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流年传

  夜笙春宫

  陈到听完司马轩所述的经过，深感震撼。虽然，大部分的过程有很多都被司马轩一言带过了，但其中的艰辛，陈到不用想象都能感受得到。眼前这位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古道热肠的少年，又是什么支撑着他做到这种程度呢？陈到想不通，也不愿再去想了，他只知道，司马轩与众不同，总有一天，这少年会闻名于此世间。

  “司马兄弟，那眼下，我该做些什么呢？”目前只要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才是对陈到最大的恩惠。兄弟们都各自按计划行事了，自己决计是不能坐享其成。

  司马轩点了点头，“请陈大哥勿要推辞才是，我有一重任交予你。”

  陈到一听，为之一振，“但说无妨，哪怕要取我性命，我也绝不推搪！”

  司马轩打量了一下陈到，“据我观察，陈大哥应该是习武之人吧？虽然这两年来，在此地没法保证温饱，因此大多数人都面黄肌瘦，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是陈大哥依然腰骨笔直，肌肉也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线条。”

  听到此话，陈到深深震惊于司马轩竟能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要知道，他们才是第二次见面。而且，这个结论明显是第一次匆匆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所以才会早早把属于他的任务思量好了。陈老伯原本只期待着他能安稳地守好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当个农民足矣。因此，陈到习武都是背着父亲的，也就是说司马轩根本不可能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自己习武的事情。

  如果是司马轩，或许真的能把大伙带出去吧！这个念头深深地刻在了陈到的心里。

  “是的，曾经练过一些粗浅的功夫，但是登不上大雅之堂。不过，对付一般的小士卒应该可以。”陈到想了想说到。

  “那就好，我们的行动计划大致是这样的。部分兄弟已经领到了蒙汗药，或者是迷魂烟。根据蒙汗药的药效，颍水军此刻应该大部分人在不知觉的情况下服用了。还有部分兄弟将会在子时前一刻钟，把迷魂烟悄悄点燃，放进兵房。而我们约定逃离的时辰是子时，届时会有人敲响夜笙春宫正中的撞钟，大伙便都会聚集在南门。而陈大哥你需要做的，就是带领着突击小队制服南门的士兵们。根据我的猜测，那个时候守在南门还能有一战之力的士兵应该不会太多，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谨慎点为好，要把目前能聚集起来最强的战力拧成一股劲。”

  司马轩顿了顿，“不管如何，保全各位兄弟的性命为最优先级别。”

  陈到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切听司马兄弟的。”

  “那拜托你了。现在去兵房三层的武器库吧，突击小队应该都候在那了。记住，务必小心谨慎，保持低调。”司马轩举起拳头，如同第一次见面一样，“我们子时在南门见。”

  陈到举起拳头，跟司马轩对碰了一下，“子时南门见！”说罢，便朝门口走去。

  看着陈到离开，司马轩把一旁的士兵盔甲穿上，这些天里，他都是靠着这样一身盔甲穿梭于夜笙春宫。哪怕是被发现了踪影，也能圆得过去。这也得益于，颍水军的编制紊乱，才让司马轩有机可乘。

  “接下来，还有几处要多加叮咛。我也要动身了，加油吧，司马轩！”司马轩握紧了拳头，给自己打完气，便前往下一处了。

  两个时辰后·主宫殿

  喝得昏昏沉沉的李哀撑着桌子边缘，勉强站起来，“走吧，回寝室后我再好好宠爱你。”说完，便想拉着坐在地上的侍女一同离开。怎料，李哀没拉动人，反而自己摔在了地上。

  尽管已经喝了许多酒，但是李哀始终保持着一丝清醒。如果换做别人，并不会感觉有异样，但是他感觉到了。作为一个征战沙场，同时也作为白波军暗地里的军师，李哀有着异于常人的警觉性。“不对，不是醉酒，是中毒了？”李哀疑惑着环视周围，席下的众人依然美人在怀，手执酒杯对饮，一如往常。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李哀用力地摇了摇头，想要再次站起来。这次撑着桌子，只是站起来一半，双腿就发软，丝毫力气都用不上，一下子又跌坐在地上。

  肯定不是酒劲太猛，是真的中毒了！

  李哀用尽剩余的力气，一拍桌子，“有人下毒！”说完，便倒在了地上。虽然声乐不止，众人听不清李哀的话，但仍然听到了那边发出的声音，随后看到了李哀倒在地上，甚是诧异。

  众人纷纷想要站起来，前去看看李哀发生了何事？然而，来参加宴席的大多是早已经被酒色掏空身体的商贾或是官家子弟，身体素质别说与李哀相比，甚至是连普通人都不如。早在不知不觉中服下了蒙汗药，此刻甚至是站都站不起来了。加上酒劲，众人眼里开始出现了重影，渐渐视线变得模糊。而陪酒的侍女们，却因早早服下了解药，而保持着清醒。

  站在一旁的士兵们，马上察觉到了情况。眼前的客人们不是普通的醉酒，是中毒了！他们瞬间把警觉性提到最高，这是敌袭吗？出于平时的习训以及站场上的历练，士兵们一时间紧握着手中的长矛，跑向他们的将军，李哀。

  只是，这警觉性始终是太迟了。他们这一批轮值的士兵，在几个时辰前就已经用过了晚饭，只是一直站着不动，所以也并未发现异样。如今，跑开几步，无力感也顿时袭来。不过，毕竟是受过训练的士兵，身体素质非同寻常，而且对比一站就倒的公子哥们，他们并没有喝酒后的眩晕。此刻，也是能勉强保持着清醒，只是身上却如何都使不上力气，跌坐在地上。

  同一时间·粮仓

  与主宫殿时不时传出优美声乐的欢乐氛围不同，此刻的粮仓附近，不断有士兵们奔跑着来来往往。

  因为，粮仓着火了。

  夜笙春宫不仅是白波军敛财以及玩乐的地方，更是粮仓重地。而此刻，粮仓燃起了熊熊烈火，大有烧尽一切的势头。

  一个身披盔甲的将领，不断呼唤指挥着，“快，都给我跑起来！用你们最快的速度，把水提过来，要是没法扑灭这火，都得掉脑袋！”这个人正是专门负责守卫粮仓的校尉。

  看着滔天的大火，粮仓校尉知道，今天这粮仓大概是保不住了。只是，这样下去，自己的脑袋也会保不住。他往身后不远处看了看，一群劳役围在了一起，根本丝毫不听士兵们的差使。再联想起今晚粮仓的起火，隐隐约约有种关联在其中，只是校尉也不愿多想。此时，他只想着如何保全自己。

  火愈发旺盛，就连远远站着，都能感受到热浪扑面而来。只怕是火熄灭了，粮食也烧光了吧。校尉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就往马厩方向跑去了。虽然现在当逃兵，这些年付出了许多，好不容易才爬上校尉一职，也就白费了。但是，人活着，就有希望。而留下来，也只能是死路一条。这可是白波军最看重的后方粮仓啊，他们不可能放过自己的。笃定了这种念头，校尉跑得更快了。

  子时·中心钟塔

  司马轩站在夜笙春宫的钟塔处，这是宫中最高的地方，能把每处的风光都收入眼底。只可惜，现在司马轩并无此等心情。北面熊熊的火光，似乎映入了司马轩的眼里，不停地跳动着。

  司马轩知道，当今乱世，许多人根本没法保证温饱。而烧毁这么多粮食，司马轩也是心有不甘。如果，把这些粮食分给百姓，能挽救多少生命啊？司马轩闭上了眼睛，想要把这种念头完全抛之脑外。

  蒙汗药以及迷魂烟的数量有限，光凭这些是无法让颍水军失去战力的。所以，烧毁粮仓是唯一选择了。只有点燃了粮仓，才有办法把剩余力量全部吸引到北方，一个与他们逃离路线截然相反的方向。而且，颍水军的首领李哀，此刻正昏迷在了主宫殿。就算等粮仓的火势扑灭了，也难以一时间组织起有效的势力来追击。

  这就是司马轩的全盘计划了。逃离夜笙春宫后，在颍阳北边与荀婕还有村民们汇合，然后立刻前往许昌！虽然路途遥远，再加上他们这边都是老弱病残居多，前进速度缓慢。但是，只要进入了许昌边境，哪怕颍水军再猖狂，也不至于强行突进。至于，许昌太守孔伷是否会接纳他们，司马轩也不管保证。但是根据荀婕的描述，以及许昌对洛阳难民的接纳，司马轩猜测应该不会有意外。

  司马轩抱起撞针，狠狠地撞在了钟上。

  当……

  一声延绵不绝的钟声响彻天际，在夜里更是显得突兀。

  这是，约定的钟声。

  劳役侍女们终于盼到了这一钟声响起，纷纷扔下手上的东西，拔腿就跑向夜笙春宫的南门。

  夜笙春宫的劳役侍女们，本就不在少数。顿时一起奔向同一个方向，再加上那本不应该在夜里响起的钟声，场面变得更加混乱起来。颍水军一边冲向北方的粮仓，想要扑灭火焰，另一边想要制止逃跑的奴役们。只是，他们的首领此刻正昏迷着。突如其来的状况，加上没有统一的指挥，颍水军自身就已经乱成了一团，更加不要说组织起来对抗逃跑的人们了。

  同一时刻的南门，陈到带领着临时的“突击小队”趁着混乱，与南门的守卫刀枪对上了。如司马轩所料，此刻南门的守卫力量竟是有史以来最弱的一次。居然只有十来人，要知道，突击小队满打满算也足足有二十人了，而且都是在军库房装备整齐了的战力。唯一弱势的，就是个体的实力了。虽然说是突击小队，但这些人都是平时吃不饱，穿不暖的劳役，几乎都是面黄肌瘦的样子。最重要的是，除了陈到，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底子，只不过是比其他劳役稍稍力气大点。而另一边，却是真真实实上过战场的士兵们。

  短时间里，双方也是看不出胜负，都僵持住了。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夜笙春宫的劳役侍女们都渐渐聚集在了南门，就算软弱无力，这庞大的人数所迸发出对生活渴望的气势，却是真真切切地压倒了南门的士兵们。看着眼前越来越多的人，消瘦脸庞上坚毅的表情，泛黄的眼睛里竟是炽烈的精光。士兵们甚至兴不起一丝阻拦的念头，扔下手中的武器，朝着宫外的方向落荒而逃了。此刻，他们脑海里的念头只有一个，离这群人越远越好。

  随着士兵们的逃离，本就脆弱的南门，被陈到等人一下子就冲破了。

  司马轩也是匆匆忙忙地赶到，“陈大哥，你带领他们赶紧到颍阳的北面。你们的亲人都在那守着了，相见之后，请务必马上前往许昌。我先留在这，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看看是否还有没逃出来的人。之后就会马上追上去，与你们汇合的。”时间紧迫，司马轩也来不及交代什么了，只能留下寥寥数语。

  “我留下来吧。”陈到看着司马轩，这位少年已经付出得足够多了，而断后无疑是最危险的事情。他实在不愿意，再让司马轩冒险了。

  司马轩拍拍陈到的肩膀，“陈大哥，你比我更加熟悉这片土地，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你能比我更好地应对，带领着大伙离开。再说了，我如今的体力可是比你们都好呢，能更快地追上去。这不是托大，只是出于计划的最佳选择而已。”

  陈到听着司马轩的话，一时间也无从反驳，在讲道理这方面，他觉得永远都是讲不赢司马轩的了。

  “那，好吧。我们在前方见，这次也不能失约了！”陈到轻轻地一拳砸到司马轩的肩膀上。

  司马轩转过身去，看着今晚注定无眠的夜笙春宫，“对了，和陈老伯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姑娘，叫荀婕，要是有什么情况，麻烦帮我照顾一下她。”

  “一定会的。”虽然司马轩背对着自己，但是陈到还是点了点头。说完，陈到便招呼着大伙，向着颍阳，也是他们大部分人曾经的家，竭尽全力地奔去。

  一时间，毫不整齐的脚步声，响遍了整个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