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战乱
“正是，我家那边怎么了？”中年行商焦急的将手支在了柜台上。
“这……”掌柜迟疑，面色不忍。
“快说啊！”中年行商挺着矮胖的身子伸手想要去抓掌柜，却扑了一个空，爬在柜台上，用拳头锤着柜台说道。
“冀北大多数城池已被匈奴攻陷，边军死伤甚众，北边逃亡的流民，估计再有个一两天就会逃到这里来了。兄弟你家若是在城池中倒是还有安然无恙的可能……”
当然，掌柜这是给这中年行商一些希望，让他不要在自家店里有什么惊人之举，以免影响到生意。
谁知这中年行商直接瘫坐到了地上，哭天抢地起来：“我的庄子啊！”
食肆中众人没有人出言安慰，但也没有人依旧谈笑风生。气氛顿时寒冷到了冰点，所有人都沉默着，唯有中年行商的哭喊声在食肆之中回荡。
这时正是初秋时分，农民刚刚收获粮食，也是匈奴人的马匹最膘肥体壮的时候。每年匈奴人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大举入侵，而是会在冬天抢粮抢人。
不知是因为今年的水草不够丰美，草原上的牛羊吃不饱了，还是因为匈奴单于知道了南方的大齐皇位更替的龌龊事，总之今年匈奴就是趁这个秋收的节骨眼上来了。
如果站在匈奴人的角度上来说，不管他们的牛羊吃秋草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入侵大齐的收获确实是最多的。
而站在大齐汉民的角度上来说，他们辛劳一年所收获得了粮食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匈奴人抢光了，那么接下来的一年，定是粮价飞涨，饿殍遍野。
有人幸运享福，就有人不幸受灾。
匈奴人不幸受灾的时候，会拿起屠刀去抢，把自己的不幸转移到汉民的身上。
而汉民不幸受灾的时候，却毫无办法，只能卖身于地主。
这是一个死循环，除非改朝换代，否则根本不会被打破。
当然，还有一个好办法，就是杀到匈奴人心惊胆寒，宁愿饿死，也不敢跑到南边来送死。
安静吃完食物的苏靖拿起桌上用布条包裹成了长条的铁剑，悄然离开了这家食肆。
草原民族与农耕民族不可调和的矛盾，在这个世界上依旧出现了。
苏靖觉得，自己应该去边关上看一看。
与异族厮杀，总比待在自己窝里乱打乱斗来的好。
苏靖向北行进的速度变慢了，走了两个时辰，也才行进了一百来里。
官道之上，满是拖家带口艰难挣扎着往南走的流民。乱起八糟的人群中，即使苏靖的马再神骏，也跑不起来。
天色近黑了，但苏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只要跑到战乱地区，自己就安全了。
当然，这个安全，是与即将通缉自己的大齐朝廷治下相比。
夜色之中，唯有月光能为苏靖引路。
在飒沓的马蹄声下，夜被衬托的更加安静了。
一直没有好好休息的苏靖在马背上颠簸得有些迷迷糊糊，然而，在他将要睡着之际，远处的火光让他立马打起了精神，拉了拉缰绳，让马儿的脚步慢下来。
难道是值守的官军？
这不是没有可能。冀北战乱已起，军队严加戒备是应有的事情。
但现在是晚上，正是苏靖逃离大齐的最好时机。若是等到了白天，他就更不可能从守军的眼皮子底下溜到战乱地区了。
苏靖咬了咬牙，决定还是走到近前一探究竟。
不是苏靖胆小，虽然就算借着火把火盆，夜晚时守军也看不见太远的地方，但是大齐军中的武人可不都是苏靖前世古代的那种普通的大头兵，而是存在着许多修为不弱的军官。如果苏靖靠得太近，难免不被军中高手察觉。
官道宽阔平坦，但想要绕过官道而不迷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至少苏靖觉得自己做到不迷路的可能性不大。
先到一里远处看看再说。
苏靖打定了注意，小心翼翼的控制着马儿，慢慢向火光靠近。
稍稍接近了火光的苏靖，心情顿时由忐忑小心变为愤怒不安——男女老少掺杂在一起的惨叫声，让他心中无名火大起。
苏靖的脑海中，已经想象出了自己的同胞，正在被匈奴人屠猪宰羊般杀戮的场景。
越是这般想，苏靖就越是狠命的拍打马儿的屁股，催促着马儿跑得更快。
苏靖怕死，他前世意外去世，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再来一次的机会，即使他被一个神仙一般人物的大地仙逼迫，他也不愿意下手自杀；即使他与新登基的皇帝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他也不愿意束手就擒。
但是，这只是他不愿意白白的浪费掉自己的生命而已。蝼蚁尚且偷生，往往被用来当做背信弃义的叛徒自我辩解时最苍白无力的一句台词，显得不是那么的光彩。
可是，能活着，又有谁不愿意活呢？
而朱安平，新帝，又凭什么能让苏靖甘愿受死？
但眼前的场景不一样。
和苏靖穿戴着同样衣冠的人，正在被屠戮。
苏靖觉得自己无法坐视不管。
前世的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发生过无数次，有些被记载到了史书上，让后人读的咬牙切齿以外，又触目惊心。
在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扑向火光的路上，苏靖害怕了，他还不想死，也许能有更好的方式解决眼前的问题；他犹豫了，自己舍身亡死去救这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到底值不值得？他也盘算着，如果可以的话，自己救上一两个孩子就靠马力跑了，才更有实际意义。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苏靖的怒火与仇恨，以及融合自原主的任侠义气与年少热血打败了。
虽然策马狂奔的苏靖的脑袋里已经被矛盾的情绪冲击成了一片空白，但他还是坚定不移的冲了过去。
被他用来包裹铁剑的布条被他随意而狂暴的扯下扔掉，身体里的血神真气翻滚不休。
如果这一切如此发展下去，苏靖会成为一个无名英雄，在即将被屠戮的百姓的脑海里住上一时片刻，之后随着这些百姓的死亡，而烟消云散，尸骨无存。
然而，当冲到了火光近前的苏靖，直接从马背上跃下，一剑将对手穿心而过的时候。
苏靖知道自己的性命大概是有希望保住了，然而他却流下了泪水，变得更加的愤怒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