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云卷残月，大地收回了最后一抹恩赐。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满屋充满惶惶不安的气氛，巡警手持警棍和电筒，在大厅四周维持秩序。
许明洋手持名单，面色寒冰，立在大厅正中央，一遍遍核查丢失铭牌的可疑工作人员。警员紧急分派出去几名，寻找失联的四人——阿香（服务员）刘铭（领班）张忠阳（经理）夏安（内陆游客）。
众人低头，祟祟耳语，命案悬在心头，凶手一刻没被逮捕、警惕一刻不能松懈，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电陆未通，阴森黑寂的跑马场被死神笼罩。
支援警队和侦查员堵在半路，仍未到。
“别跑！我已经看到你的脸了。”
绕过茶亭和浴室间的转折，黑影奔向马舍，花汐朝不认命地追，力量悬殊，差距越拉越大，她心急如焚，从来没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要是生为男人，是一件何其幸运的事。
转角的一闪而过，其实她并未看清凶手，甚至连衣服着装都未看清，这样说只为波动他的情绪。
“唆嗦”地奔跑声，凭着声响她追入马棚后门。
不对。
花汐朝驻足，盯着马舍的通道入口凝视了三秒，左侧的方形盒子，银灰色金属，中央亮着豆大的绿光，那是刷卡机。
刷卡机？
能刷卡进去的除了跑马场的工作人员，还能有谁！凶手范围瞬间缩小数倍，排除了集结在招待大厅的临时游客，花汐朝顿生信心，真相就在眼前，一定、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进门是半封闭的玻璃房，向左三十米才是真正养马的马圈，全自动化设施，食槽是长长的一排半环形管道，自动投放饲料和饮水。隔三十分钟，养马隔间地板自动放水冲刷地面，杂物脏污定时清理，所以味道并不是难以接受。
花汐朝凝眉，一步步走在木质地板上，时不时回头看一下身后，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自己，凉汗一身，硬生生地忍住要打出的喷嚏。
棚舍黑布隆冬，再佳的夜视眼力也寻不到异常之处，黑影像是消失了一般，除却骏马嘶鸣声杂乱，其他一切如常。
尽量压低自己的动静，好在赤脚无声，花汐朝把挂在胸前的放水带解开，长按了几下屏幕。
黑屏，半晌毫无反应，看来是没电了，她心头一惊，巡视了几下马棚，恐惧再次滋生，沿着脚底板蔓延至小腿臂、大腿、脊梁骨。皓月当空，玻璃窗投影出一个拉长的身影，渐缓渐近。
余光里，黑影袭来，花汐朝故作镇静，手臂竟有几分颤抖，控制不住地，屏住呼吸。
是生是死，一念之隔。
弓腰侧身对人，一手防上一手防下，减少受攻击的面积。
意外的是，来人并未直击要害，而是由背后探手一伸，捂住了花汐朝嘴，他是怕出声被别人发现！
另一只粗粝的手掌，桎梏着她的臂膀，还住了她整个身躯动弹不得，熨帖滚烫的肌肤贴在一处。花汐朝裹着浴巾，追凶手的时候翻过日式木窗，童舟的警服也落不见，身前冻如若寒冰，身后火海般灼热。蒂芙尼(tiffany)的栀子花味，徐徐袭来，在这个臭味熏天的饲养棚中，并未被压倒一分。
“唔唔”花汐朝死命的摇头，试图摆脱来人的控制，征求一线生机，无奈对方太过强壮，她根本就不是个对手。
“是我。”
声音低沉，温润如玉。
不是顾乔，还能有谁，“他妈的，出场方式还能再独特点吗？”差点吓出心脏病来，花汐朝怔了片刻开始爆粗口，拍着xiong部缓了口气，顾乔松手后退了两步，夜黑，看不出表情。
栀子花萦绕在二人之间。
气味清新，花瓣般轻盈，充满了不羁和诱惑。知道他看不见，花汐朝还忍不住羞红了脸，搓了搓手臂，悄悄拢住了光、裸的肩头。
一席黑色西装压在肩头，袖口的金属光泽在夜晚锃亮，看的出做工精良，“穿着。”
不容置疑的两个字，倒是像顾乔的性子。
花汐朝不再推脱，默默穿上，自打顾乔出现后，她心底的石头终于落地，不再担忧、不再恐惧，即使面前是万丈悬崖，她也不怕。顾乔和乔谨言之间，唯一相通的就是安全感。
太阳光般温暖，那是乔谨言，月亮般柔和，那是顾乔，而花汐朝是那个被日月照耀着的小小繁星。距离不近不远，几光年而已，却十足安心。
“你怎么在这？”
顾乔斥责，低声不悦，“从那个小巡警被打倒，我就在了。你倒是有胆子往前冲，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一百斤，不多不少。”花汐朝驳回，明知他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她还是觉得，顾乔瞧不起女人似的，破案抓凶并不是男人的天职，自打入了警校以来，直至工作，她没少被别人质疑。
话题转回正事，顾乔敛起笑意，“看见长相了？往那个方向跑了。”
原来他听见自己追着凶手喊的那一嗓子，“没有……我那样说是为了打乱凶手的计划，如果我看见正脸，他一定会冒着风险回来抓我，这样的话我可以拖延几分钟。”
啪，一巴掌拍在花汐朝光洁的脑袋上，“蠢女人，英勇就义可不是这样。”
“哪有，童队长还在后头，所以我才有恃无恐。”
“哦？那这都过去五分钟了，他怎么还没来英雄救美。”
额，咄咄逼人，花汐朝已经无话可答，当时的情况十分紧急，谁还想这么多，不过事后一回味还挺怕怕的。
二人掩着月光，沿着食槽边向马棚深处走着，花汐朝率先在前，顾乔则守着后面，以防凶手突击。沙田也不是没来过，顾乔年轻的时候也爱玩，说起来还养了几匹名马在这里头呢。
马厩是半封闭，但是仅限进门左手的玻璃房上空，凶手定不能从此处翻出，没猜错的话，他一定在躲在某个角落里，盯着顾乔二人的一举一动，准备伺机出手。
“花汐朝，你进门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一丝异样？”
异样，花汐朝不知他指的何处，“嗯？”
顾乔沉默，脑海闪现着跑进来的一幕幕，那个刷卡机。
是亮着的。
“马棚有电！”她也猜到了。
整个跑马场陷入漆黑，唯独全自动化的马棚通电，诡异随着空气蔓延，不光是刷卡机，就连冲水通道都是定时的，一定有个中控器操控着，既然是机器，那就必定有电。
凶手拥有工作证件，并且控制着跑马场的电路，难怪维修工人忙活了半天都排除不了故障，因为根本就没有故障！
那他要做什么？
花汐朝闭上眼睛，视图从凶手的心理进行分析。
首先，我杀了人，在浴室的隔间，时间是下午四点左右。作案动机花汐朝不明，暂且跳过。其次，杀人就要藏尸，我拖着藏尸袋寻找藏尸地方，马棚杂乱肮脏、臭气熏天，是个好地方。不，过了今晚就会有饲养员或者驯马员来，一定会被发现，我得尽快换个地点。
我拖动尸体的时候，被人看到了，另个一隔间有个女人，听声音年龄不小，本想一不做二不休下手。电话响了，是个男声，距离此处不远，在迪厅喝了点酒。成年男人，若我拖着尸体袋定是打不过他们二人，还是先走为妙。
花汐朝注意到用铁棒敲打童队的时候，凶手是双手，并未拖拉着重物，逃跑速度极快。
那么在当时，他一定是藏好了尸体。
深呼吸口气，继续分析。
到达藏尸点，我查看了一下尸体，衣服完好穿戴整齐，无误。关于自己的指纹、血液、唾液等，全部快速清理好，不对，少了铭牌，我大惊，赶忙跑回现场。
第一，援警和痕检专家这个点大约堵在路上；第二，电路被控制，天黑方便作案；第三，一旦发现么铭牌，自己会立刻被列为嫌疑人，风险极大。
翻过逃跑时的储物间，拿到铭牌，在茶亭转角遇见警察，虽然铁棒打晕一个，还有一个女的锲而不舍，追了上来。就是那个在浴室躲在隔间里的人。
形势不妙，我需要制造一场的混乱，才能顺利逃脱。
我掌控着电路，我能做什么？
花汐朝敲破脑袋，思路戛然而止，到底会发生什么，凶手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制造混乱，只要一个结果，方式却很多。
顾乔戳了一下前头人的脊梁骨，她已经神游了老久，在这个关键的时刻。
骏马嘶鸣不断，声音越演越烈，马蹄朝天，似要从这个栅栏中冲出来，食槽被打翻，混着脏污凌乱满地，一时群雄呼应，动静极大。
花汐朝回过头，冲着顾乔面色不善，“确定跑马场的马圈是全自动化？”
“对。”
二人不约而同转向一间马栏的入口，电子表闪着红光，大事不妙，“快跑。”
女孩手还缩在宽大的西装袖子中，顾乔没攥到手，反而握住细嫩的手肘，力道大的惊人，花汐朝吃痛，“唔”了一声，却顾不得这么多，跟着顾乔喘着大气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