厉害么?”司无邪又问。

  “很厉害,天下第一,单打无敌。”

  “那爹爹呢?”

  “天下第二。”

  司无邪哈地一声笑:“那娘必是天下第三!邪儿以后要练成天下第四,生个孩子再教他做天下第五,这样前五位都是咱这一拨人啦。”

  少妇听见,笑得打跌,“小子有志气!不过江湖上只排活人名位,死人是不算的。”

  “哦···娘,舅舅这样厉害,怎得死了呢?”

  少妇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慢慢低下头来。少顷,不知是牵动了甚么心事,双肩竟微微颤抖起来,美目泫然欲泣。司无邪瞧见,才惊觉一时嘴快说错了话,正战战兢兢无可如何时,却听娘叹息道:“你舅舅他······是自杀的。”

  “为······为什么?”

  “因为他杀了不该杀的人。”

  “舅母么?”

  “不是······是你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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