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花汐朝小猫似得性格,一碰都抖得不行,认识乔谨言两年了,他一靠近点,花汐朝就惊慌失措,湿漉漉的小眼瞪着,一副谁要欺负她一样。
乔少爷可是不怀好意,居心叵测,笑的那是一个肆虐。
只是,这坑挖的大了点……
“呜呜~怕,乔谨言我怕。”花汐朝赶鸭子上架的被迫坐上了过山车,嘴儿一瞥,整个人都丧气,回头看一眼等下要半空飞起的缆道,头皮发麻。
“咦汐朝,我发现你一紧张,说话竟然连贯了哎,看来还是有救的。”乔谨言深刻地觉得,吓唬吓唬她还是奏效的。
链条响动,撞击声震耳,随之过山车动了。
机械地向前走动,前前后后,并不是很匀速,花汐朝倒抽一口气,咬着下嘴唇,腥甜味弥漫整个口腔,果然,下意识抓住了乔谨言半个膀子。
少年一喜,反手回握住,眼神示意她加油,两人一起,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面对的,乔谨言整个手掌握紧她,暖意遍布全身。
巨响后,机器运转起来,前方是仰角120度的斜坡,过山车缓缓向上,座椅上的人后仰,视线所及,是开阔壮丽的蓝天白云,呼啸而过的风,瞬间甩至身后数十米。
“啊——啊”
花汐朝惊叫,地面上的游乐场缩成一团,渐渐远去,人影渺小。
“叫什么叫,没到顶被你吓死了。”后排一短发女生娇声斥责,确实,在一种情况下,大家都是很紧张的,不敢吭声。
买票时豪云壮志,真正坐上来,才会感受到过山车的惊险和刺激,视觉上、触觉上、听觉上,相互交织,不恐高的都会怕。
当然,乔谨言个二傻是个例外,小猫几乎挂在他肩头,乐在其中,“就叫了,有种你别怕呀。”一副欠打的口气。
敢说我们家小猫,乔谨言回头比划着鬼脸,鬼吼了几声,自己也像个幼稚鬼般。
花汐朝浑身一抖,死命地抓住乔谨言健壮有力的手臂,指甲都快嵌进去。
目测过山车占地面积160120米,轨道高差45米,轨道全场1250米,运行时间3分12秒,最高时速95公里每小时,如果按照重力加速度98kg/n来算,平面内到一个定点f(焦点)和一条定直线l(准线)距离相等的点的轨迹,花汐朝认为自己会以完美的抛物线姿势飞出去。
竖直方向h=05gt2,水平方向s=vt。
要到顶了。
花汐朝来不及算,到底自己会以多大的力,回归地面。
“怕,乔谨言,我恐高!”
“没事,没事,有我呐~”
有你有个屁用,花汐朝差点爆粗口,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如此失控,彻彻底底地后悔,居然上了乔谨言的当。
上不去、下不来的滋味,真是……
过山车在顶端,滞留了短暂几秒,刹那便一个俯冲,失重感由之而来,风刺骨地划在脸庞,划在肩头,寸寸肌肤如鞭刑般,心失重飞出嗓子眼。
众人一片刺耳的尖叫。
游乐园的孩子们纷纷抬头,拍着小手掌,“哇,好高,一定很好玩。”
乔谨言天不怕地不怕,放任身体随着过山车,急速甩动。
“花汐朝?花汐朝?喂,醒醒。”乔谨言发现她居然没尖叫,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对啊,她应该吓得狠狠地抱住自己才对。
握着他的小手,软软糯糯的,汗液淋淋,过山车俯冲的时候,花汐朝就松开了乔谨言。待到乔谨言再次转头,她已经晕倒在自己的座椅上,像个被抽出灵魂的娃娃,颓丧,瘦条条的手臂垂在两侧。
额,玩笑似乎开大了……
她始终都是那个恐高的她。
即使很怕,怕到晕过去,乔谨言一句话,她便会乖乖听从。孤僻症的孩子,没有朋友,花汐朝花了十二年的时间,都没有融入同学中去,一方面是社交恐惧,一方面是她觉得不需要。一个人,可以很快乐,幸福的定义很简单,一道答对的数学题,一道完美的化学公式,都能使她简单而知足。
乔谨言,不一样。
粉蓝的樱花海,他们的初见。当清风吹过,樱花梦幻般飞舞散落,吹到了她的窗台,女孩用指腹挑起放进书页,书页还有她用水笔画下的,少年的剪影。
从此,她与世界之间,多了一个名叫乔谨言的男孩子。
为了他,可以开口说话,断断续续却也是尽力;为了他,可以坐过山车,忍受精神和身体十倍的动荡;为了他,可以背负早恋早孕的罪名,不惜与家人反目,也不肯说出他的名字;为了他,花汐朝挑战了所有不可能,从一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堕落成家长、老师口中的反面教材。
能得花汐朝,乔谨言此生已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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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您配合好我们空乘的工作,谢谢。”深蓝工作制服空姐,已久保持着良好的服务态度,本是耐着怒火,对着花汐朝说的,只是在顾乔转身的一刹那,空姐的表情窦地变得花痴起来。
果然颜控。
“抱歉,会注意的。”顾乔回过身,眸色凉沉,说话却盯着花汐朝的眼睛,良久,竟俯下身去,手压着座椅的靠背,将她圈在坚实的臂膀中,怀中温热,少女体香肆意流连。
顾乔失控,在女孩粉嫩的脸庞,轻“啄”了一口,白皙莹润的稚嫩皮肤,婴儿般充盈着奶香,依然未变,顾乔笑了,“花汐朝,别来无恙呐。”
语气轻浮,像个富家少爷般,一改顾乔的高冷倨傲之风,那不是顾乔,而是,像记忆中封存的另一个人。
下流,花汐朝错愕,什么晕机、什么恐高、什么精神病,全被他的一个举动抛到脑勺后,“顾乔,你……”
囧羞,开了口却不知怎么骂他,花汐朝除了与乔谨言,从未亲近任何一名异性,即使是沈晏,也都有礼有节。
“这位先生,发生了什么事,要靠近我的人这么近。”陆邵齐语色清凉,黑着脸从前排的座位起身,后排的响动以惊动半数的乘客。
你的人,呵,顾乔不爽。
你的人,啊,花汐朝呆愣。
半晌,她才明白,陆邵齐是她boss,他大概指——员工跟老板之间的关系,那应该说我的手下啊。陆总,关键时刻,你就不要口误了,好不好……
顾乔捡起地上的黑色西装,抖一抖,放在座椅一侧,眉色不变,一本正经的坐回原位,从头到尾都对陆邵齐没个正眼,置若罔闻。
空乘走后,陆邵齐俯身询问几句,见无大事,便黑着脸转身回去。
花汐朝低头,攥着线衣一言不发,粉蓝樱花雨下的少年,模样已经模糊,“顾乔。”
顾乔是江南夅屿市人,而乔谨言是土生土长的滨州人,虽然档案已经说明了一切,可是花汐朝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二人何其相似,却冰火两重,乔谨言的温润如玉、顾盼生辉,顾乔的冷淡疏离、倨傲不羁,除去这一切,他们身形相似,刚正不阿的黑色直发,如出一辙的洁癖……
就算不是他,是他的亲人也好。
“顾乔。”
“我在。”
“你,认不认识乔谨言……乔,顾乔的乔,谨言善行的谨言。”
顾乔猜出了她的心思,眉目一沉,靠在宽大的座位椅上,像是熟睡了般,良久,缓缓开口,嗓音是沙哑的,“不认识。”
“哦。”
原来,毫无交集。
那个少年,除了自己,世界并不记得他的。他的一颦一笑,他的喋喋不休,他的细致温暖,以随生死烟消云散。
花汐朝心抽痛,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记得那个温暖的少年。
就连自己,都没守护好这份回忆。
治疗精神病,开刀手术并不是很明智,复发和后遗症作用难以设想。一旦用药物控制不了病情,患者有自杀或他杀倾向严重时,为了避免不良结果的发生,用电击来治疗(电休克),使患者病情很快缓解。
电击治疗包括两种。
一种是传统的,或者说经典的电休克(electronvulsivetherapy,ect),这是一种以电流通过头部诱发大脑癫痫大发作样放电,从而改善精神症状的治疗方法;另外一种则是改良电休克(odlfiedect,ct)它在前者的基础上使用了麻醉剂和肌肉松弛剂,从而使治疗更加舒适和安全。
ct治疗的副作用,便是丧失记忆。恢复期间记忆力明显下降,说话逻辑性变差,组织语言能力变差,提取记忆困难。
花汐朝醒来的那一刻,思念如刀绞,抽丝剥茧,痛不如生,病床上的她不断地呢喃着“乔谨言”,抓住他的名字,生怕连这最后一丝记忆也剥夺,泪如雨下,乔谨言,这次是真的离去,再无人祭奠。
恢复的过程特别痛苦,简直人间炼狱,幸好有沈晏。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可是,乔谨言变成一个名字,仅仅是一个名字,对于花汐朝来说,提起乔谨言,仅有零碎且模糊的记忆,和随之而来、跨越时间的伤感。
沉重到,无法呼吸。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斯人已逝,近乎十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