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确定浴室没人。”
“对。”
巡警继续提问,“尸体也没有?”
“我跑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估计是凶手转移了地方,在隔间里时听到拖动声。”
“有看见凶手长相吗?”
花汐朝摇头,从始至终她都未出过隔间。
“被害者是谁也不清楚,年龄、身高、模样,都不清楚,男女也不晓得?”
被害者。
花汐朝犹豫,当时隔间一对男女在激情,她想等着人走了再出来,结果睡着了。再一醒来便是漆黑一片,具体被害者是不是他们其中一人,她也不得而知,如果莽撞认定是,则会影响警方办案,思索片刻,花汐朝再次摇头。
“进入浴室大约几点?”
花汐朝回忆,“445分。”
巡警皱眉,抬手挠头,侧目盯着只裹着一身浴巾的奇怪女人,奶白色的棉质浴巾沾染着大片血腥,黑发湿透披在肩头,面色惨白看了令小巡警发憷,“哦,记得这么准?”
“恩,刚好看了手机,所以记得。”
“确定进去时室内一个人也没有?间隔多久才发现奇怪的现象,描述一下,协助记录。”
风吹着,花汐朝隐隐头疼,唇色发青抿了抿,抱着手臂错了几下,“前后不超过十分钟,我进去浴室隔间后,就有一对男女搂抱着进来,然后……然后就开始,咳咳。”
这个怎么描述呢?花汐朝面红耳赤,半天组织不出了言语来。
小巡警脸颊红了一片,记笔录的手窦地抖了一下,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水笔痕,“懂,懂,你请继续。”
板寸平头利落着,身上的警服也穿的备有精神,就是肩头……星星杠杠全无,花汐朝打量着面前这个香港巡警,他看年纪不大,二十出头。估计是基层警员,案发后在附近巡逻接到报案,赶到第一现场。
跑马场一楼全部停电,工作人员、部门经理和客户被集结在大厅,由三名警员看护,直到危机解除。巡警在女浴室门前两米处,拉起警戒线封锁现场,对现场情况进行保护、分析、判断,并且寻找证人,记录案发情形。
侦查机关派来的专业现场侦查员,由于沙田区偏僻,二十分钟后才能赶到。
配合警方的调查,花汐朝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负责看守调查目击证人的巡警童舟,脱了警服披在她身上,“天冷披着吧,香港夜路堵着呢,勘察现场的人得二三十分钟,为了配合调查,在这期间麻烦您不能离开警方视线。”
塞给她的,还有一个警用手电筒。
花汐朝立在浴室前的警戒线外,和警员谈着话,赤脚而立,跑出案发现场报警时,脚上的浴室专用凉拖甩没了。大理石地面侵入严寒不断,她打了一个颤,却实,心惊胆跳过后是身心俱疲,回廊尽头是无尽的黑,像是人眼,看着心头就发毛。若不是刑警陪着,花汐朝不敢独自多呆一刻。
巡警也是通情理,说话客客气气,花汐朝微怔,片刻心里扬起一阵暖意,不再推脱,接受了童舟的好意。
同是从事警务工作,虽然香港警方跟内陆的体制不同,但是出发点总是为了群众,在这一点上,她会极力协助警方把凶手缉拿归案。
那个人,在自己面前逃之夭夭,逍遥法外。
花汐朝沉下眸子,捏紧拳头,心头一股无名的怒火燃起,由之而来的还有被点醒的斗志。隔着木质门板,黑暗和恐惧笼罩她,那一下胆怯,花汐朝甚至都不知道被害者是谁,如何被害,说不定当时被害者可能还留有一口气,如果她勇敢点,事情可能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一名优秀的刑警,是绝对不能忍受凶手在自己眼皮底下作案,并且成功脱逃。
她说,“顾乔,死人了。”
她说,“不,顾乔,你不懂。”
其实,花汐朝是在痛恨自己。
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守纪律,保守秘密;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
人民警察的入警誓词,犹在耳畔,她却没有做到。
换做一个寻常人,在濒临死亡前,选择自卫是及其正常的,逃出凶案现场大多表现出劫后余生的喜悦,而她不同,她是刑警。即使是过去式,她也会将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奉为一生的事业,为之努力奋斗,恪尽职守、在所不辞。
是人,都会懦弱、都会害怕、都会胆怯、都会恐惧。
但那不是借口。
“童哥,大厅内人数清点完毕,据排查少了四人,一是服务员阿香,二是一楼领班刘铭,三是跑马场副经理张忠阳,最后一个不是跑马场工作人员,名叫夏安,和朋友来这玩的。”许明洋边打着灯走回廊走来,边翻着名单表,核对给队长童舟听。
阿香,花汐朝对这个名字,稍微有点印象,对,是见过一面。
路过茶亭时,这个女生还问她需不需要服务,大学生样子,后来被男领班叫去七号包厢送茶水。她不见了?
童舟只一件熨帖的警服衬衫,蹙眉,转身接过人员名单,复而把笔录递给许明洋,借着微弱的光,抬手看了一下表,交代道:“韩警官还有十二分钟抵达,笔录已经记好,等下交给他。现场封锁好,尽快排查可以人员,对于下午四点四十至六点半,动态不明的人重点核查。”
话落,童舟肩头的对讲机便响起。
“队长队长,大厅有几名群众闹着去洗手间,还有闲冷、闲饿的,我们警员人数不够,迟迟不通电,看管不过来。”
片刻,花汐朝被童舟的回答惊到,他说,“不怕死的,让他们去好了。”
“……”
没有完美的犯罪现场,每一个细节都值得推敲。一定,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侦查员还有十二分钟才抵达、巡警兵力不够等待支援、跑马场断电、群众惶恐不安,就凭以上的四点,时间地点方式选择都很完美,花汐朝觉得凶手完全有时间,清理犯罪痕迹,然后堂而皇之的混迹在人群里,毫无察觉,天衣无缝。
破案,就是与时间赛跑。
一不知凶手,二不知死者。
花汐朝迷茫,总觉得漏掉了重点,她回忆了无数次,都没发现异常之处,太阳穴突突作痛,阴风吹得人头晕。两排数十隔间,黑暗的走廊不断回荡,门被吹得咯咯作响,平添了几分阴森和诡异。
几个巡警小伙梗着脑袋,硬着头皮守着警戒线外,忙着拍照取证,无奈工具不足,暂时不能贸然进去凶案现场,以免破坏。回廊里无休闲座椅,花汐朝四肢站的发麻,捶着腿,大家都在忙碌,自己也不能矫情。
不觉间,发梢上掺杂的水渍和血腥,都已干了,楸在一起。裹着一身暗红血迹的浴巾,赤足光膀,花汐朝嗤笑,自己倒是像女鬼。
等等。
咯咯作响的房门声,黄色警戒线内阴暗模糊的浴室,大理石地面上一串沾着血的脚印,敲响了花汐朝的警钟,心被骤然提起,又狠狠摔了下去。
花汐朝挪动着身子,从花洒下爬到隔间门口,轻轻拧动门把未果,第一次门是推不开的。
门外的响动静止,衣袖间轻微摩擦后,来人在黑夜中,准确无误地,握住了浴室隔间的金属门把,第二次门是虚掩,凶手最后选择离开。
收起自己的情绪,花汐朝不由分说地踹开门,沿着墙角,趁着月色,飞速地跑向走廊最热闹的餐厅。最后一次,门被卡住,但是被踹开。
血迹既然能渗透在花汐朝的浴室隔间,说明被害者距离她很近;浴室内的木门是由内向外推开的,第一次花汐朝未推开是因为被害者的尸体恰好斜靠在门前,血液由这个时候蔓延至门内地板;凶手来来回回拖走了尸体,为了掩盖罪证,然后花汐朝便能推开门。
花汐朝挂完顾乔电话,推门出去时遇到阻碍,是一个黑色物体卡在门框下。她未多做注意,当时一心想着跑出去报警救援,到底是什么卡在门下。
黑色,金属,长条形。
花汐朝左思右想,皱眉,到底是什么。她笃定今天定是看到过,脑海里还残留着点点印象,黑色长条,不大,也就一厘米宽,长三四厘米,始终拼凑不出是何物。
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冒出她的脑海。
“快去大厅。”花汐朝扯着童舟衬衫的衣袖,奔向光亮微弱的大厅,回廊的路很长,像是永远也跑不完一样,每一步都疼在脚下,凉在心底,漫长的甬道,尽头到底是黑暗,还是光明。
目击者猝不及防的举措,吓得童舟一个踉跄,挥手示意许明洋盯紧第一案发现场,随后紧跟着她跑过回廊。
“sir,铭牌,是铭牌,我在浴室隔间的门下,发现黑色铭牌了!一定是死者留下的讯息,铭牌不是凶手的,就是受害者的,一定要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