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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上钰:逃妃很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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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景下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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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滴滴——

  月下长亭,轻纱漫卷,远处琼楼的琵琶声铮铮入耳,似这孟春雨水打乱了一池洺镜,晕开了一汪秋心。哈一口气,只见明显的白色烟雾蜿蜒盘旋,或许背靠雪山,晚上有此情景也不稀奇。倒是月光映衬之下的优雅身影以及桌上那一堆丰盛的饭食教人忽略不得。身后木讷的仆从有些疑惑,如此美味可口的饭菜,他们的掌仪露姬竟没有丝毫食欲么?

  “掌仪,您……”仆从口开一半,耳边一阵劲风一过,一鹅黄幺女跑了过去,亲昵地搂着露姬的脖子,而露姬也从呆滞中露出了久违的浅笑,但多少有些牵强,“丫丫,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新房间还满意吗?”

  丫丫继续搂着露姬的脖子乖顺地点了点头。露姬看着如此活泼的她,手不自觉地探上她的额头。记得你前一秒还在鸟笼中挣扎,转眼间便得了自由与天地同舞,日月同辉;可有的人呢?仿若昨日才如重获新生的雏鹰,今日却被困在了相同的牢笼里,蹉跎着剩下不多的日子。虽然里里外外,她都曾一样的痛苦!

  “啊~?”丫丫的手在露姬跟前挥舞。“我没事,回去就寝吧!”露姬拉着丫丫的手往香榭苑方向而去。毕竟是自己培养了五年的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等待着她的死讯也着实是一件折磨人的事呢!早知道他们做的买卖是如此的令人牵绊和不舍,她就不该与她们多说一句。可话说回来,倘若真的不与她们说话,自己的心便不会这般隐隐的抽痛了么?

  抬头仰望高空的星云,不知现在,尚阳殿的月光是否也如千钰坊一般清冷呢!

  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白。

  已是夜半三更,霜露凝结。一时间,整个尚阳殿皆被笼罩于她清冷的光晕下,所到之处,一片冰凉。许是夜晚枯燥,上无美色可以垂涎,手无春宫可以品鉴的缘故,守在门前的宫人竟相互依偎在一起熟睡了起来,手里还握着早已熄灭的六角宫灯。嘴角若有似无地挂着银线,头越来越往后仰,直到她二人终于缓慢地将房门推开,令凉风长驱直入!

  “咳咳——”

  莽撞的风儿啊,你怎可如此不乖巧,惹得床内俏佳人眉头深锁,搅得她头疼阵阵,引得她咳嗽连连,终是弄得她不得不强撑着玉体,纤细的青葱玉指,艰难而颤抖地,启开珠帘。或许用力过猛,佳人的头还未扶稳,一口血便不受控制狠喀了出来。而这一喀就像河岸决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佳人接连吐了好计口血。

  浓郁的血腥味儿在尚阳殿内横冲直撞,她本想伸手揩去嘴边的血渍,可现在连手也抬不起的她,能坐起已经是奢望,更别说抹去血迹这般天方夜谭的梦了。

  血的味道最终引来了人。

  她一个劲儿地磕头谢罪,生怕佳人降罪于她,因为在她们眼里,自己是能“字字生莲”的神女,虽然只做了她们北国一日的王后,并且他们的王上曾为她不惜贬斥权倾朝野的萧太宰,其地位可见一斑。如此,教这些人如何能不恐惧?“起来吧,不怪你便是了!”宫人终于止住了磕头与清泪,还想要求饶恕,佳人却开口打断了她,“帮我取身衣物,要正红的,我想梳妆!”“遵令!”

  砰——她还是撑不住了,狠命地将身体砸在床沿,但虚空的身体貌似已经忘却了疼痛。其实,在睡着的前一刻,她都在想,明朝的太阳是否也如往日一般红的让人睁不开眼呢?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阿渃,你说,孤这道修得如何?”禅房里出来听罢宫人的禀报后,管东倾的眼睛就一直没睁开过。从前,他认为修道即是静心,因为只有心静了,足够理智了,往后的路才会更加敞亮;然自己也曾打着道者的幌子沾着他人的鲜血。萧景芜亦不例外。

  “王上,您看看,从这里看下去,尚阳殿的院竟是何等的清晰呐!”阿渃的话方落,管东倾终是睁开了双眼意味深长地瞥了身边人一下。再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不错,从这里看尚阳殿,可以说是一清二楚,应该说从这里看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极其便利。

  他还记得,自己幼时曾在尚阳殿的小院内种了一棵悬铃木,民间叫做梧桐树。因种于深秋接近初冬,故而这棵树的寿命尤其地长。如今借着皎洁的月色,那棵悬铃木倒是被放大了好几寸,枝干也粗了不少。就像阿渃说的,自己的一生该如何走,选择早已种下。或许唯有耳聪目明,自己才不至于为了天边几朵乌云皱眉。想到此,管东倾浅笑着摇了摇头。

  “阿渃,改天你也去悟一下道吧!”

  “王上,老奴每日都在悟道!”

  “哈哈哈……”

  不论此时的笑有几分牵强,几分舒心,明朝总会来到,乌云总会散去,人儿也总会醒来!自鸡鸣声起,朝阳再也不隐藏红的出血的光芒,直直地穿透房门,照耀在梳妆台的铜镜上,而后折射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宫人给景芜拿来的是先王后的寝服,深红色,广袖盘旋着飞舞的金凤,胸前一对牡丹花图样,衬得镜中人肤白如雪,妖胜桃花。

  没过多久,一袭便服的管东倾踏着步伐走了进来,镜子里突然多出一人,是景芜没想到的。她不说话,就这样打量着镜中之人,都说北国王上年轻时,容貌惊为天人,如今人入中年,看起来风姿还是不减当年,且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韵味,教人不自觉地想要多看一眼。

  “丫头今日格外精神!”管东倾率先开口,并挥退了宫人。“外面日头这么好,自然不能辜负!”景芜展开红唇,平缓应着。管东倾看了看殿外的初阳,景芜啊,你可知,初阳虽美,奈何终究清冷!“出去走走?”他提议。“好啊!”她爽快应答。

  管东倾走过去扶着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人儿,一起缓缓踏出殿外,“多谢王上饶了父亲一命!”靠在他的胸口,她终于开了口。恨了这些年,终归是遗憾大于想那个人死,可做便做了,自己不悔。前两日,她听说太宰夫人为追随丈夫,竟甘愿沦为八十岁商贾三房,只为给太宰换件干净的衣裳。听罢,自己也只能笑笑了。毕竟,这是她选择的爱人的方式。

  “看,开始暖和了!”管东倾没有接话,只一双重瞳子痴迷地盯着远处。景芜顺着他的眼神,目光终于停留在了那里,“这棵梧桐树长得真美!”她说。管东倾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清这微弱的声线,“想不想走近看看?”他问。“嗯!”

  景芜点了一下头。

  迈开脚步的那一瞬,他感觉,她的身子愈发地轻了,轻的只剩衣物的重量。今日,梧桐似乎也很争气,一片片的新绿投下斑驳的树影,大小疙瘩堆积的枝丫早早对来到他身边的人张开了怀抱,枝丫下方偶有一两只大绿虫子在蠕动,倒也不失可爱。

  “人说大树底下好乘凉,看来是了。好想…快些去乘凉。”

  “再有两三步便到了,很快!”

  “那我们…再…快些…”

  “好!”

  “我们…再…”

  胸口莫名的增重,木屐摩擦地面的声音似被什么拴住了一般,再也不肯往前挪一步。管东倾用手揉了揉鼻头,好似很苦恼,“丫头,是不是累了?”你看你,剩下的这两三步都不紧着些走完,怎么能这般贪懒呢?“也罢,你不肯走,孤抱你去乘凉,可好?”管东倾弯下腰,抱起她,走到梧桐树下。

  “景芜,咱们,到了!”

  怎么说呢?怀里的身体逐渐冰冷的感觉,挺熟悉。曾经,那个人,也是这样乖顺的躺在自己的怀里,而后慢慢失了温度!管东倾抱着景芜,靠在梧桐树下,他的左膝微微抬起,将景芜的头枕在膝盖上,伸出手固定她头上的珠翠,顺势抚摸这个安详静美的女子。

  远处,阿渃看到这样一幕,心酸莫名!

  想来,他们心如明镜的王上,那一天会如此做,也不止是好奇她的背后,主要好奇的仍是这个人吧!遇见你,明知是计,却甘愿入局。如今,你决绝地离开,独留静美与感伤于我,是惩罚还是计谋的后续呢?或许,人的一生,免不了悲伤,伤到极致时,不免就会停滞;而当某时某刻,被某人给牵扯了出来,那些停滞的伤痛便会不留余地地反噬你的灵魂十倍不止!

  所以说,人呐,你何苦呢?

  于她而言,自己不过是今年梧桐树里最鲜亮的一片新叶,而于他们的王上而言,短短几日,虽谈不上感情,却很是伤情。他现在还不如丧妻的庄子,至少庄子还能笑着为妻子鼓盆以歌相送,而王上,他该拿什么来送短短几日的伤情?

  “大监……”

  “再等半个时辰!”

  阿渃的身后,祭礼的官员及妾妃宫人很早就侯在殿外,一个个都乖觉地站着,尽量避免开口。阿渃内心苦笑,其实,做他们北国的官员,祭礼官是最为轻松的,一生只有四次忙碌的机会,一者帝后登基,一者帝后薨逝。而今多了一次,不知祭礼官事后会否找王上讨要计工费呢?

  “太阳愈发大了呀!”

  阿渃眯了眯眼睛,王上,树下已经不好乘凉了,不若回来罢。

  山风吹过田埂,田园小舍院内,有一方桌,左右各铺草席,人方入座,摆好木琴,跟前各自焚着便宜淡雅的醒神香。日落斜阳,芳草萋萋,千钰手捧一杯清茶靠在随意靠在栅栏身上,听着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咯咯的鸡鸣之声,一双清澈的眼眸时不时地瞥一眼院内老小。看他们如此正襟危坐,起手弹琴,心里倒生出了几分惬意!

  不知何时,她的嘴角的弧度微微弯起,怪不得历史长河中有那么多隐士,原来不闻不问的舒适,竟是这般让人流连。听乔玄说他是来找辛老讨教“借弦”之法的,如今看着火候,他俩应该交流的差不多了。因为,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们指法的变动与琴弦在空中的轮番交接,正看的出神,铮——地一声,惊的千钰手中的茶水差点洒出。

  似乎,弦断了!看情况,是辛老的。

  “弦断命陨,怕是有人去了!”辛老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乔玄亦起身走到辛老跟前拿起断弦的木琴,面色也不好看。“没事吧,需不需要我……”千钰赶忙开口,“一切自有定数,只是可惜了!”辛老打破千钰的话,道了声可惜,只不过这可惜却不知是为了琴还是为了人。千钰纳闷,后乔玄趁辛老进了屋才凑到她耳边说,“借弦本是古法琴技,中途弦断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再者辛老上年纪了,难免多想!”

  千钰点头了然,但不知是不是角度的问题,明明是黄昏,为何乔玄凑近时,她总有一种被光反射的错觉,是自己白天视弱的缘故吗?

  “怎的,倦了?”乔玄退后一步问。

  “可能,早些休息,明早有事需要你帮忙。”千钰说。

  “好,义不容辞!”乔玄笑着颔首。

  临睡前,千钰还在想,弦断命陨,当真那么玄乎?她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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